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盤點，今年的國產劇非常強，但最強的是哪部？
文 | 范范
事先沒有任何徵兆，剛過去一半的2017年，突然成為了國產電視劇的一個「大年」。
雖然在剛開年的時候，《孤芳不自賞》的「摳像」醜聞曾掀起一波國產電視劇的「信任危機」，許多批評的聲音都藉此事件失望地判定，當下國產電視劇缺乏行業道德與對觀眾的尊重，過於迷信「流量」明星演員，數億投資仍只能換得表面光鮮。
《孤芳不自賞》（2017）
但即使仍問題多多，今年上半年也已有好幾部國產電視劇收穫了很高的關注度與話題度，國產電視劇市場可以算得上十足紅火。
除了《人民的名義》現象級的高收視與全民熱議之外，山影今年出品的《外科風雲》和《歡樂頌2》的熱度也基本達到了預期，就連原作爆出過醜聞的古裝偶像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和《楚喬傳》都仍坐擁相著當龐大且穩定的觀劇人群。
《外科風雲》（2017）
這幾部今年上半年話題度頗高的國產電視劇乍一看上去，在劇種和製作上都天差地別，但仍有許多微妙的共性，從中可窺見些國產電視劇製作與市場的現況。
比如，這些電視劇無一例外，全部都有小說原作，可見當下國產電視劇的「養分」幾乎完全要依賴著文學來提供。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17）
這一方面是因為大多數影視資本仍過於投機和功利，只盼著通過改編有一定名氣的小說，來降低投資風險，缺少冒險求新的膽魄。另一方面，這也說明國產電視劇的「編劇」實際上十分弱勢，尤其與歐美，日韓電視劇編劇的專業性和重要地位比起來，更是從側面體現出國產電視劇行業體系還遠遠不夠獨立和成熟。
當然，並不是說影視劇不能跨界從文學汲取養分。當下國產電視劇行業的隱患，主要是在過分依賴小說，且選取的原文本常常良莠不齊，又很難進行有效的改編。
具體來說，《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楚喬傳》《孤芳不自賞》都是近年來最常見的「古裝偶像劇」模式：挑選網路流行文學中所謂的「大IP」進行改編，再斥巨資邀請粉絲眾多的小生小花參演，並在服化，特效上做足噱頭。
《楚喬傳》（2017）
電視劇改編網路流行小說，本理應圖的是網路文學的突破傳統，大膽無拘束的想像力，電視劇行業便可從中汲取新鮮的血液。但諷刺的是，大多數影視劇的投資商都首先著重於搶奪出版多年，已經積累了很大名氣與粉絲的所謂網文「大IP」，而幾乎沒有人會真正去關注當下網路文學最革新，最潮流的力量。
今年上半年的這三部「古偶劇」挑選的網文IP就都算得上是相當「過時」：《楚喬傳》出版於2011年，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和《孤芳不自賞》都已是近十年前，甚至十幾年前的網路言情小說。
《楚喬傳》（2017）
在當時，這三部網路小說自然是有新意，夠獨特才能成為流行：比如，《孤芳不自賞》可以算得上是中國網路文學中最早將女主角塑造為獨立「女強人」的言情小說——作者風弄實際上是中國網路文學早期最有名的「耽美」作者之一，在從「男男之愛」轉寫言情時，她理所當然會有意識將女性角色塑造得徹底叛離傳統陰柔順從的女性氣質。
《孤芳不自賞》（2017）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情況也差不多類似：被外界指稱其涉嫌抄襲的對象《桃花債》也是早年著名的耽美小說，《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疑似將其中一位男主角改換性別變為了女主角，讓當時的讀者眼前一亮。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17）
由此可見，在網路言情小說界，提升女主角的能力和地位，跳脫出傳統言情常有的地位不平等的戀愛關係，是早從十幾年前就開始風行的潮流。
而如今的電視劇挑選這些多年前的網路小說來改編，紛紛打著「史上最強女主」的旗號，扮起女權先鋒，實際上不過是將已經淪為陳詞濫調的「舊潮流」回鍋炒冷飯而已。
更關鍵的是，這些早期的「女強」網路小說雖然有了要改變故事中女性地位的意識，在當時算得上突破，但在女性角色的塑造上其實仍相當不成熟。
比如上文中提到這些「女強」小說與耽美小說的關聯，可見彼時的小說仍有「要寫一個強大的女性，就要照著男性的模板來寫」，「像男人的女人才是強大的」這樣典型的厭女潛意識。
《孤芳不自賞》（2017）
除此之外，《孤芳不自賞》《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楚喬傳》還統統都有給女主角開不合邏輯的「金手指」的毛病，故事中所塑造出的女性角色的「強大」因此也極沒有說服力。
原小說的不成熟，本應該依靠電視劇的改編來再創作，再完善。但遺憾的是，今年上半年這三部古裝偶像劇的改編都相當中規中矩，幾無突破。
《孤芳不自賞》和《楚喬傳》對原小說最大的改動，都僅僅是為了方便「過審」：由於不讓播出架空歷史背景的電視劇，劇《孤芳不自賞》於是勉強找了三國時期的國家名來替換小說中的虛構國家；劇《楚喬傳》將原小說中的「穿越重生」改成了「失憶」，主要也是由於「穿越情節」被禁。
《楚喬傳》（2017）
這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現今大眾對影視劇改編小說的觀念仍非常保守。許多人評判改編的標準，仍是是否尊重，還原原著，而很難接受更新潮的改編理念：電視劇改編文學作品作為跨媒介的「改編」，必定是一次重新解讀與再創作，完全還原原著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做到。
