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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海軍:說鄉愁濃烈的人,大抵已拋棄了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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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中,上學路上。

「我在官牆裡的狀態,一隻腳還在村莊,一隻腳剛踏進城市。我後來順利把另一隻腳也邁進了城市。說這個過程的艱辛沒啥意義,人類從洞穴走出來,從農耕狩獵走過來,進城的經歷大抵都是艱辛的。」

從2015年的《崖邊報告》到2017年的《官牆裡》,閻海軍從隴中故鄉寫到城中村,從崖邊的變遷寫到官牆裡的掙扎。傳統的鄉村共同體在慢慢瓦解,進城的人卻在城中村徘徊,彷彿進入了城市,卻依舊離城市很遠。有人在官牆裡的巷子中用粉筆寫下:都是鄉下進城,是否浮進浮出?

鄉土在後,城市在前,閻海軍不停地書寫鄉村,卻認為:「我這樣的人說鄉愁,就顯得矯情了。」

我的鄉愁是沉甸甸的生活

採訪/李婧怡

編輯/李婧怡

穀雨故事:從《崖邊報告》到《官牆裡》,你的寫作思路有什麼變化?

閻海軍:有一種變化就是避免題材過於沉重。寫作是作家內心世界的反映,我本性多悲情、多憂患,這是缺點。現在思路的變化是跟人生觀的變化同步的,我現在覺得能吃飽,有朋友可以談理想,能曬太陽,知足長樂,這樣的人生就夠了。順著這樣的觀念變化,也就有了思路的改變。

穀雨故事:無論是《崖邊報告》還是《官牆裡》,你認為你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出來了么?

閻海軍:自我感覺該說的都說了,沒說的以後還可以說,說錯的以後會修正。說對的能啟發人,我覺得很幸福。

我最欣慰的是很多青年讀者給我的反饋,他們大多來自農村,很多都是學社會學專業的。他們和我交流鄉土問題,我非常感念,我覺得這是最大的希望所在。在鄉村失語已久的時代,我希望青年人可以知道真實的鄉村,以及鄉村與國家的內在邏輯。

山西一位殘疾朋友看完《崖邊報告》,用微博私信給我說他的共鳴,我知道他內心的悲憐和我的悲憫形成了共鳴。處於底層,但不想在精神上做奴才,想要光亮,那麼唯一的縫隙就是寫作。

穀雨故事:但你現在作為城市知識分子,嚴格來說已經不算是「底層」了,那麼寫作還是唯一的縫隙嗎?你是否是在用一個「成功者」的角色談「底層」?

閻海軍:我出自底層,處在底層,這一點至今沒有變。體制外,臨時工,這種標籤在西部小城其實一樣是「抬不起頭」的。我不覺得我是社會流動的成功者,未來我也不會將自己與底層分離。如果我以「成功者」的角色談底層,必然是居高臨下的角度,那是背叛性的。

在很多作家聚集北京領獎時,張承志能深入寧夏西海固腹地擠土炕,這一點我一直很感動。他那樣的作家,不論身在那裡,心一直都系著底層。當他把稿費捐給巴勒斯坦難民的時候,他對苦難的悲憫不只在文字里。

穀雨故事:向上流動的渠道其實不少,你為何將「寫作」視為「唯一的縫隙」?

閻海軍:美國有本書叫做《鄉下人的悲歌》最近很火,作者萬斯講述了美國底層白人工人階級的生存狀態。作為成功實現了向上流動的典型,他的「悲歌」其實是很勵志的——通過努力可以成功。

這是非常主流的敘事邏輯。我很慶幸萬斯能成功,但我懷疑他的樂觀邏輯。由底層向上的社會流動,通過努力就能夠實現嗎?

我看到的更多是萬人過獨木橋的現實,這個現實里不排除萬斯一樣的佼佼者,但更多人其實落水了。我不反對勵志,但我更希望社會結構性的調適,能顧及大多數人的體面生活。

穀雨故事:電視台的工作,以及對「三農」問題的調查經歷,對你寫作《崖邊報告》和《官牆裡》有怎樣的影響或幫助?

