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英雄傳》中的三場比武：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文 | 張十巴仙

對觀眾而言，比武通常要激烈、好看。歷史上詠春拳宗師葉問只是和日本人切磋一兩下就贏了，而電影《葉問》中卻將葉問和日本人比武拍得很激烈、很大陣仗，就是為吸引觀眾。

Δ 葉問大戰日本人三浦將軍

對參賽方而言，比武通常就是要贏對方，過程精彩相對次要。田忌賽馬就是在己方整體實力弱於對方的情況下想出了取勝之策。己方派下等馬輸給對方上等馬一場，上等馬贏對方中等馬一場，中等馬再贏對方下等馬一場，意在三局兩勝。如果此策略用於比武，會讓觀眾無緣得見雙方「上等馬」之間的精彩對決。

Δ 田忌賽馬的出場安排

觀眾想看葉問激戰日本人，「上等馬」大戰「上等馬」，對比武的激烈程度和對手匹配都有要求。

武俠小說中的比武也得精彩激烈、實力相當才能取悅讀者。然而，金庸武俠小說《射鵰英雄傳》中描寫了幾場「雷聲大雨點小」的比武，有些辜負讀者的期待。

十八年前，丘處機和江南七怪分別在醉仙樓和法華寺「圍繞」著大銅缸比鬥了兩場，後一場更令雙方兩敗俱傷。

Δ 圖為江南七怪，面前還有這個重要道具——大銅缸

江南奇怪之首柯鎮惡依然斗興十足，約丘處機養好傷後於次年今日在醉仙樓再比武。丘處機提出不能拼一時的血氣之勇，轉而提出了一種集「斗計、鬥武、斗毅力」於一體的比武方式，惹得江南七怪一陣好奇和激動。

丘處機娓娓道出自己與遇害身故的楊鐵心（其實沒死）和郭嘯天兩位義士的淵源，並提議自己和七怪分別追尋兩位義士的遺孀（包氏、李氏），等其腹中孩兒（楊康、郭靖）出世後收其為徒，教其武藝，並讓徒弟在十八年後比武，以分師父的高下。

Δ 丘處機提出比武方式

預定十八年後雙方改以主教練的身份派徒弟比武，丘處機不是沒有好勝心，而是他的救人之心更切。他一人分身乏術，難以及時救兩家遺孀，就對江南七怪曉以大義，讓他們分擔一半的任務。

丘處機提出的比武方式除了良苦用心外，是有點荒誕。兩位遺孀能否找到和救回還未必，顛沛流離中她們腹中孩兒能否保全也未可知，若生出一男一女比起武來也不帶勁，十八年後的比武變數很大。這遠不如柯鎮惡起初提出的明年今日再戰來得直接和靠譜。

武俠小說情節安排告訴你不必杞人憂天。江南七怪遠赴大漠找到了李氏和郭靖，丘處機也在王府找到了包氏和楊康，教授武藝自然不在話下了。

不久能看到丘處機和江南七怪的再次比武當然好，可惜比武被拖到十八年後，還托給了徒弟。那麼份屬男主角的雙方徒弟，打起來能否吸引眼球呢？

誰知，這場被拖延和託付的比武，竟還是黃了。丘處機認為學武之人「品行心術居首，武功乃是末節」，徒弟楊康人品惡劣，遠遜七怪之徒郭靖的重情重義，就直接向七怪認輸、不戰而敗了。醞釀已久的「郭靖大戰楊康」經過口頭論證後取消了。

Δ 83版電視劇《射鵰英雄傳》倒是改編原著，還是安排郭靖和楊康比武了，也許覺得觀眾愛看

一場本該有的比武，先是在十八年前被轉移了時間和參賽者，又在十八年後被轉移了輸贏標準（論人品定輸贏）。仔細分析發現，丘處機也太能扯了，簡直就一個「轉移帝」。

丘處機儘管「虛設」了一場比武，卻為主角郭靖的成長提供了莫大幫助，不然郭靖可能還在蒙古大漠玩摔跤呢。

丘處機對比武別出心裁，而「東邪」黃藥師把玩起比武規矩來也不遑多讓。

桃花島上，郭靖和歐陽克都想娶黃蓉為妻，就要經過「未來岳父」黃藥師準備的三道選婿試題的考驗，其中第一題就是比武。

Δ 黃藥師將出試題替黃蓉選未來丈夫

鑒於歐陽克帶傷以及怕年青人對決不能點到即止，黃藥師居然提出了「交叉比武」的方式，即郭靖對戰歐陽鋒，歐陽克PK洪七公。郭靖肯定打不過歐陽鋒，歐陽克也會妥妥敗於洪七公，沒懸念的比武有什麼好看？