那麼，尤其是面對網路小說這樣的流行文學，與其懶散中庸地一切細節都尊崇原著，倒不如在改變中主動有意識去抽絲剝繭原著的精髓與糟粕。
也恰恰是因為其在改編中的「無意識」，《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已經將還原小說氛圍意境做到了極致，布景，特效，包括音樂都算得上精良，口碑仍然不佳。這部劇過於「尊重」原小說，以至於一切人物塑造不夠豐滿，情節矯揉造作之處也毫無批判地一併繼承，而失去了在改編中涅槃重生的機會。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17）
單就「改編」小說IP這一點上，山影算得上是國產電視劇行業中最正面的教材。
從《偽裝者》和《琅琊榜》開始，山影的改編就很敢於叛離原著，這樣的「冒險」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偽裝者》原小說中的阿誠從頭到尾只是一個僕人，而電視劇中卻抽掉了生硬的階級區分，將這個本應為底層階級的角色重新填充得有血有肉，給整個故事都增添了許多溫情和亮點；《琅琊榜》則是刪節了不少略顯狗血誇張的感情戲——如靖王與梅長蘇相認時「從馬背上摔落」的戲碼。
《偽裝者》（2015）
今年的《歡樂頌2》同為山影出品，雖然此劇質量並不能讓所有人滿意，但在改編原作的勇氣上仍然比一票古裝偶像劇要強上許多。與今年上半年的這三部古偶的「大女主戲」類似，《歡樂頌2》同樣是以女性角色為中心的電視劇，因此《歡樂頌2》所面臨的最大問題自然也是如何塑造好女性角色。
《歡樂頌2》（2017）
與那三部網路言情小說相比，《歡樂頌》的小說看上去有現實主義的血肉，有所謂「嚴肅文學」的模樣，但實際上此書對女性的描寫中，還是充滿了刻板印象和陳詞濫調，在瑪麗蘇之上，甚至還多了一層故作清高的尖酸與涼薄。
有趣的是，同樣面臨著原小說的「先天不足」，《歡樂頌2》的電視劇改編好歹還有「再創作」的掙扎。比如，在原著中，安迪對領居姐妹們時常有清高的睥睨，曲筱綃的髒話口頭語也更多，就連三個合租的普通姑娘其實也貌合神離——連關雎爾都曾因為安迪的私事而對樊勝美和邱瑩瑩心生不滿，甚至因為樊勝美有可能戀愛受挫而感到「痛快」。
《歡樂頌2》（2017）
《歡樂頌2》在改編中，則顯然有意識地在竭力沖淡原著的戾氣，尤其是大量刪節了女孩子之間彼此暗中猜忌腹誹的心理描寫，並不斷加戲烘托她們之間的友情。
雖然最後的成果，在原故事的土壤中，看起來還是很像虛假的塑料姐妹花情，但在對文學IP的改編中，進行有思考有批判的再創作，仍是如今的國產電視劇應該努力的方向。
《歡樂頌2》（2017）
今年上半年引發現象級討論的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以及另一部山影劇《外科風雲》，則提供了另一種更為理想的國產電視劇與當代文學界的「互動」模式。這兩部電視劇雖然都有小說原作，但都不是由已經出版的文學IP改編而來，而是雇了作者來同時創作小說與電視劇劇本。
《人民的名義》的作者周梅森和《外科醫生》的作者朱朱都不是專職編劇，職業生涯中也多以寫小說為主。這種小說與電視劇「配套」發行的模式在2014年的《北平無戰事》已經成功了一次，也說明了國產電視劇不單是可以從文學界「搶奪」已有的IP，其實也有能量在國產電視劇行業內「創造」新的IP。
《北平無戰事》（2014）
在這種模式下，《外科風雲》打造新IP的嘗試或許算不上成功：最大的問題或許在於這部劇有些搖擺於職業劇和偶像劇之間，論專業性漏洞百出，論娛樂性又顯得略為嚴肅。
再加上，《外科風雲》又算得上是一部以外科醫生陸晨曦為中心的「大女主戲」，如此便還是回到了那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國產電視劇如何又要打「女權牌」緊跟潮流吸引女性觀眾，卻又並不能塑造出真正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女性角色——談及女性角色需強大需有社會地位，必矯枉過正地賜其「金手指」。
《外科風雲》（2017）
當然，《外科風雲》的「不夠成功」，很大程度上還是由於受到了同期播放的《人民的名義》的嚴重衝擊。實際上這兩部原創劇的優勢，就在於其對現今的社會面貌和熱點問題能做到最及時，也最真實的反映。
而與《人民的名義》中對官場貪腐和商界角斗的大格局描寫相比，《外科風雲》中醫患關係的雞毛蒜皮實在有些不夠看。再加上《人民的名義》在選角上的謹慎，一群戲骨演員的加入也著實撐起了這場充滿張力的群戲。
《人民的名義》（2017）
關於《人民的名義》的優缺點，在此劇播出時就已經有了無數討論。不可否認，如此高的話題度本質歸功於《人民的名義》的高質量：劇情跌宕起伏，懸念叢生，且內涵深遠，實為近年少有。
但也正是因為我們在《人民的名義》中看到了國劇的希望，才會對《人民的名義》中的不足之處，尤其是其中廣為詬病的女性角色的臉譜化塑造格外介意。
《人民的名義》（2017）
其實在播出之前，很少有人看好《人民的名義》能收穫如此高的熱度：從名字上看，這只是一部主旋律正劇，且在「IP 當道」的今天，這部劇也幾乎沒有事先引人期待的噱頭——就算《外科風雲》都起碼還掛著「山影出品」的招牌。《人民的名義》最終的成功，既是自創IP的成功，卻也是對「IP迷信」的破除。
總結起來，我對國產劇的希望就是兩條：一是盡量原創，二是對現實有所關注，但能高質量做到這兩條的劇，目前還是太稀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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