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她的小雞

用偶然頑強存活下來的雞，換取她幾個孩子的學費書費

每到7月，當老母雞渾身的毛開始奓開，周身散發出熱乎乎的氣息，母親就忙碌起來。記憶里，母親稱這種狀態的母雞為落窩，落了窩的雞不再下蛋，進食減少，喜飲水，變得一天比一天慵懶，也不再關注外界事物，在它的視野里好像只有身體下的那幾枚雞蛋。但並非所有的雞蛋都能孵化出小雞，還需經過人工甄別。母親用門牙將蛋開一道細細的縫兒，躬身門縫前，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托著雞蛋，另一隻手五指攏起來罩著，眯眼左看右瞧，直到確認是受孕了的蛋才留下。而且受過孕的雞蛋還需是當天的新鮮蛋才可以用來孵小雞，這樣一枚蛋的價格等於普通雞蛋的兩倍。為確保孵化成功，母親頂著熱辣辣的日頭走鄉串戶，一家一家收，二十幾枚雞蛋兩三天內必須集齊。

收集起來的雞蛋擺放在一個大大的盆子里，裡面鋪滿鬆軟的柴草，落窩雞卧進去，將這些蛋用胸脯嚴嚴實實護著。母親在盆子側旁雞伸頭可以探得著的地方放上一小碟水，水裡偶爾浸泡些小米，為母雞補充能量。母雞間隔一段時間就把頭伸進胸脯下，上下左右翻動雞蛋，好讓它的孩子們均勻受溫。它從不會輕易離開盆子，只有內急時才飛下來，眼睛還死死盯著它的孩子們，生怕有人靠近，急急忙忙排泄完畢很快就又卧回去了。大約20多天，一隻只毛茸茸的小雞就會破殼而出。不過，也有偶然未能孵化成功的，人們叫這種雞蛋為毛蛋，可以煮著吃，裡面一隻小雞的形狀，吃起來有雞蛋味道，也有肉的味道，很特別。

小雞孵化成功後，為了促進落窩雞儘快恢復產蛋，通常就剝奪了它繼續做母親的權利。把小雞放在一個小箱子餵養，這樣也可以更好地保護小雞。等過上半月二十天，小箱子再也容納不下這些風吹著就長大的小雞，母親就把它們放出來和大雞一起放養了。

放出來的小雞失去了屏障的保護，會面臨各種危險。到秋後，還沒等長到半大往往就沒剩幾隻了，大多意外死於姊妹們打鬧奔跑的腳下。而秋天的母親也必須到隊里參加秋收，忙碌得很。餵養小雞的任務就自然交給了還未入學的我，母親每天走前反反覆復叮囑。而我，終是太貪玩了，總有玩得忘乎所以的時候，等到黃昏後想起來餵養小雞的事情，跑回家發現一切都來不及了。勞作晚歸的母親看到滿地東倒西歪的小雞時的絕望悲傷，令我不忍心去躲避開她的一頓打罵。

一年一年，母親固執地孵化著小雞，用偶然頑強存活下來的雞，換取她幾個孩子的學費書費。等我稍年長些，母親就長去了。那年7月黃昏，我絕望地哀嚎著，卻什麼也沒有喚回來。

喙林兒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