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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寧十年祭 喇叭溝門紀行

池小寧離開我們有十年了。現在人們對他的認識更多是來自於他的影視攝影作品。其實他曾經是中國第一個民間攝影組織——四月影會的重要成員,也是中國第一個民間攝影沙龍——星期五沙龍的創立者。今天我們帶來一篇池小寧的生前摯友——著名攝影家任曙林撰寫的文章:《池小寧十年祭 ——喇叭溝門紀行》,文章回憶了1979年,他和池小寧的一次拍攝經歷。那時他們正年輕,對「深山俊鳥」一片嚮往……

池小寧十年祭——喇叭溝門紀行

文/任曙林

池小寧離開弟兄們有十年了,遇到個什麼時節總會想起什麼,但都不是什麼大事兒。年輕時一起上天入地的折騰,時間久了,似乎就長在身上。

一九七九年的元旦,我們倆密謀去了北京的最北邊,好像不僅是去拍照,沒人去過的地方就想去。文革後期北京有個知青叫何營,做了赤腳醫生,還嫁給了山民。報紙上稱其為:深山峻鳥。查了地圖,那地方叫喇叭溝門,屬於燕山腹地,聽著就誘人。那時我在工廠當工人,小寧在北影廠也是工人,攝影助理,體力活兒。深山去找知青模範,正當的行動。一九七八年的歲末碰面說定,一九七九年一月一號一大早,長途車站集合,我們買了二十幾個大火燒就出發了。芝麻火燒好吃,是五分一個,個兒小。大火燒就有點鹹味,但是大一圈,三分錢一個,灰白灰白的,正面中心不知用什麼烙上一個焦糊的圓圈。貌似的軍用水壺每人都有,早已渾身是坑,不保溫,那會兒也不怎麼喝熱水。

長途車哼哼唧唧一路向北,太陽已經發黃了,我們終於到了湯河口鎮。還要等一個多小時,繼續向北的末班車才開。就算這樣,我們也只能在最近的山口下車,岔到喇叭溝門的長途車一天就一趟,早就過去了。我們坐在路邊吃火燒,喝水,看著天色,不知幾點能趕到那裡。小寧問我那個知青具體在哪兒,你的那個熟人說清楚了嗎。我的回答有些含糊,但我們也不擔心,那會兒敲陌生農民家的門,特別是山民,是不會把你當壞人的。

我們趕到喇叭溝門滿族鄉車站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打聽到何營住在孫柵子,還有四五十里的路,我們順著一條冰凍的河床繼續步行。冬日的山區,太陽落得特別快,走出去沒有多遠,抬頭只有天光一片了。彎彎曲曲的路上幾乎沒有車,也沒有行人,很是寂靜。冬天的樹木只有灰灰的枝杈,看不見鳥兒,想聽到些聲音也沒有,一絲不安在內心漂浮起來。小寧的挎包比我的大,從後面看上去,只能見到兩隻手臂在擺動。我去野遊總是隨身帶著繩子,需要時捆住挎包,行走便當。我們彼此無話,默默地前行,速度也快了起來。遠處的樹木像個平面,天光映襯出河床冰面上的枯草,黑黑白白的,像個什麼呢?小寧像發現了什麼寶藏一樣撲了過去。我也覺得挺有意思,都掏出相機拍了起來。十幾分鐘過去了,再看小寧已經趴在了冰面上,挎包翻開,地上鋪著一塊塑料布,買的做的各種配件和鏡頭擺放在上面。他圍著那片草,摸爬滾打,測光調試,腳架石頭全用上了。我坐在河邊,看著越來越暗的身影,整整有一個多小時。

天色越來越暗,我們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山區的公路沒有路燈,這夜路是無法趕的。前面出現燈火,我們摸進了一個叫中榆樹甸的村子。訴說要去找何營大夫,老鄉們都知道,我們受到了很高規格的接待,那一晚的熱炕真舒服。

