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的故事之二：胖嬸兒的話

鐵打的病床，流水的人。

同病房有個92歲的老爺爺，看上去精神矍鑠，毫無病人的模樣。坐在床邊，他的女兒告訴我，老頭子年輕時是衛校的老師，平時很注意鍛煉，早年喜歡打羽毛球，退休改為太極拳，到了七十幾歲，反而一變為長跑隊的隊員，還參加過好多比賽得過獎，一生鍛煉不輟，精氣神好著呢。若不是這次腸出血，還在家裡忙活呢。果不其然，老人雖然晚我一天手術，到了術後第二三天，他插著管子，由兒女攙扶著，早已在走廊上溜達了，兒女們高高拎著點滴瓶，他走會兒歇會兒，眼裡充滿著對重新參與運動鍛煉的渴望——這老頭兒，咱佩服！

病房裡也有不少操著外地口音的病人，前陣子碰到一個河南的瘦高個，打工在寧波，頭天里他放假的兩個女兒來陪他，大的不過初中畢業，沉穩了些，坐在父親床邊，挑著電視看。小的還沒有幾歲，在病房裡外獨自玩得開心。到了晚上他下班的妻子來陪同，倆孩子自己轉三四趟車回家。後兩天白天他獨自一人，說妻子要上班掙錢，孩子們畢竟來去不方便。我家丫頭看他不便，有時候便替他叫上外賣當午餐。他沒住幾天就出院了，臨別我祝他順利康復，他淡淡一笑，說這次胃腸沒有大問題了，只是檢查中發現肺部需要動個手術，估計要筆大支出，索性先擱著再說了。我在心中油然想起嘉溪竹林下那個因病致貧的中年男人，心中一陣感慨。

有時想想，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平時性情再好，生病的時候免不了動氣偏執，一反常態。弟媳婦說，那是你們不懂病人心理學，病人嘛，別想太多，傻乎乎地樂呵著最好，家人嘛，多理解寬容，少管束，有時太貼心反而成了病人的心理束縛。

臨窗的大叔可以出院了，這次他做個肝部穿刺挺順利的，每天在床上和身邊的胖嬸樂呵呵地聊天，心情比誰都好。趁大叔去辦理出院手術的時候，胖嬸特地跑到我的病床前，對我說了一段話；「小夥子，我們呀，馬上就出院了，這幾天啊，嬸兒看你跟家人有些急，想來勸勸你。你不知道吧，我家那口子得病五年了，後來還崩（癌細胞轉移擴散）了，現在你瞧，照樣開心面對。要說苦，嬸兒也苦，得病時兒子還沒結婚，後來結婚了，媳婦又患病，我們這樣的農民人家，能不犯愁嗎？若是換了別人，整個都垮了。我胖嬸兒偏不！再苦我也笑著給人瞧，我們照樣種菜生產，吃著差點不要緊，重要的是心情要好！村裡的人都說我活得沒心沒肺，我就這樣沒心沒肺地樂呵著活！你瞧，老頭子化療都十幾二十次了，病區的護士們見到他來，每次都開心，說他這個病號是開心果，這不，五年過去了，活得好好的！你啊，跟我老頭子比，簡直不是病，所以，心態好些，心情好一些，啥毛病都會過去的，你聽胖嬸兒的話，一定要開心啊！」

胖嬸兒倆口子笑著跟我們告別回家了，我忽然想起某本書上讀到的一段話：我們每個人都是天地種下的一棵種子，在上蒼沒有收割去之前，我們就該茁壯地長，勇敢地仰頭，肆意地活！

寫於2017年7月15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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