閻海軍:干記者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能接觸各種各樣的人。這對於寫作者而言,是認識社會、思考人性的最佳途徑。從這個意義看,媒體從業經歷對我人生和寫作而言幫助是巨大的。接觸了更多的人,你就學會了認人。

穀雨故事:接下來的創作計劃是什麼?打算重點關注哪些方面的議題?

閻海軍:寫完《崖邊報告》和《官牆裡》之後,我就投入了《隴中手藝》的采寫,是關於手藝人的故事。這個項目穀雨有一些資助。我今後關注的議題,肯定還是和鄉村鄉土有關的,而且就集中在隴中,我生於隴中鄉土,長於隴中鄉土,我也就不枉此生,多寫寫隴中鄉土吧。

隴中村莊。

今日農村

穀雨故事:今年的北京市高考狀元在採訪中談到,農村孩子越來越難上好學校。你在從一個農村孩子變成一個城市人的道路上,有過這種經歷或體會嗎?

閻海軍:上學只是農民向上流動的一個通道,在一段時期,農民被綁在土地上,上學似乎是唯一的通道,也就是只要考上大學就有「飯碗」的那個年代。後來,流動渠道就多了,打工經商是進城的門路。不論哪種途徑,農民子弟進城都是非常不容易的。

我的經歷和大家一樣,除了艱辛還是艱辛。我想我自己在我這一代永遠無法融入城市,我只是居住在城市而已。所以這樣漂泊的群體是無根的一代人。

穀雨故事:怎麼理解「無法融入城市,只是居住在城市而已」?你跟家鄉父老比起來,其實已經是個「城裡人」了,你覺得自己和城市的距離在哪裡?

閻海軍:我已經在城市裡生活了十來年,完全是城市化的生活了,但我覺得自己並沒有真正融入到城市裡,主要是心理層面還有文化層面。

戶籍變起來只是改幾個字的事,但生活習慣、思維方式、邏輯方式要改變,得花很長的時間。一個人童年、少年、青年時代生活在哪裡,他的骨子裡就染上了那個環境的基因。文化是能滲透的,它滲透到了人的骨頭和血液中。農民變市民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市民下鄉搞建設,也需要漫長的融合。

這也就是我這樣的人說鄉愁顯得矯情的地方。我覺得如果徹底變成市民了,你對鄉村的觀念也就沒了,就不存在鄉愁了。如果你老是惦記著鄉里的人和事,那你的感情對鄉村是有困惑的,是有責任的,這時候,用鄉愁表達自己的感情,我覺得份量遠遠不夠。當鄉下的人和事時時橫亘在你心裡時,你對鄉村的回應,應該是實際的,而不是空泛感嘆。

穀雨故事:你倡導「守住鄉土」,這種鄉土是什麼樣的?對於農村人本身而言,守住鄉土的動力何在?

閻海軍:簡短地說,「守住鄉土」就是告別激進的城市化,不要再漠視鄉村的價值,不要再無視鄉村文明的意義。在這個問題上,不了解當前鄉建實踐的人可能會覺得我的觀點是反潮流。其實我從來不反對城市化,我的意思是讓大多數人能有現代化的生活方式,進不進城沒有關係。

中國天人合一的觀念里,山水相依的自然環境更適宜人類居住和生活。我們要提升的是鄉村的現代化水平,是補短板的問題。正是因為從實踐操作到輿論意識,都造成了一種農村沒希望的狀態,才有很多人拋棄農村。這需要一個過程,當城市化達到一定水準時,當農村社會的短板補上來時,人自然會更加親近鄉村。

之所以要強調鄉村的價值,是因為人類不可能全部城市化。央視有個公益廣告:讓故鄉成為有夢的地方。其實也在倡導守住鄉土。當然,不是忽悠大家去鄉村受窮。而是量力而行、儘力而為選擇城市化道路。畢竟很多人進城打工,老了還是要回到村裡。

穀雨故事:你在《官牆裡》一書中提到「村莊共同體」這個概念,「活著,村莊共同見證他的生活,死了,村莊共同體將他安葬。村莊最偉大的價值,就在共同體對每個生命同等的護佑和尊重」,是否要保留或重塑「村莊共同體」?現在的「村莊共同體」應該是何種狀態?

