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我的水盂情懷

文化 07-15

漫談我的水盂情懷

文房，指舊時文人的書房或官府掌管文書的地方。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除了書，似乎大家皆認可以上四件物品在文房中最具代表性。也不難理解，因為筆、墨、紙三樣都是書畫的載體，硯雖不在在紙絹上留下形容，可過去墨須在硯盤中磨得，因此以上四物受到重視也就是自然的事了。文獻記載，「文房」一詞產生於南北朝。我們今天把所有與書畫有關的用具也統稱「文房」，也不應是今人的創造，據說宋時已有此一說。
這樣來看，指用具的「文房」約有幾十種之多。儘管筆、墨、紙、硯被視為四寶，那麼多物件孰輕孰重也難以區分。重要的是每一件物品有它的功能，有自己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作用。在工具範疇之中，誰比誰又有所不及呢？譬如廚具餐具，鍋碗瓢盆盤勺刀、菜板筷子抹布筲......哪一樣你能不需要？缺一樣試試，而別人說起廚房的東西往往只言「鍋碗瓢盆」，擀麵杖就低誰一等？無它你拿什麼擀麵，孰能替代？尤其便宜得不值一提的筷子，咱國人能缺的了嗎？故此，不必言誰重孰輕，也無需爭風吃醋，天生我材必有用，價值體現在作用上，各有各的意義嘛！

在書畫形成中，水是不可或缺的要素，無水萬事不成，所以，在我心中，水盂自然是文房的一種，且是最富有變幻性的器物。
水盂，是文人書房、案頭之物。水盂，既不能太佔地方，也不大顯眼的小小物件，舞文弄墨前，得往硯盤裡給水。水從何來？拿個杯子盛滿水往硯盤裡倒？用手鞠一捧水漏進硯盤？你試試便知曉其水量難以把控，多是造成狼狽不堪，一塌糊塗的遺憾結局。於是在實踐中，人們採用了一種盛水的器物，或用壺式水器小心地施水，或用一小勺子斯文地從盛水的器物里按需舀水於硯盤，這樣不僅可保證滴水不漏，足以解決問題，且與文人的心境相映。大方雅觀，於是人們給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水盂（水丞，有嘴的稱水滴、水注，它們大致是同類）。
慢慢地、穩穩地從水盂里舀起一勺清水，添加至硯盤中，把墨床上那塊老墨拿起來，在含水的硯中研磨，叫發墨。發墨時，也可在研磨中按需加水。一圈圈地轉，一轉轉地磨，松煙也好，油煙也罷，烏黑或見光澤，濃淡各有偏好，也各有妙處。詩有「古硯不容留宿墨」，我想，不應僅理解為愛護古硯，其實古人倡導晨起研墨，研下的墨當日要用完。還以硯喻田，風趣地言「筆耕無稅」（當今不成哦），也是激勵勤奮，從側面反映了嚴謹的治學主張。
研磨是要有耐心的。我曾經為父親磨過墨，起初，沒經驗，也沒耐心，拿起墨錠在硯盤裡「嗚嗚」地轉得飛快。父親見狀說：「慢點、莫慌嘛，用點力，可別太用勁，手臂手腕要放鬆些，均勻地朝墨池外圈磨，找墨吸在盤裡的感覺......」原來研磨也有講究，要把研磨當作享受，心浮氣躁是磨不出好墨汁的。當心平氣靜，又心無旁騖時，也許能聞到墨香的；也可以一邊磨，一邊構想要寫畫的東西，這正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墨研好了，下筆前腹稿也打了七八成，豈不是蠻合算嗎！

水盂既然是文人墨客案頭之器，親近之物，那麼就要有型、有品，要與自己的品位相匹配，當然還要裝點自己的案頭，在目浴、觸碰、把玩間帶來愉悅，集中美的視點，當屬超然於物的精神的寄託。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偏重實用還是欣賞難以把握，對書畫者而言，也有點莊子的所謂「無用之用，方為大用」的意思了。
所以呢，水盂的形狀在文房裡是格外的豐富，以致我們不知道有多少種類型。歷朝歷代、文人、工匠創製了多少種水盂？也許根本就沒有定數，因為它是個體想像力的產物，是精心的構思，也是一種隨意的情緒，是一時之念頭，是趣味、是即興創作的結果，怎能固定其型、僵化其貌呢？其實更是所謂「一花一世界」的觀念的產物，並啟示我們，無論什麼人，無論誰的作品，都是他的世界的結晶，也應該是他的世界最本質、最有個性的表現。所以其形態各異，鮮活洒脫，又功能相同，這便是水盂最大的特質了。
其型各具特色，而功用上的一致性又顯而易見，畢竟都講究體量小，內空容量大。你看，外形巧、內斂，擺在那裡不佔位，不搶眼，看上去又雅緻，還得與其它文房相搭，所以用一個「小」字形容好像不夠確切，若用「刁巧」一詞來概括，我看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我不特意收藏某一器型的物件，自然也未去特意收藏水盂。昨日見到櫃中幾隻不同式樣的水盂，心有所動，於是突發奇想，擬敲幾個字聊聊水盂。在自家櫃中見到的有水缸形、石榴形、半圓形、馬蹄形、四方形、六方形等。假如把無蓋溫酒杯也當作水盂視之，我手裡也是近十種之多，水盂與其它瓷質的筆筒、帽筒、溫鍋等比較起來，在造型上更有優勢，十種八種還只不過是水盂器型微不足道的一小小部分喲。
略有爭議的是無蓋溫酒器（亦稱酒煲、酒燙），從題款詩文和保存完好的外套內杯看，它應為酒器；可也有民國時期遺存的照片顯示，一無蓋方酒器被置於文人案頭，一文士正在執筆書寫，看那架勢，這酒器顯然充當的是水盂。從見到的實物看，許多無蓋溫酒器內有墨跡，似被當過水盂、水丞、筆洗，甚至墨池？究其形，見其實，它會否有多重功用？既是酒器，也作水盂等等？所以至今藏界有不同意見。所幸的是這一器物上畫藝往往高出一籌，難道是文人的偏愛？

