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與陸抗：與司馬懿的狡詐相比，他們的相愛相殺才是魏晉風度

文/杜雅萍

三國是一個矛盾的時代，在亂世里，名將、名臣、文士、名士輩出，燦若星辰。發端於東漢末年的魏晉風度，不僅僅是文人的專利。孫吳最後一位能臣統帥陸抗與西晉楷模太守羊祜，對峙多年，沒有撈到一次面基的機會，卻不妨礙兩人成為相愛相殺的心靈之友。

1、翩翩貴公子

東漢末年，門第是入仕的第一條件，即使是草根出身的劉備，也必須七拉八扯攀上皇族的血統，王侯將相的子孫後代，依然是王侯將相。比如陸抗，他的親爹是更有名的乾死關羽、奪回荊州的陸遜，媽媽是孫策的女兒，陸家是江東世家，因此，才能弱冠之年就掌帥印。

比起現在20歲就知道玩王者榮耀的宅男們，陸抗能幹多了。赤烏八年（245年），陸抗才19歲，東吳的將領都有領地與私兵，陸抗領其父陸遜部眾五千人，駐守武昌。陸遜生前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包括孫權，陸抗到建康見到孫權，孫權拿出楊竺告發其父的20條罪狀，陸抗冷靜應對，不亢不卑，逐條對答，為父辯白。

見此子不到20歲，就有此見識與膽略，孫權馬上對這個小夥子委以重任，次年，剛滿20歲的陸抗領立節中郎將，與諸葛恪互換防區，屯守柴桑。陸抗部臨走時，其駐地完好無損，儼然若新，與柴桑宛若打劫過的情況形成鮮明對照。

此時的局勢東吳據長江天塹，固守東南一隅，西晉司馬代曹完成政權過渡後，虎視眈眈要拿下最後一塊拼圖。

經營長江北岸荊州的太守是另一位貴公子羊祜。羊祜出身於二千石之家，他的親姨媽是蔡文姬，他的姐姐是司馬師的妻子。羊祜比陸抗大五歲，他出仕時，正是曹氏與司馬氏斗得昏天黑地的時候，站錯隊的下場就是滅門。

正始十年（249年），高平陵之變，曹爽被殺，司馬懿奪得軍政大權。政變之後，與曹爽走得近的人都遭到株連。羊祜的岳父夏侯霸為逃避殺戮，投降了蜀漢。其親屬怕受牽連，紛紛與其家斷絕關係，只有羊祜體恤其親人，人情冷暖患難之際見真章。

不論是陸抗還是羊祜，用今日的眼光看，都是官n代，不用奮鬥就能出人頭地，坐享高位。而這兩位都號稱書生拜大將，文武全才，羽扇綸巾，血戰沙場。更讓人不平衡的是除了地位顯貴、能力超強，羊祜還生了好皮囊。

這，從哪兒說理去？

2、西陵之戰，金風玉露一相逢

西陵之戰，陸抗與羊祜的對決中，更年輕的陸抗完勝。

公元272年，東吳西陵守將步闡，接到吳主孫浩詔書，讓他回都述職，步闡害怕孫浩殺了他，索性率部降晉獻城。

東吳與晉馬上行動起來。陸抗立刻派將軍將軍左奕、吾彥等討之。晉則派荊州刺史楊肇迎闡於西陵，車騎將軍羊祜帥步軍出江陵，巴東監軍徐胤帥水軍擊建平以救闡。

當時陸抗面對的是西晉的三路兵馬8萬多人，而他只有區區3萬人。如果不是主帥能幹，這場仗西晉的贏面更大。

趁西晉援軍未到，陸抗下令西陵諸軍自赤溪至於故市築起工事，內以圍闡，外以御晉兵。

陸抗親自督軍，要求吳軍抓緊時間幹活，當時晉軍還沒到達，主將如催命一般催工，底下人受不了了，就抱怨說：「現在應該集中兵力圍攻步闡，等晉軍來救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開拔了。現在埋頭修工事，是白白浪費兵力。」

陸抗耐心解釋道：「這城以前是我修的，守備完備，糧草充足，強攻的話一時半會無法成功，晉人來了，與步闡裡應外合，我們腹背受敵，用什麼抵禦？」

陸抗勸了半天，底下人還是不聽，陸抗想看來只有用現實教育手下人了。於是對西陵發起攻勢，無功而返，將士們都心服口服，再也不瞎白活了，老老實實日夜加班建構防禦。

另一位男主羊祜此時終於帶著五萬兵來至江陵。諸將又與陸抗有了分歧，認為可以放棄江陵，而陸抗則認為江陵戰略地位重要，不能被晉兵所佔，如果失去江陵，會影響到其他地方的地方勢力。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他親自率領部眾奔赴西陵。