閻海軍:傳統價值在社會發展中必然要經歷變化。這種變化在任何時代應該都有。可能今天我們所處的時代變化快,所以感受更強烈。對於這種變化的認識,應該如變化本身一樣,是非常複雜的。

眼下的村莊共同體正以殘餘形式存在,未來必然會越來越弱化。但村莊共同體在現代社會肯定無法保留,任何已經發生了變化的社會形態,都不可能複製和保留。

我很認同「重塑」這個詞。不止農村社區需要共同體,所有的人類社區都應該弘揚共同體的價值意義,因為人是群居動物,誰也離不開誰。合作互助是一種需要。

我們考察發達國家就會發現,他們經歷了我們正在經歷的變革之後,重新組織了共同體。比如日本神山用公益組織帶動社區形成共同體,從而建立起一種可持續共榮共存的社會自治結構,完全自發自治自由。所以我們絕對有必要重塑具有中國文化基因的鄉村共同體。

我反感假惺惺說鄉愁的人

穀雨故事:你一直反對「農村世界的神聖敘事已經終結」這一說法,為什麼?你認為鄉村書寫的未來在哪兒?

閻海軍:我是極力批判「文學敘事的鄉村合法性已經終結」論調的。如果農村世界的敘事合法性已經終結,我就沒有了發言的權利,說鄉村書寫沒價值是站不住腳的,等於是漠視了幾億農民的正當存在。

要讓我談鄉村書寫的問題,這是個動感情的事。除了自己寫鄉土,我還參與了愛故鄉文學與文化小組,組裡有教授、博士、青年學生、青年鄉建實踐者等,我們的目的就是努力為農民做一些實事。知識不為底層人民服務,就對不住良心。有很多鄉建實踐者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頭腦思考生態、文化、文明,手腳在泥土裡收穫希望。有這樣的「愛故鄉」行動,誰說鄉村是萎靡的、是不值得一提的、是要終結的?

陝西文壇有三駕馬車:陳忠實、高建群、賈平凹,他們三個都是寫鄉土的,在中國文壇也是舉足輕重。高建群老師給我推薦《官牆裡》,原話是:「鄉土紀實寫作,也許是當代文學重新贏得社會尊重,贏得讀者認可的一種路徑……我在許多場合說過,文學之所以還有存在的理由,就是因為它的公正和良心永遠地站在弱勢群體一邊……」

這就是鄉土寫作的意義。知識分子不向鄉村、不向底層找寫作生命的原動力,只在書齋里念經,誰來聽?

穀雨故事:有很多人將鄉村作為敘事對象,以「鄉愁」、對自然的嚮往或封建陋習作為鄉村文學的賣點。這是否已經成了一種思維框架?

閻海軍:我很早就說過,「我的鄉愁是沉甸甸的生活」,因為生活已經很令人發愁了,哪有心思去鄉愁?我反感假惺惺說鄉愁的人。有真感情就是真感情,沒真感情就是沒感情。不要一邊享受著現代文明,一邊忽悠別人去鄉村尋找田園牧歌。說鄉愁濃烈的人,大抵是拋棄了鄉村的人。

《人民文學》的劉汀在《文藝報》寫了個稿子,梳理《崖邊報告》,梁鴻的作品,還有熊培雲的作品,提出了去鄉愁化的概念,我很認同,我們都是實實在在談論鄉村怎麼辦,沒有過多地文藝地說鄉愁。

穀雨故事:你自己在書中也會對奢婚、封建迷信等負面議題著墨較多,你是否也認為這樣的故事更吸引讀者?

閻海軍:借著說鄉村的灰暗來博眼球,這實在是不道德的。對於靠揭露鄉村古陋陳俗賺點擊的文章,我是深惡痛絕的。世界需要人們去發現美,去發現善良,批判不足,是為了改進,絕不能成為有罪推定。

我寫過大學生村官,寫過新鄉賢,寫過鄉村春晚,謳歌了很多正能量。但人們有個錯覺,說我總是揭露陰暗面,這是因為有些媒體為迎合讀者趣味,單摘出了那些所謂「負面」的內容。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沒有憂患意識是很可怕的事情,不能諱疾忌醫。但也不能說到農村就是一片哀嘆,農村有欣欣向榮的一面,也有不盡如人意的一面,有淳樸善良的農民,也有刁鑽姦猾的農民,任何人事物必然是多面向的、多元化的,不可能趨於單一。

穀雨故事:如今的鄉村故事除了這些議題之外,你認為還有哪些能吸引讀者?