酒器或水盂之辨或許一時難分高下，不去追究，喜歡，便是硬道理了。
我案頭擺放的水盂有青花的、礬紅的、粉彩的、淺絳的，粗細不同，來歷不一，價格相差懸殊。一旦擺在眼前，都讓我稀罕，捨棄誰都不願意的。
看盂中之水，盂的形狀便是水的形狀，水似固態卻又有隨勢而流的特性。在盂中安靜服帖，若言隨遇而安，誰也比不過水了。我古之聖賢已有「盂方水方，盂圜水圜」的精闢歸結，其喻義我們暫不去言。反過來想，若水從盂潑灑出來，如宋人五邁詩句「不守盂水戒」。我想，不受限制的水一旦出格，沒了固定的型或形不可控，或許它順勢而行，或自由散漫，終成何樣無法預料，或將蒸發消失，或將滲透於深厚，無形無據，無蹤無影。
只是水若與墨交融，書寫繪畫都留下心跡，你的那些意念或無法言表的感性的遣散，甚至下意識的塗鴉，任何筆行軌跡，輕重緩急、抑揚頓挫，再細微的「秋毫」，在水墨間都不會損益。那種水墨虛擬的現實展現在眼前，我們毫不在意他們構築的假象，任它成就「萬里雲天揮翰墨，一天星斗煥文章」自由磅礴的心的意象，似乎這世界我們可以表達出來的，沒有比水墨輔佐的詩、文、畫更近心盡興的了，難怪人們樂陶陶於虛擬的現實中，更在其中麻痹成性，甘被愚弄！
水盂多元的形狀，優雅的姿態都是其長。小小一物，充滿著漢人的智慧。不過更叫人牽腸掛肚，愛不釋手的還是瓷體上的字畫。瓷器水盂都不會有太大體量，作畫時在布局的拿捏上難以掌控，所以在水盂上作畫的不多，水盂上畫得好的就更少了。畫面小，不便恣地揮毫灑墨，你得精心細緻，可如此易於拘謹，做到精而不拘是高人，高人則少，若遇見一件畫好、形好、品相又好的小品，是玩藏者的幸運了。

一桌子水盂，上手摸摸掂掂，感覺很好，這一隅，正所謂極妙靜處？

這隻失蓋的直口四方水盂，上面畫有山水、人物，曾擺在父親畫室的文具櫃里，那時我剛入淺絳，見後格外喜歡，總取出來把玩。父親大約看出了我的心事，說：「喜歡就拿去耍嘛！」。水盂一面有「無風波處便為家」的題句，當時我並不知道是宋人崔唐臣：「集賢仙客問生涯，買得漁舟度歲華。案有黃庭尊有酒，無風波處便為家。」一詩的尾句。父親聽我講喜歡這句詩，什麼沒說，走進房裡，橫鋪一張紙，幾筆畫成一幅山水給我。只見蘆葦在岸邊搖蕩，風高浪急的湍流中，一孤舟奮力搶渡，遠處有高大的樹木和尋常而溫馨村落，畫上題款正是水盂上的句子——無風波處便為家，時維己丑夏月，我一直掛在客廳。
我常看看這方失蓋的水盂，裡面什麼也沒裝，卻似滿滿的、彷彿就昨天的事情，我知道，又......

ps：
文房即古人的書房，因古人書房一般都備有筆墨紙硯四種書寫物品，故後人用文房四寶借指筆、墨、紙、硯。

水盂是小器皿，配小勺子，磨墨時用勺子徐徐加水用。水滴是小壺，有口，作用相同。

文房四寶是中國獨具特色的文書工具。文房之名，起於我國歷史上南北朝時期（公元 420-- 589年），專指文人書房而言，以筆、墨、紙、硯為文房所使用，而被人們譽為「文房四寶」。四寶品類繁多，豐富多彩，名品名師，見諸載籍。四寶以湖筆、徽墨、宣紙、端硯著稱，至今仍享盛名。

最早磨墨往硯里注水的工具叫水盂。「古人無水滴，晨起則磨墨，汁盈硯池，以供一日用，墨盡復磨，故有水盂。」從傳世品和出土器物來看，硯滴的出現不晚於漢代，最早為銅製，後改為陶、瓷、玉、石等材質。其樣式不定，歷代均有創新。漢代硯滴多為龜蛇熊羊之形，古樸渾厚。熊形玉硯滴，為一張口捲舌，背有雙翅，右前肢托一靈芝，呈蹲坐式的飛熊。其雕工粗獷，為東漢時器物。飛熊的傳說，古代極多。

魏晉時蛙龜等青瓷硯滴較為流行。如青瓷熊硯滴，仔熊右手捧食慾入口，左肢輕扶左膝，神情專註。頂部有孔為注水口。

南北朝時期水滴以動物造型更為普遍，如蛙形、兔形等，並有其他造型的硯滴。如青瓷棒槌形硯滴，其形狀頗像一條茄子，一端圓鼓上有雞心狀注水口，另一端為細管狀流。造型小巧別緻。器身刻劃卷枝紋，線條流暢自然。從紋飾上看，為南北朝時的典型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