這是激動人心的陸抗與羊祜第一次正面對決。羊祜曾命江陵督張咸興造大壩阻斷水流，羊祜放出假消息說破壞大壩放水以過兵，其實他並不想破壞大壩，他的真實意圖是利用水陸運糧。

羊祜的小心思被陸抗猜中了！他毫不猶豫讓張咸急速毀壞大壩，諸將心裡想我們辛辛苦苦修好的大壩，就這麼毀了多可惜，苦勸陸抗。陸抗心想，你們還年輕，於是堅持己見。

羊祜到了當陽，聽說大壩已毀，如意算盤落空，只得走陸路運糧，浪費更多人力物力。

對第三路楊肇（3萬人），陸抗親率領大軍憑藉長圍與楊肇對峙。都督俞贊逃到了楊肇那裡。陸抗將計就計，當夜完成營地換防。次日，楊肇果然依據俞贊的情報攻打原來戰鬥力很弱的夷兵防守的地方，此刻此處已是精兵把守。楊肇部眾死傷不斷。十二月，楊肇連夜逃跑。

陸抗因自己的兵力不足以分開對付兩頭，就只擂鼓警戒部眾，佯追楊肇部，楊肇部如驚弓之鳥丟鎧卸甲四下逃命。陸抗派輕兵緊隨在後，楊肇兵大敗，羊祜等人領兵而還，西陵城陷落。

這一戰陸抗戰術戰略碾壓羊祜。此後的故事，就建立在羊祜被陸抗打服了的基礎上。

3、以德服人，羊祜的反擊

西陵戰後，陸抗殺步闡以及與他同謀的將吏共幾十人，並將他們夷滅三族。

羊祜因為戰敗被降職。羊祜發現東吳還有這麼厲害的將才，要經略東吳，畢其功於一役不太現實，應該打持久戰。

羊祜佔據了荊州以東的戰略要地，建起五座堅固的城池，開始經營荊襄之地。羊祜初到之時，軍隊連一百天的糧食都沒有，三年後，軍糧足支30年。

羊祜帶兵屯墾荒廢的田地，優待來降的兵民，興辦教育，發展經濟，對百姓提供休養生息的條件，對逃難的民眾一律優待。對吳國民眾，秋毫不犯。羊祜軍隊路過吳國，收割田裡稻穀為軍糧，按照市價，用絹帛給付。這給吳國人留下大好印象。對比貪酷的吳主孫浩，羊祜簡直是完美官吏了。

羊祜對吳人，坦誠相待，即使是打仗，都提前宣戰，大約是認為自己陰謀詭計玩不過陸抗，乾脆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吧。抓住的戰俘和平民，絕不傷害。練兵或打獵，不許越界，如果是吳人的獵物，就送還回去。

這攏人心的手段，陸抗佩服不已，陸抗也是一位坦蕩君子，他當眾稱讚羊祜「雖樂毅、諸葛孔明不能過也」。

兩邊停戰後，主將通過使者傳情達意。史書上記載了兩件事。

陸抗接見晉軍使者，他跟使者聊起了仰慕已久的羊祜，詳細打聽羊祜的日常、性格等生活細節，越聽越有好感，深以不能一起歡聚飲酒、縱談高歌為憾。於是他送了瓶好酒過去。

回到晉營，羊祜詳細問了使者出使過程，使者奉上陸抗的酒，羊祜大笑，開瓶就喝。此舉嚇壞了部眾。部將勸道：「小心有毒！」羊祜笑道：「陸抗哪裡是下毒的小人，不必疑慮。」

來而不往非禮也，又有一次，陸抗的使者來晉營，羊祜聽說基友生病了，趕緊問病情病況，使者如實稟明。羊祜聽後命人取了一丸好葯，命使者帶回去給陸抗，並說明此病他以前得過，這藥效果很好。

東吳使者如實稟明陸抗。陸抗取葯服下，結果第二天病真好了。

由此可見，陸抗和羊祜的器量是一檔，中間空好幾檔，然後才是其他人。

274年，陸抗因病去世，年僅49。羊祜上書晉武帝，力主全面伐吳。疏入不久，羊祜也染病而亡。

與曹丕、司馬懿這等耍手段的人相比，羊祜與陸抗的君子相惜，才是真正的魏晉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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