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到德國連載之65，老婆常年獨守空房，終於有一天按耐不住寂寞……

最新 07-16

編者按

2015年，德國接受了89萬難民，難民潮造成了德國的難民危機。對此，新一代德國華僑華人相當驚愕，也因為不了解過去的歷史而發出了許多驚人之語。我們只有了解過去的歷史才能更清楚地認知現代社會。

德國在二次大戰後經歷過幾次難民潮。或許您可能不知道，在上世紀90年代，德國也有一次與現在相當的難民潮。當時有5萬左右的中國人用偷渡的方式來到德國，申報難民。他們艱苦卓絕的的故事，催人淚下。還有一些人，永遠地留在了偷渡的路上。

他們中的很多人留在德國，並已經成為當今德國華人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然也有不少當年的難民離開了德國回到故鄉，或者再次偷渡前往英國和美國等地。這裡講述的就是當年偷渡者的真實的故事，而作者本人也是當年中國難民潮中的一員。

作者山民的《人蛇潮的背影》一書的部分內容多年前在《華商報》連載過。後來全書在中國由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現經作者修訂補充，並改名為《一路不到頭》，授權在本公眾號連載刊登。文中的名字已經更改，請不要對號入座。

老婆常年獨守空房，終於有一天按耐不住寂寞……

現在我有空具體地說說我的家鄉邊陽鎮。

榕城北面四十公里的地方有個小鎮，就是我的家鄉邊陽鎮。我的家鄉屬於山區，但又緊鄰沿海，這就決定我家鄉的雙重角色：拖著黑色的尾巴面向新曙光的來臨。改革開放後，福州沿海地區的私營經濟在地下蓬勃發展，這種意識很快就向內地蔓延，於是處於近水樓台的我家鄉邊陽鎮，開始打破了有史以來的寧靜。穿過街鎮的一條交通線路逐漸擴大，古老的馬路變成了銜接南北的104閩東幹線，日夜不息的車流傳遞著山外的信息。當社會從一個以集體智慧為主體的平均分配時代轉化成一個以個人能力為依據的自由競爭時代。我們邊陽鎮的故事就從此豐富而複雜起來了。於是，邊陽鎮上有人富起來，也有人窮下去；有人富起來了又窮下去，有人窮下去後又富起來。總之，這個幾百年來以種田為業的小鎮開始騷動了。

到八十年代末期，在福州地區經過銀圓買賣、台海走私、開店辦廠都漸漸降溫的時候，有人發現了通過船舶把國內的廉價勞力非法運輸到台灣和日本賺錢是一條門路，這就是偷渡潮的起因。這種行為一發不可收的原因在於它符合廣大無權無勢、致富無門的百姓的利益。今天各國政府把偷渡的罪過全部歸咎於蛇頭身上，實在是一種官僚作風。它們治標不治本地在邊境線上拉過長長的鐵絲網，真是貽笑大方。偷渡，是底層人民以生命為代價的行動，是用腳投票的典範，在某中意義上，它比達官貴人珍惜生命享受幸福要高尚無數倍。

這種非法行為的狂熱燃燒，釀造了九十年代初轟轟烈烈的偷渡熱潮。

當偷渡潮降溫的時候，中國開始了第二次經濟騰飛，邊陽鎮也在這次經濟大潮中向前躍出了歷史性的一步。穿過街鎮的公路再次擴大，水泥路面取代了柏油路面。伴隨公路擴建時的大拆遷，一個宏偉的建築計劃也在興起。到一九九六年，建成規模和待建工程佔主導地位的邊陽鎮，已面目一新；原來一條短而窄的舊街，像醜媳婦似地被遺落在新街區的邊緣，過著被冷落後終老殘存的歲月。邊陽鎮的各項服務設施同時都跟了上去，自來水、電力、程式控制電話、閉路電視、冰箱、洗衣機、媒氣灶、大屏彩電、VCD、音響、吊頂天花板、彩色室內裝飾燈、抽水馬桶……高級豪華的生活設備，彷彿把人類潛伏的慾望都喚醒了，迫不及待地要過現代城市化的生活。其互相攀比、互相炫耀之神態，全忘了腳下踏空時可能的危險。社會的改革和發展，已使原來的戶籍限制失去意義，稍有些得意的鄉下人，便創造條件地搬進新街的商品房，甚至不考慮後果地以高利貸的方式向親友湊錢。而這種追求享受的做法竟可以得到社會的認同。邊陽鎮人有自己的觀點，邊陽地區蓋新房時都在主樑上貼著「萬年寶蓋」四個大紅字貼，這是千秋萬代的事業，再苦再累也得創造。所以邊陽鎮上的每一批新房一開始動工，就被訂購一空。

