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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海子: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海子因什麼而死?練氣功走火入魔?戀愛失敗?被圈內人批評受不了最終自尋短見?

儘管海子說「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但坊間還是流傳著很多說法。

有說海子生性就具有死亡情結的,有練氣功走火入魔的,有戀愛失敗從而對人生失去信心的,有因為被圈內人批評受不了最終自尋短見的……

「海子具有死亡情結」的說法,是人們從海子作品中隨處可見的「死亡」意象中歸納而來。西川在《死亡後記》中討論海子的死因,「死亡情結」列於首位:「海子是一個有自殺情結的人。我在《懷念》中已經引述過海子於1986年寫下的一篇日記,那篇日記記於他一次自殺未遂之後。此外,我們從海子的大量詩作中(如發表於1989年第一、二期《十月》上的《太陽·詩劇》和他至今未發表過的長詩《太陽·斷頭篇》等),也可以找到海子自殺的精神線索。他在詩中反覆、具體地談到死亡——死亡與農業、死亡與泥土、死亡與天堂,以及鮮血、頭蓋骨、屍體等等。」

西川所提及的海子那篇關於自殺未遂的日記寫於1986年11月18日,這是海子留下來的三篇日記之一,日記中有這樣的句子:「我一直就預感到今天是一個很大的難關。一生中最艱難、最兇險的關頭。我差一點被毀了。兩年來的情感和煩悶的枷鎖,在這兩個星期(尤其是前一個星期)以充分顯露的死神的面貌出現。我差一點自殺了:我的屍體或許已經沉下海水,或許已經焚化;父母兄弟仍在痛苦,別人仍在驚異,鄙視……」

但讓人疑惑不解的是,在這段傷心絕望的話語之後,海子筆鋒一轉,似乎走出了死亡的陰影:「但那是另一個我——另一具屍體。那不是我。我坦然地寫下這句話:他死了。我曾以多種方式結束了他的生命。但我活下來了,我——一個更堅強的他活下來了,我第一次體會到了強者的尊嚴、幸福和神聖。我又生活在聖潔之中。過去蛻下了,如一張皮。我對過去的一張面孔,尤其是其中一張大扁臉充滿了鄙視……我永遠擺脫了,我將大踏步前進。我體會到了生與死的兩副面孔,似乎是多賺了一條生命。這生命是誰重新賦予的?我將永遠珍惜生命——保護她,強化她,使她放出美麗光華。」

又有一次,海子和孫理波喝酒到深夜11點,然後鬱郁而歸。恰好第二天下雪,讓海子平靜了許多。幾天後,海子見到孫理波,說:「我本來打算幹掉自己,第二天起來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就不想死了。」

說了要「珍惜生命」「不想死」,但事實上並沒有做到,作為旁人,能用來解釋的,大約也只有「世事無常」這幾個字了。

「海子對於死亡的談論甚至不僅限於詩歌寫作中。」西川說。海子死後,朋友們回憶起他生前說過的一些話,都後悔以前沒有太留意。王家新就談起過這樣的事情:1989年3月初,海子臨死前大半個月,還到《詩刊》編輯部找王家新談詩。海子談到他春節在老家安慶期間的一個發現:黑暗不是從別處,是在傍晚從麥地里升起來的。當時王家新並沒有在意這一點,直到後來讀到海子的遺作《黑夜的獻詩》:「黑夜從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豐收後荒涼的大地/黑夜從你內部上升……」才如夢初醒般地理解了海子的死:「海子完全是洞穿了生與死的奧秘,用幾乎是神示的語言來講話了,他在精神上已經完全超越生與死了。」

在1988年秋天,海子自殺前半年左右,海子曾與散文家葦岸討論過死亡的尊嚴問題。葦岸認為上吊很難看,海子則認為最體面的死法是從飛機上往下跳。西川分析說,海子是在死亡意象、死亡幻象、死亡話題中沉浸太深了,這一切對他形成了一種巨大的暗示,而海子是一個不避讖的人,這使得他最終不可控制地朝自身的黑暗陷落。海子最終之所以選擇卧軌,或許是因為在各種自殺方式中,卧軌似乎是最便當、最乾淨、最尊嚴的一種方式。