Δ 黃藥師提出「交叉比武」的方式，沒有讓競選女婿的郭靖和歐陽克直接較量

黃藥師料定小輩都會輸給前輩，卻要在輸中選出贏的一方來。他讓兩組人同時在兩顆松樹上比武，哪位小輩先落地就算輸，還規定只用招數而不用內力，若前輩傷了小輩就算輸。比武雙方先是被剝奪了棋逢敵手的機會，後又礙於規矩、束手束腳，比的人不爽快，看的人也憋屈。

洪七公和歐陽鋒沒等黃藥師開始說以上規矩，就以「代考」的借口，忍不住先比了一場，奇招巧法層出不窮，看得郭靖和讀者都過癮。這種即興比武比規定好的比武精彩、自由多了吧。

所幸在「交叉比武」的最後關頭，郭靖和歐陽克還有短暫交手。在兩人都被前輩打得急墜之時距離較近，歐陽克欲趁勢將郭靖按下去，加速其墜落，自己可借勢上躍，而郭靖使出「空中摔跤術」，達到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效果。

按照規矩，郭靖贏了，但贏得不夠直接。黃藥師為免傷和氣，定下的比武規矩也不夠爽快。也許金庸「嫌棄」郭靖和歐陽克武功低微，比起武來不好看，寫起來也不帶勁，不如加入長輩比武更有意思。

有其父必有其女，黃藥師的女兒黃蓉也出來「搞事」，攪黃的還是萬眾矚目的「第二次華山論劍」。

論劍事態百出，裘千仞賽前皈依佛門，也來華山的南帝段皇爺無心比武，歐陽鋒心智失常，成績報廢。似乎也就剩下黃藥師和洪七公來角逐「天下第一」的稱號了。（請看：大名鼎鼎的「華山論劍」為何場面那麼冷清？）

Δ 歐陽鋒錯練真經，瘋瘋癲癲

誰料，黃蓉出的比武主意，竟讓「天下第一」花落第三家。黃蓉認為，洪七公剛和歐陽鋒打完架，體力損耗不小，不能直接和黃藥師比武。她建議第一局讓黃藥師先與郭靖比武，順便讓洪七公休息，第二局再讓體力有所恢復的洪七公與消耗部分體力的郭靖比武。兩人誰用最少的招數打敗郭靖就算贏，但若在三百招之內打不贏郭靖，就算郭靖贏。

黃蓉的建議避免了改天洪七公恢復體力再比武，使兩位想要「速戰速決」的前輩同意了。本來沒打算比武的郭靖，等於被慫恿加入了。

Δ 第二次華山論劍

結果出人意表，兩位高手竟然都沒在三百招內打敗郭靖，等於捧了郭靖做「天下第一」。

准岳父黃藥師起初相讓郭靖，後來開始使出全力、讓郭靖漸難招架。然而，規則優勢幫助了郭靖，他堅持到了三百招，贏了黃藥師。

洪七公為免黃藥師輸得太難看，打算在與郭靖交手兩百招後開始發力。誰料徒弟郭靖繼續爭氣，在剩餘一百招內擋住了師父洪七公的攻擊，全無敗象。

兩位前輩想用郭靖來「標定」他們的武功高低，哪知被郭靖「佔了便宜」。他們在三百招內不能擊敗郭靖，也覺無顏自居「天下第一」了。

Δ 洪七公也大方承認郭靖是「天下第一」

郭靖雖然武功今非昔比，但也沒到打敗兩位武林巨擘的境界，他奪得的「天下第一」有水分。比武雙方並未使出渾身解數，精彩大打折扣，賽果也難以服眾。

金庸的用意很明顯，要用常規比武捧郭靖做「天下第一」肯定惹來吐槽，於是就設定這樣的比武規矩，讓郭靖參與進去，且大有斬獲。

《射鵰英雄傳》中這三場比武都是約好的，籌備並不倉促，卻遭遇被取消或被和諧，倒不如小說中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即興比武來得酣暢淋漓。作者金庸不走尋常路，發揮想像力豐富情節，而削弱、抹殺了比武的轟烈。

讀者若不能看出金庸「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會對這三場比武表示失望。

古龍小說《陸小鳳傳奇之決戰前後》中葉孤城派上了替身與西門吹雪於紫禁之巔比武。作者古龍對這次比武放水，是為了讓真正的葉孤城借著比武掩人耳目，去皇宮做一件「更有意思」的事——篡位。

Δ 決戰紫禁之巔萬眾矚目，誰知右邊的葉孤城是假冒的

當陰謀被揭穿後，葉孤城被請回來真正地和西門吹雪比武，卻一心尋死，故意輸給西門吹雪。古龍挽回了這場比武，烘託了比武境界，而賽果並不真正反映實力的高下。

看到古龍也會給比武整出些幺蛾子，請也不要怪金庸，他們都是一切為情節服務。為了增加情節的曲折和深度，比武失去初衷和精彩也是末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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