在老鄉家投宿是不能睡懶覺的。涼水洗臉,人精神了許多,清晨那幾口空氣沁人肺腑。我去挑水,小寧把個大院子打掃的乾乾淨淨。早飯時聊天,知道了女主人會剪窗花,我們很是驚喜。這戶人家的小女孩兒叫小英子,不認生,前前後後的跑。媽媽剪好窗花,她要自己貼到窗戶上,我們自然是一通拍攝。小寧提議帶小孩兒拍拍外景,有點電影的意思了。她母親要去找新衣服,小寧說現在這身最好了。我們尋找場地,小寧選擇了山坡、麥場和小樹林。山村的孩子面對鏡頭毫無緊張之感,在任何場地都能自然地展現天性,小寧過著導演癮,我們則共同過著拍攝癮。清淡的冬日,留下挺煽情的光影。一九九零年國慶節,我再一次來到小英子家,她看著自己小時候的照片笑著說:「這是我嗎?」

第二天黃昏時分,我們終於見到了何營,她帶著眼鏡,但說話的辭彙,與山民來往的做派,還真像山民了。小寧有好多插隊的兄長,與何營聊插隊的生活就好像也插過隊似得,讓她對我們除了拍照,又多了一分佩服。熱炕睡的依舊舒服,太陽升起,這個叫孫柵子的小村莊被我們轉了好幾遍。

小寧會打招呼,各種稱呼叫起來還真是那麼回事兒,我在旁邊有時都會產生恍惚的錯覺。山區漫漫,山村很小,百十來人顯得是那麼親近,招呼與拍照在緩慢流水般的進行。久遠的冬陽中,讓人感覺這一天來到了。給老鄉拍照,他們總會問:你們拍這個有什麼用?確實也說不清楚,好在他們知道電影。小寧自然有許多善良的編造,這不是欺騙,這樣最好。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回去後一定會把照片郵寄給他們。

喇叭溝門的最高峰叫雞冠砬子,老鄉勸我們別去了,說不好爬危險,這倒更激發了我們的慾望。我和小寧都喜歡爬野山,我在腰上纏上幾圈繩子,小寧把器材輕了裝。冬日的陽光遠淡,山林寂靜,偶爾倒也能聽見鳥兒的叫聲,悠悠而短促。遇到了一位打柴的人,我們的登山能力得到了他的讚許,我們感到自豪。

山頂無柴,只有我們兩個人,拍照與觀看都令人興奮。巨石上支起我的上海202,總要拍一張合影的,擺弄時小寧偷拍下我的樣子。我們的屁股上都有規範的補丁,新褲子買來先要打上補丁,不僅是屁股上,還有膝蓋上的兩大塊。那時得哪兒坐哪兒,沒有臟啊土啊的概念,拍起照來更是不管不顧了。

懸崖邊有一塊豎立的大石與山體裂開了不小的縫,腳蹬在上面似有晃動。我大喜,要把它踹下去,小寧說危險,我說有繩子,沒事兒。繩子拴在腰間,另一頭拴在樹上,小寧坐地蹬穩緊抓住繩子,行動前我們分別與大石合影留念。一下二下,大石緩緩離開了山體,小寧使勁兒,繩子勒的我都快踹不著大石了。最後雙眼一閉,大叫一聲:抓緊,快了!隨聲千斤巨石栽下山谷,所向披靡,山谷的轟鳴迴響了好一陣子,我們感受到驚心動魄的含義,望著騰起的塵霧,思緒一下子到天上去了。回到村裡後,不少老鄉問我們:「在山上聽到動靜了嗎?」我們說驚天動地的,這裡經常會這樣嗎?老鄉們為我們安全回來慶幸,告訴我們:「老輩人說了,幾十年都沒有聽見過這麼大的動靜,大概雞冠砬子成事兒了。」我和小寧暗暗發笑,同時感到不少歉意。

今天算來,距離我們爬雞冠砬子山已經過去三十八年了,那裡的山民都還好吧,何營還在嗎?小寧兄弟已然西去,我還有勇氣重返那個小山村嗎。

池小寧

(1955.4.12-2007.7.11)

著名攝影家、國家一級攝影師

代表作:《秋菊打官司》《西夏路迢迢》《橫空出世》等(電影);《喬家大院》《雍正王朝》《走向共和》《漢武大帝》等(電視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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