此外,西川還指出了海子與死亡的「緣分」的另一條途徑,他認為,海子常常有一種自我暗示。海子曾經對以往的作家、藝術家的工作方式與其壽命的關係進行過分析,得出了「天才短命」的結論。海子尊稱那些短命天才為光潔的「王子」。「或許海子與那些『王子』有著某種心理和寫作風格上的認同,於是『短命』對他的生命和寫作方式形成了巨大的壓力。」

而對於練氣功走火入魔的說法,西川這樣寫道:「練氣功的詩人和畫家我認識幾個,據說氣功有助於寫作,可以給人以超凡的感覺。海子似乎也從練氣功中悟到了什麼。他跟他的一位同事,也是朋友,學氣功。有一回他高興地告訴我,他已開了小周天。他可能是在開大周天的時候出了問題。他開始出現幻聽,總覺得有人在他耳邊說話,搞得他無法寫作。而對海子來說,無法寫作就意味著徹底失去了生活。也是在那時,海子對自己的身體也有某種幻覺,他覺得自己的肺已經全部爛掉了。海子前後留有三封遺書。他留給父母的那封遺書寫得最為混亂,其中說到有人要謀害他,要父母為他報仇。……海子自殺後醫生對海子的死亡診斷為『精神分裂症』。海子所在的學校基本上是據此處理海子自殺的事的。」

海子的弟弟查曙明也承認海子練過氣功。查曙明說,1986年春節,海子就曾給他表演「發功」。當時海子盤腿坐在床上,兩手相隔五六十公分,讓弟弟把手放在中間去感覺。「時至今日,查曙明仍記得他能感受到『有灼熱感』。」

詩人孫文波也在《做詩人圖個自在》中表示親眼看過海子練氣功,那是在1988年,海子帶孫文波去參加「倖存者俱樂部」的聚會,正好碰上「俱樂部」成員們討論發展新會員。程序是先由人朗讀那些候補會員的詩,然後大家舉手表決。當時現場氣氛非常嚴肅,唯有海子顯得非常無所謂,有人問到他的意見,他都是說:「發封信吧。」當天晚上活動結束後,孫文波和海子一起到王家新家住宿,兩人聊到4點多時,孫文波有些疲倦,先睡下了。海子則開始練氣功。

前文已經說過,海子在自殺的前一天,寫了幾封遺書,把自己即將死亡的責任指向了常遠和孫舸。後來,《中國新聞周刊》記者採訪常遠,「在記者的再三追問下,常遠承認自己曾研究過人體科學,而海子也確實請求他教點什麼,但他否認自己會氣功,也沒有教過海子氣功。不過,常承認自己『曾給他介紹過一位藏密氣功的傳人』。」據常遠回憶,海子在練氣功的過程中曾出現過幻覺,「那是在1986年或1987年,海子驚慌失措地把同一棟樓的幾個朋友叫到自己的房間,講述了他剛才看見的『鬧鬼』:海子說,看見自己的書在地上走動,而他掛在牆上的西藏唐卡畫像也飛向對面的牆壁」。

海子: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關於因失戀而生起尋短見之意的說法,也曾得到一些人的證明。1989年2月23日,也就是海子自殺前一個月,曾經寫過深情款款的《四姐妹》:

