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躍亭孫宏斌王健林的2004：明日之後，身將何處

年歲跨越了三個十年的男人，在各自的賽道上安營紮寨。這一年，他們或許不會想到，所做之事，正是為13年後各自命運埋下的種子。

文 | 鄭亞紅

編輯 | 嘉辛

千禧之年後的第四年，結束了非典侵襲的北京大街上，滿耳朵聽到的都是潘瑋柏在唱「忘記了姓名的請跟我來，現在讓我們向快樂崇拜。」

一個娃娃臉的女孩張含韻走紅全國，她穿著粉色的蓬蓬裙哼著「青春期的我有一點點自戀，大人們的世界，等著我去冒險」。

一夜之間，人們彷彿找回了安全感。

但好萊塢災難片《後天》上映、印尼海嘯頃刻捲走22餘萬個生命，人們躲在電影院里、客廳中，捂著心口看著一場場虛實變幻的災難。無數人都在暗問：明日之後，身將何處。

一位印尼婦女在已被毀為廢物的家外，抬頭看著天空中的飛機。

很多人在悄然改變。剛從山西來的賈躍亭才31歲，意氣風發創立樂視網，遇到愛情。比他大十歲的孫宏斌，開了一場「蟒山會議」，決定不惜血本瘋狂拿地確保進軍全國，他不知道，有一場危機在前方。此時的王健林，為萬達開闢了院線業務，演講措辭間力拔山兮，揮斥方裘。

年歲跨越了三個十年的男人，在各自的賽道上安營紮寨。這一年，他們或許不會想到，所做之事，正是為13年後各自命運埋下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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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非典」席捲了全國，地鐵站出入口隨處可見測額溫的儀器，675路公交車上掛著醒目的已消毒標牌，口罩第一次成為脫銷品，一夜之間人人自危。

這是2003年。

北京成了最不受歡迎的城市。大批外地人舉家逃離，而進京的硬卧列車空空蕩蕩。一位從宜昌歸來的北京人在博客中寫道：「北京人去外地，被視作瘟神。」

2003年，進京的列車上青年孤獨地眺望窗外。

賈躍亭來了，他開著他的凌志車，一身粗糙的工業氣息和莽撞，頭也不回地扎進了祖國的心臟，在滿城警戒與隔離帶的西三環北路開始勾畫「帝國」的草圖。

他並非一無所有。賈躍亭生在呂梁山腳下，畢業後在距家100公里外的垣曲縣結婚生子，做了幾個月網路技術員。安穩的婚後生活沒有持續太久，他便辭職下海開始自己折騰，以50萬的註冊資金成立了卓越實業有限公司。

那一年是1996年，關山萬里，天乾物燥。賈躍亭無從得知20年後，自己會成為整個中國互聯網輿論漩渦的中心。

跨領域冒險從賈躍亭的創業經歷就能驚鴻一瞥：在山西涉足過煤炭行業，搞過運輸，賣過種子，開過山寨美國品牌麥肯基快餐，做過電腦培訓機構，辦過學校。

2004年的前一年，這位質樸的青年人已收好行囊，在北京最脆弱的時刻闖了進來。

來京的第一年，賈躍亭創辦了北京西伯爾通信科技有限公司。2004年，脫胎於北京西伯爾移動業務部的樂視網就成立。

那時候，非典的恐懼已被稀釋，北京城的禁令被解除，賈躍亭也遇到了愛情——20歲的甘薇。他和這個圓臉尖下巴的女孩在解放軍藝術學院門口談了三年的校園式戀情，在2008年終牽手圓滿。

2

少年賈躍亭還在家鄉村莊池塘里撲騰時，孫宏斌已從中國最高學府畢業，西裝革履地在聯想的談判桌上籤下了1000萬的銷售單子，青年才俊，風頭無兩。其後命運將車駛進了陡峭盤山路，情勢直轉急下，孫宏斌被柳傳志送進高牆裡吃了4年的牢飯。

2004年，距離孫宏斌洗刷掉自己的罪名已過去一年，距離順馳創立已經整整10年，「從頭來過」在孫宏斌這裡似乎易如反掌。

這一年的8月28日，21歲的劉翔，在雅典的奧運場上以12秒91衝到了世界之巔，國民精神意氣風發。速度是那一年最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2004年雅典奧運會，中國選手劉翔以12秒91的成績奪得金牌，創造了歷史。

孫宏斌就兼具速度和殺傷力，他像一股黑色的龍捲風，所到之地皆被收入囊中。從2003年8月到2004年4月，他主導拿下華北、華東和華中等10餘塊土地，將房地產平均開發周期18個月的慣例縮短至7個月。行動之快，價格之高令人乍舌。

在孫宏斌瘋狂拿地前一年，重慶開了一場會。孫宏斌登台嗆聲王石，揚言要打敗萬科，成為中國房地產銷售冠軍。王石聽罷，當場駁斥孫「睜眼說瞎話」，會議室里劍拔弩張。

孫宏斌回到北京後，火速召開「蟒山會議」，定下：統一思想、不惜血本、瘋狂拿地、進軍全國的十六字方針。競爭版圖就此重劃完成，孫宏斌沉浸在「房地產全國第一」的夢想之中，自信「世界就是這樣改變的」。

2004年，孫宏斌又一次在論壇上遇到王石，那是海南的博鰲房地產論壇。孫宏斌直言順馳2004年的銷售回款會達到120個億，被王石忍不住插話：「我認為這是吹牛。」在場大佬也對孫宏斌群起而攻之：初出茅廬的順馳怎會成為第一個銷售額過百億的房地產商？這不合常理。

遭到圍剿後的孫宏斌在第二天進行了演講，他低下了自己的頭：「我昨天沒太睡好，我覺得我昨天沒有得罪誰，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家跟我說一下。」孫宏斌揮舞雙手完成了演講。