閻海軍:寫作是個嚴肅的事,得有足夠的理想主義。我很少思索寫什麼讀者才會感興趣,我一直在努力思索哪些問題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應該關注的。當然,作品都是為了給讀者看的,但我覺得不能完全以關注度來定奪作品的價值。

真心搞鄉建的人會以農民為師

穀雨故事:「如果知識分子僅從自身視角為了尋找詩意而入村,大可不必以鄉建的名義驚擾農民。」知識分子進入鄉村的過程中,是否容易在不知不覺間站在居高臨下或「陽春白雪」的位置?

閻海軍:我是一個書寫者,不是鄉建實踐者,我一直非常尊敬搞鄉建的人。他們的作為在我心中有英雄氣質,我覺得多了解他們,就會更好地理解鄉建。鄉建隊伍里,確實也有尋求娛樂的人,不關心農民痛癢、不切實尊敬農民、自命不凡試圖指導農民的人。

費孝通早就說過了,不要以為知識分子比農民知識淵博,只是因為評價體系不同而已。我有很多博士朋友、教授朋友,他們都是很可愛的鄉建分子,他們常常說自己並不比農民高明。真心實意搞鄉建的人,都是以農民為師的。讀書人讀了書,不為中國最底層百姓做事,那麼多知識只為給自己沽名釣譽,那真的很無恥。

穀雨故事:要讓鄉建不流於形式,不淪為城裡人的自娛自樂或村裡人的「瞎折騰」,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閻海軍:鄉村建設的關鍵在於激發農民的活力,而不是炮製話題、噱頭,所有不真心融入農民的人,都只是在自嗨而已。人心都是肉長的,別說給農民施捨,就是用心和農民互動,農民也是感恩的。

居高臨下的人,他們的感情不在鄉村問題上,不在搞建設上。浙江畫家李躍亮駐村扶貧,讓一個窮村莊五年變成了畫家村,村裡有了民宿,農民不去打工就能有收入,就能有體面的生活,這樣的發展案例還有很多很多,他們就是鄉建最好的老師。多向實踐者學習,絕對會有好經驗。

穀雨故事:你在之前的訪談中多次提到《槍炮、病菌與鋼鐵》中的歷史觀,認為中西部地區的貧困很大程度上來自於自然環境的限制,若是要突破自然環境的障礙,推動農村經濟發展,同時又要保存傳統的鄉土面貌,這是否矛盾?

閻海軍:自然環境對人類發展的作用是無法否認的。歷史上西安是中國的核心,西北是中國的重鎮,僅從絲路遺迹,尤其從麥積山到敦煌之間像冰糖葫蘆一樣多的石窟遺址,就足見過去的輝煌。但人類發明航海以後,海洋文明主導了近代史,讓中國東部沿海成了發達地區。這個變化過程是歷史性的,誰也無法阻擋。

今天的中國鄉村地區差異巨大、發展進程不同,沒有哪一個模式能通用。現代化和傳統文明應該沒有斷裂性的衝突和矛盾,也不見得是一種水火不相容的境地,它們之間應該有一種互動的可能,現代化生活包含歷史積澱下來的傳統文明,既有鄉土的,也有城市的,這應該更符合規律。

當前最大的問題其實不是貧窮,而在於精神的迷失。窮和富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看看發達國家的「無緣社會」狀態,真的令人痛心。經濟高速發展,市場無處不在,人與人的交流互動越來越無足輕重。這是當代人需要即刻反思的問題。

時代需要接地氣的文體

穀雨故事:你如何看待現在的非虛構寫作平台?