荒涼的山岡上站著四姐妹

所有的風只向她們吹

所有的日子都為她們破碎

空氣中的一棵麥子

高舉到我的頭頂

我身在這荒蕪的山岡

懷念我空空的房間,落滿灰塵

我愛過的這糊塗的四姐妹啊

光芒四射的四姐妹

夜裡我頭枕卷冊和神州

想起藍色遠方的四姐妹

我愛過的這糊塗的四姐妹啊

像愛著我親手寫下的四首詩

我的美麗的結伴而行的四姐妹

比命運女神還要多出一個

趕著美麗蒼白的奶牛走向月亮形的山峰

到了二月,你是從哪裡來的

天上滾過春天的雷,你是從哪裡來的

不和陌生人一起來

不和運貨馬車一起來

不和鳥群一起來

四姐妹抱著這一棵

一棵空氣中的麥子

抱著昨天的大雪,今天的雨水

明日的糧食與灰燼

這是絕望的麥子

請告訴四姐妹:這是絕望的麥子

永遠是這樣

風后面是風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還是道路

據燎原的《撲向太陽之豹——海子評傳》一書及批評家悠哉所寫的《海子詩歌評論》介紹,這「四姐妹」確有其人,分別代表海子愛過的四個女人。「四姐妹」的頭一個來自內蒙古自治區首府呼和浩特,是中國政法大學一位政治系83級學生,此人是海子的初戀女友,海子愛上她的時間大約是在1985年左右,這次初戀大約維持了兩年時間。「四姐妹」的第二個是當時的昌平工作的女孩,姓名中有一個「佩」字,在海子的詩歌中以「P」代替,海子和她的戀情僅維持了三個月。「四姐妹」的第三個,是一個四川達縣的姑娘,她大學畢業後在成都工作。海子在達縣的《巴山文藝》上兩次發表詩歌,可能就是通過這個女友的穿針引線。1987年,海子繞遠道前往四川成都、九寨溝、達縣、萬縣,然後乘船下三峽,抵安慶老家。海子這一奇怪的行程安排,據燎原推測,除了拜訪幾位四川詩人如歐陽江河、石光華、劉太亨、尚仲敏等外,還包含與她見面的目的。也許是因地域相距遙遠的原因,海子生前只和這位姑娘見過一面。而「四姐妹」中的第四個可能是一位年歲較大且有著良好的藝術鑒賞力的已婚婦女。

那麼,這位年歲較大且有著良好的藝術鑒賞力的已婚婦女到底是誰呢?坊間傳聞甚多,每個人都言之鑿鑿,但不約而同地指向了一位因寫西藏而出名的馬姓作家。前面說到的1988年夏天海子進行的第二次西藏之旅,在火車經過德令哈市時,寫下那首「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這裡的「姐姐」,據說就是這位馬姓作家。有人甚至還親歷者般描述過海子與這位女作家的「過節」。比如一個名叫周雁羽的網友在其隨筆《閑讀》中這麼寫道:「馬××就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成長為一位名副其實的人文學者。還知道,海子曾經進入拉薩,見到過馬××。在海子詩人的心竅里,精神相融的人應當在肉體上合而為一吧?於是,在凌晨,他去敲馬××的門。他當然遭到了拒絕,和永遠的遠離!」

關於此事,海子的朋友、評論家唐曉渡的介紹大同小異:1988年8月初,他去西藏參加詩會,在拉薩遇到已經雲遊了半個多月的海子與一平。海子結識了正在組織詩歌節的一個女詩人,第一天見面,海子就向這個已經成家的女詩人表達愛意。女詩人當他是個小孩,並不當真,只是向朋友抱怨了一下。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海子到女詩人家喝酒,然後要求留下,被女詩人慍怒地攆走。

在唐曉渡的理解中,海子之所以喜歡那位女詩人,「也許帶了一點西藏既可接近又不能參透的心情」。

關於海子凌晨敲門的細節,2004年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海子傳》有更詳細的描述。作者余徐剛將這位女作家命名為「姍姍」(海子的詩中把她稱為H),據余徐剛介紹,姍姍大海子十歲左右,當時在《西藏文學》做編輯,離異後獨居於文聯家屬院的一處套房。在此之前,海子與姍姍同時在駱一禾編輯的《十月》雜誌上發表過詩歌,因而通過幾封信。來到拉薩的第二天,海子便找到了姍姍,並對姍姍一見鍾情。