這一年，孫宏斌以絕對瘋狂的手筆大肆圈地，耗資百億，狂掃千萬平方米土地，順馳的銷售額從2001年1個億增加到2004年127個億。罔顧行業規則、大躍進式的擴張速度，給孫宏斌埋下的是資金鏈的隱患。

不僅如此，孫宏斌還遭遇了圈內外的聲譽危機，這種危機在貸款頻發的地產圈不是一個安全信號。很多人認為孫宏斌是害群之馬，一鍋好粥里的老鼠屎。

已成地產界大拿的王健林卻說孫宏斌是鯰魚，橫衝直撞在房地產界里，是一個有理想的年輕人。只差點明「前途無量」的四字暗語。

3

跨界還未成潮流，地產和科技，在2004年還是兩個平行世界。一方張力十足，一方生機盎然。

這一年，賈躍亭在北京卻如魚得水，一年時間不到，便與北京西客站和北京大飯店合作起來。

2004年，樂視網跟聯通、LG一起合作，推出了一款高端手機LGG950，324萬像素，能夠運行兩個多小時的動態攝像，78MB大容量內存，售價1萬元。賈躍亭的西伯爾科技對這款手機的包銷總金額超過了1億元。

那時候，摩托羅拉推出了一款極受歡迎的超薄翻蓋手機Razr，帶有100萬像素的諾基亞7610上市，而喬布斯還在公開場合抵制蘋果開發手機的想法。

2004年，諾基亞的工作人員在演示用柯達的數字彩擴設備擴印諾基亞百萬像素手機7610拍攝的數碼相片。

賈躍亭老搭檔劉弘卻在這一年陷入迷茫，創業之路「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前景，沒有資金也沒有背景。」

孫宏斌不缺錢。2004年，他以13億元的身家登上了2004年胡潤百富榜，排位於第95名。

奇怪的是，當年已建立起萬達地產王國的王健林卻並沒有出現在榜單上。2004年末，中國商業地產巨頭聚首廣州國際商業地產博覽會，有好事者問王健林為何沒有出現在胡潤財富榜，王健林回答：「富豪榜是殺『豬』榜，我可不想上。」

沒上了富豪榜，王健林卻被提名為中國最優秀企業家。媒體報道稱，十幾年來，萬達集團先後在全國14個城市進行房地產開發，為改善我國住宅產業和當地居住水平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被譽為城市的運營商。

沒人注意到，此時的王健林，在醞釀一個長遠的計劃。他把萬達的方向盤轉向了另一賽道，開闢院線業務，3月7日，第一家萬達影城在白河之津建起，而後43塊萬達屏幕鋪進了五座城市。

春風得意。王健林在2004年工作總結中提到，萬達院線的發展猶如當年項羽「異軍突起」，報告措辭間力拔山兮，揮斥方裘。

13年後，萬達在全球擁有超過14000塊屏幕，票房市場份額佔全球的12%，而王健林也在逐步清理房地產業，向輕資產轉型。

4

2004年眼看著結束了。孫宏斌在底氣十足地算賬：「順馳手中擁有上千萬平方米的價格適合的土地，如果按市場價轉手，光地價就凈賺50億元。」

他沒有算準這一卦。不到兩年，孫宏斌向心腹部下交底：他已經將家裡的存款都陸續墊進了公司，其中一張信用卡僅剩下兩位數，資金的剛性缺口達5億到6億元，負債30多億元。順馳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

無奈，孫宏斌只能將順馳拱手相讓。交出管理權後，孫宏斌專心於融創集團的工作經營中。

在融創網站上，它宣稱「正式成立於2003年，2004年進軍重慶和無錫」。當時的資料顯示，孫宏斌刻意地避免與媒體見面，在融創網站及製作精美的宣傳冊上，都找不到他的名字。

經歷幾役後，孫宏斌學會了與自己的偏執妥協，言談舉止收斂了很多，留下的是言語間的幽默。

孫宏斌受挫，賈躍亭在蒙眼狂奔。從手機增值業務，到介入3G業務，做流媒體，樂視網已拔地而起，賈躍亭大肆購買正版視頻，在合適的時機里，擠入了這方已略顯擁擠的跑道。

2010年，樂視網在創業板上市，成為首家在A股上市的視頻網站。2013年10月，40歲不到的賈躍亭持有樂視網的市值超140億元，成為創業板首富。這距他來京剛好十年。

猶如賈躍亭愛唱的《野子》歌詞，「我會變成巨人，踏著力氣踩著夢，怎麼大風越狠我心越盪。」賈躍亭在他構建的樂視生態中沉迷。

隨著一輪輪資金危機來臨，2017年北京38度的太陽光，讓賈躍亭14年的夢想窒息。變故並非從天而降，是孫宏斌買斷了他的夢。

曾經雪中送炭的孫宏斌，親手終結了賈躍亭的生態化反夢

賈躍亭則抽身樂視網遠赴美國去實現他的另一個夢。沒人敢斷言，下一刻樂視的命運究竟會交付到誰的手上。

更為年長的王健林，為實現經營管理「空手道」目標，不斷沿著2004年他規劃的方向往前走，併購海外院線。不久前，王健林還將旗下部分重資產轉讓給孫宏斌，外界猜測，孫宏斌要用它與樂視資產重組。

如今回望，2004年，早已為一切因果埋下種子。

2004年，在三個男人眼中，多麼美好。沒有少年時村邊池塘冰冷的水，沒有村外鋼鐵廠灼熱的焦炭，有的是結識不盡的貴人，和肆意想像的未來。凌晨四點的北京還是一句勵志詩，大廈還沒起，賈躍亭還沒被叫做賈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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