邊陽鎮出國熱潮過後最顯著的結果，是給新街區製造了一批特殊的產物——華僑太太。海內海外懸殊過大的勞動收入，已使這些踩著泥巴長大的年輕女人們翻天覆地似地自動脫貧。每月收到從海外匯回來大額錢款的女人，到縣城取錢的次數多了，慢慢學會了城裡女性用來顯示身份的扭屁股和冷漠神情；收不到錢款的女人也不乏信心，對將來的期望，就好像小學課本里有個「于勒叔叔」似地等待。她們成了社會的寵兒，矮媳婦一躍而成為胖美人般的，落後而偏僻的鄉村已不是她們的容身之地。舊街鎮搬遷後留下的空房，便成了這批女人的臨時棲身之地。她們都懂得這只是第一步，先表示她們已經脫離農活，下一步，從舊街搬進新街的豪華套房，只是咫尺之距。

於是在繁華的邊陽鎮新街上，隨時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年輕女人游上逛下，那遮不住屁股的驕傲，掩不掉空疏的冷眼，抹不去鄉氣的時髦，成了邊陽鎮新街的一大景觀。

這些租住在新街鎮邊緣的女人們，像一批蓄勢待發的部隊，虎視眈眈地窺視著新街。表面上她們有了新的活計：燒香拜佛、回鄉探親和打麻將。到寺廟裡燒香拜佛、許錢還願，是祈望遠方的親人身體健康、平安順利。從純樸的鄉村升遷到街鎮的喧嘩，這些女人們的感情似乎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雙手擎香、嘴裡念念有詞時，已辨不清所祝福的對象是當初陪伴睡覺的丈夫還是今日用來賺錢的工具。

回鄉探親是一種舊情偶發，鄉下還住著相處多年的公公婆婆、叔嬸姑嫂，但情感奇妙的是，好像不是她很久沒見到他們了，而是他們很久沒見到她了。於是這一排場要考慮得特別慎重。街鎮上有人力三輪車，但實在太寒酸了；兩輪摩托車，又風大而危險；最時興的就是那幾部上海桑塔納，新名詞叫「的士」。反正算過了，十多元人民幣用不了飛黃騰達的男人工作半小時。走進祖宗老屋時的感覺卻全然不同了，公婆叔嬸們像見到外星人似地睜著驚訝的眼睛；從長長的石板條走廊走過，釘了鞋釘的高跟鞋發出清脆而悅耳的腳步聲，讓人有脫胎換骨般的清爽，感受到人生飛躍後虛榮心的滿足。

麻將除了作為賭錢工具外，也是近代中國貴婦人的消遣玩意，邊陽鎮舊街這批特種女人們參與進去也是名正言順的了。這批女人還發現這花花綠綠的麻將牌原來還蘊含著更豐富的內容，除了可以用它來消磨時光外，還可以在自己面前加厚一疊鈔票，吸引男人們貪婪的目光並引以自豪。檯面上規規矩矩的吃進吐出，檯面下招來大腿小腿摩擦著，用遠方那個「現代工作機器」賺來的錢，在另一個陌生男人面前，顯擺出貴婦人的價值和榮耀。

我老婆玉珠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走向墮落的。今天在我看來邊陽鎮是在動蕩、陷阱和欺騙中發展起來的，今日的繁華包括見得人和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玉珠搬到舊街上住的時候，和一個叫水花姐的女人成為鄰居。這社會的發展是多麼滑稽，水花姐是七八十年代鎮上頗為當紅的供銷社售貨員，當時她高傲的眼光總是穿過鄉下人的頭頂遙望到街面上。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供銷社倒閉了，水花姐今日的狀況實際上有點巴結新來的鄰居。玉珠在染上了打麻將的習慣後，時常把女兒托水花姐照看，每月也給她幾百塊人民幣的辛苦費。