閻海軍:近些年湧現了很多非虛構寫作平台,這是非常好的現象,一個由市場催生的非虛構寫作潮流正在形成。市場的生命力是最頑強的,也是最接地氣、最吸引人的,我覺得他們已經開創了新風氣。

現在純文學端著濃厚的文藝腔,學術文章撐著晦澀的學術調,都不接地氣。時代需要一種接地氣、關注現實、不拿腔拿調的文體,非虛構最合適不過。這也是它在美國那麼流行的原因。我期待這些平台越做越好,真正擔當起繁榮中國非虛構寫作的重任。

穀雨故事:非虛構寫作者和這些平台間最理想的關係是什麼樣的?

閻海軍:平台能給作者更多支持當然更好,我了解的很多寫作者都是體制外的,沒有固定的收入,但生存是寫作的前提。

穀雨故事:如何確定非虛構寫作內容的真實性,非虛構寫作的真實價值何在?

閻海軍:我認為非虛構要做到事件的真實,故事的真實,社會存在的真實,非虛構不真實就沒有生命力了。

穀雨故事:《我是范雨素》在發表之後獲得了空前的關注,但慢慢也漸趨平靜。非虛構寫作塑造了爆款之後,對創作者有什麼現實意義?

閻海軍:我從不關心網路熱點,看見什麼熱就躲著走。我是搞新聞的,我看網路新聞從標題上就能判斷價值,那些追求點擊量,或者人為塑造爆款的標題,一眼就能看出來。

范雨素的文章只是網路熱點的一個案例,這個事出來之後爭論很多,有的人甚至認為是刻意炒作。但後來范雨素拒絕了一切媒體的採訪,足見她不是為了博眼球,不是為了出名。

這就是這個時代最令人痛苦的地方,當你認真寫真情實感時,網路會放大,會引來獵奇的眼光。寫作者內心表達的核心愿望,大家並不關注。這種傳播就是無效傳播,只是圍觀而已,而圍觀一天就散了。其實有的人根本就沒看范雨素寫了什麼,看到別人轉發,自己也跟著轉發,顯得自己很時髦。

盲從、從眾,把生命耗費在和自己無關的事物上,你說那浪費多麼嚴重?今天我們的生活里,有太多這樣的浪費。我覺得所有寫作都要回歸本質,那就是真情實感,還有就是站在誰的角度的問題。沒有真情實感,沒有經得起歷史檢驗的主題,不論你怎麼炒作,一降溫就什麼都沒有了。

穀雨故事:其實也有人質疑非虛構寫作就是在拉低文學的門檻,你怎麼看?

閻海軍:有人質疑工人是否可以寫作,譴責醫生寫作不夠專業,看到這種論調時,我會偷著樂。我想到了很多年前魯迅在《門外雜談》里的話,大意是說知識分子把持了使用語言和寫作的專利,生怕庶民爭搶。

其實,多一些范雨素,多一些余秀華,打破固化的評判體系,讓各種才華能見天日,才是一個有希望的社會。有的人質疑非專業寫作者的專業性,這種想法本身就是自以為是。憑什麼農民不能寫作?《詩經》怎麼來的?寫作這種事脫離勞動本身就不是一種正常生長,所謂「專家」的憤怒就在於此——怕丟了飯碗。

穀雨故事:你覺得非虛構寫作目前的發展上還存在哪些限制?需要哪些外部和內部的幫助與提升?

閻海軍:我覺得中國媒體的引導力不夠,出版界的導向性不足。為什麼中國出版物暢銷榜上持續多年都是譯文書籍?除了老外確實寫得好之外,難道再沒有別的原因了?我覺得有。文化上的不自信,導致媒體、出版社和讀者都沒有真正看到本土價值。

中國有一大批人,在對待農民的事情上,偽裝城裡人;在對待現代化的事情上,偽裝國際范。我們應該正視自己。范雨素的文章那麼火,但有多少人關注到了范雨素這個群體,關注到了她背後千萬個保姆的命運現實?如果一個社會人人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還能有前途嗎?

關於閻海軍

閻海軍,媒體人,非虛構作家。長期從事「三農」問題調查研究和鄉土文化挖掘整理。2015年出版專著《崖邊報告:鄉土中國的裂變記錄》,2017年出版隨筆集《官牆裡:一個人的鄉村與都市》。

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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