《海子傳》對「凌晨敲門」的細節發揮了充分的想像,所講述的內容與其他人的大同小異,此處就不引用了。老實說,作為一篇文學作品,《海子傳》關於此事的描寫,冗長而幼稚,學生腔十足,特別是對話,簡直是瓊瑤劇的翻版。不過,聯想到余徐剛在寫《海子傳》時,還是一個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也就不忍苛求了。

而一個化名為「雪地候鳥」的網友則敘述得更有「江湖味」:「聽說海子筆下的這個姐姐是他暗戀的小說家馬××,海子愛她愛得不能自拔,但是她看不起海子。海子當時的名氣不大,且其貌不揚。海子不斷地給她寫情詩,不分場合向她獻殷勤,圈內很多人以此為笑談,馬覺得丟人,就叫人痛打了一頓海子。以後經常唆使他人打罵海子,海子的精神世界從此坍塌。」

從上面這些敘述,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問題——那句著名的「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中的「姐姐」,到底是不是這個馬姓作家?明顯不是,因為寫這首詩時,海子還在去西藏的路上,尚未認識「馬姐姐」呢!詩中的「姐姐」,應該是指昌平的P。因為海子一直稱P為姐姐,而P稱海子為傻弟弟,而且據說P的家鄉就是德令哈。這樣,詩人乘火車經過意中人的老家,有感而發,獲得佳句也就順理成章了。

無論傳聞如何,結果只有一個:海子和「四姐妹」的戀情都以失敗而告終,因此,很多人認為,不排除海子因多次失戀而自殺這一可能。

西川也認為愛情失敗,是海子自殺的導火索,並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在自殺前的那個星期五,海子見到了他初戀的女朋友,即畢業於中國政法大學的內蒙古女孩。在海子見到這個女孩時,她已結婚,因而對海子很冷淡。當天晚上,海子與同事喝了很多酒,醉後講了許多當年他和這個女孩子的事。第二天早上酒醒過來,海子為自己講了傷害那個女孩子的話而萬分自責,無法原諒自己,最終,起了自殺之意。

據《海子——一個時代的故事》一文透露,如今,海子的四個戀人中的兩個,都經歷了波折的婚姻,至今仍孑然一身。西藏女詩人也幾乎忘記了那個二十年前在半夜敲門的小夥子,當記者向她提起海子時,她只是淡淡地說:海子不該自殺,他和駱一禾都是有才華的詩人。

(本文選自劉春《一個人的詩歌史》,人民文學出版社)

海子: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中國新時期詩歌地圖

揭秘揭秘海子自殺、顧城殺妻等當代詩壇諸多事件

一部中國新時期詩歌的《人·歲月·生活》

《一個人的詩歌史》通過對顧城、海子、于堅、王家新、歐陽江河、柏樺、西川、韓東、張棗、黃燦然等10位詩人生活與創作歷程的描述和對大量新詩名篇的解讀,展開了一幅自20世紀70年代至今中國新詩潮的壯觀圖景。書中涉及大量文學界著名人士和重要文壇事件,揭秘了一批當代詩壇紛紜議論的懸而未決的問題,堪稱一部中國新時期詩歌的《人·歲月·生活》。是了解和研究中國新時期詩歌狀況的絕佳讀本。

作者劉春,1974年10月生於廣西荔浦。著有詩集《憂傷的月亮》《幸福像花兒開放》《廣西當代作家叢書·劉春卷》,文化隨筆集《文壇邊》《讓時間說話》《或明或暗的關係》,評論專著《朦朧詩以後》《一個人的詩歌史》等。主編有《70後詩歌檔案》《我最喜歡的詩歌》《落在紙上的雪》等選本。在《花城》《星星》《名作欣賞》等開過詩歌批評與研究專欄。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作家協會第八屆、第九屆代表大會代表。現居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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