我老婆的災難就從打麻將開始，自古賭博害了多少人，我想是不需要我在這方面多加論述的。玉珠在麻將桌上認識了一個賭鬼阿堂。阿堂是個嘴甜如蜜的男人，他知道玉珠的背景後，就左一句「萬八嫂」右一句「萬八嫂」地恭維。「萬八嫂」是我們福州地區對成功的偷渡客老婆的一種尊稱。阿堂總是做得到悄悄地幫著玉珠，這讓我老婆在幾次之後開始放鬆警惕。

街鎮上不知從何時起有了卡拉OK，接著又有了舞廳。我老婆在一天夜裡帶女兒吃完宵夜回家的時候，路過一個熱鬧的門口楓好奇地說：「媽媽，裡邊電燈很好看，我要進去看。」玉珠這才停下來看一眼。音樂聲「咚咚咚」她響著，像敲在她的心坎上；五彩的燈光旋轉著跑出門外，像黑暗中的光蝴蝶在飛，光蝴蝶一下一下點著她的心窩，那震蕩聲就彷彿是它踩出來的。玉珠彷彿被什麼東西糊住了一般，腳步挪不動了，她懵懵地問女兒：「楓，你說媽媽會跳舞嗎？」女兒閃著發亮的眼珠說：「會的，楓都會，媽媽你看……」我女兒擺動起腰肢。玉珠開心地抱起她，與女兒嘻笑著回到家裡。

這樣就在一個晚上出了新鮮的事。我老婆這天晚上打到九點多時，有兩個人有事就先走了，剩下玉珠和阿堂餘興未了，加一個東家還是三缺一。東家出去尋找兩遍，還是找不到一個人湊數。這兩年邊陽鎮人的經濟意識越來越強了，有本事的外出賺錢，沒本事的也在家裡尋些小事做，一些有心眼的家庭婦女，看到邊陽鎮的大款和無聊人士多了——這些彷彿一夜之間從原來活得好好的人群中又多生出來的一群人，往上走不進歌舞廳，往下退不到泥土裡，只好迷戀上了美其名日「消遣消遣」的文明賭具。於是許多婦女暗地裡擺起一兩張賭桌，每局從輸贏中抽取一定的小費，這就是我們家鄉話說的「抽骰花」。一到夜晚，燈光下新舊合成的邊陽鎮，避人耳目的房間里，隔幾家都可以找到幾個人悄悄地圍坐著。九點多，已是入局定編的時候，他們三人發一會兒悶，估計再等不到人了，阿堂就提議說：「玉珠，帶你去舞廳玩？」我老婆當時第一句話是這樣頂他的：「去你娘的！」如果她用這麼堅決的態度堅持下去就好了，她在阿堂不住地鼓動、勸說和激將到後來的時候，竟說了這句話：「去就去，又沒做對不起老公的事情，跳舞也是一種文明吧。」

於是這天晚上，我老婆第一次被一個男人帶進舞廳。他們坐在昏暗的沙發上喝飲料。彩色的光圈不住落在身上，又馬上滑走，只有舞池中央一小塊較亮，平時在街上走路都比較正規的女人，在裡面攬著男人時扭得那麼毫無顧忌。音樂聲敲擊著玉珠，震動著她的每一根神經。這個女人一下子發現，舞廳里的氣氛是這樣蠱惑，她感到自己的身心都要融化進去了。她的臉在發燒，心跳個不止，身體卻感到有些發抖。她對阿堂說沒意思，還是走吧。阿堂說那喝完飲料就走。我老婆這時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按在大腿上，她吃了一驚，醒悟過來時就忿忿地把它推開，自己走出舞廳。

我老婆那天晚上確實就這麼離開阿堂回家了，至於她回家後的感受，我不得而知。一個處在充滿誘惑環境里的孤身女人的心態會是怎樣的呢？她是否躺在床上感到全身發熱，她是否想起了遠方的丈夫，或者到後來在她眼前晃動的，是另外一個男人的臉？

總之，在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在一個月明星高的夜晚，那個為我生了一個女兒的女人，帶著寂寞和誘惑躺到了另一個男人的身旁。此時在我眼前浮現的一個景象：窗外的微風停止了流動，飄蕩在邊陽鎮上空的午夜之音隱沒到深深的黑暗中，窄小的房間裡布滿了若有若無的嗡嗡聲。這個來自鄉下的女人，那麼自然地經歷了偷情的場面。她那不太活躍的腦子裡，因溶進兩個男人的影子而混亂，因遭受新事物和舊感情的交替洗劫而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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