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里，最愛的就是這種味道……

阿 難

文/小滿媽媽

小時候我貪玩摔傷了腿，媽媽送我去了鄉下奶奶家養傷。奶奶說鴿子湯養骨傷最好，就隔三差五燉鴿子湯灌我。可惜的是骨頭還是不急不躁緩慢癒合著，但是身上的肉卻像吹氣球一樣歡快肆意地滋長起來，還好小時候體會不到這種肉體膨脹的哀傷。

鴿子在那個年代還算是稀罕物，奶奶託人找了養肉鴿的農戶，每周送一趟，就是那時認識的阿難，起初她跟著他爸爸來，後來走熟了就她自己來了，因為年齡相仿一來二去就混得很熟了，即便不送鴿子的辰光，阿難也時常會來串門。

我好奇問過她為什麼叫「阿難」，她撓著頭皮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原來不是「阿難」，是「阿男」，她爸爸一直想要個男孩子，結果生下來是個女娃特失落就給她取名叫「招男」，阿難的媽媽特別討厭那套重男輕女的舊思想，硬是給她改了名。

因為「阿男，阿男」地叫慣了小名，為了圖方便換了個土話里同音的「難」字，又把「招」字改成了「去」字，所以現在她的全名叫「姚去難」。我聽著有意思就打趣她：「姚去難，要去難，你媽媽真是個哲學家，改了這麼個好名字。」她聽了一臉驕傲，抬著下巴樂呵呵地說：「我媽媽不但是哲學家，還是超級大廚。」

阿難的媽媽在鎮上的菜場賣蔬菜，阿難下課也會去幫忙，我翹著腳跟著阿難去菜場玩過幾次。阿難的媽媽長得很漂亮，當時電視正在演小李飛刀，我直了眼用手肘捅著阿難跟她說：「你媽長得有點像那個驚鴻仙子。」

阿難笑得眼睛迷成一條線，「可惜你怎麼一點都沒遺傳呢。」她一點不惱，從書包里掏出個小布袋，又從裡頭拿出了個不鏽鋼的飯盒，挖開蓋子，把飯盒遞到我跟前，「我媽做得藕盒，特別好吃，給你留了一塊。」阿難在鎮上的小學念書，學校沒有食堂，所以都是自己帶飯盒。阿難說她媽媽是超級大廚這點還真是不假。

我大口咬著藕盒，一邊嘖嘖稱讚，一邊好奇地問道：「你媽媽是不是把最好最新鮮的蔬菜都留下來給你做飯盒了啊。」阿難搖著頭說：「不是的，都是賣剩什麼吃什麼的。」「蔫兒吧唧的還能這麼好吃，你一定騙人。」

阿難臉一紅就急了：「才沒有，昨天我媽媽還用那些長得醜醜的奇形怪狀沒人要的黃瓜腌了一大瓶酸黃瓜。」「到時候給我嘗嘗啊。」阿難悶哼一聲別過臉去，「好了嘛，這說明你媽廚藝高。」藕盒外頭的麵粉糊炸得脆脆的，一口咬下去嫩白的藕塊還能拉出絲來。阿難緩了臉色，點了點頭說：「一周後就可以吃了，夏天特別下飯。」

菜場最熱鬧的就是早晚兩個時段，晚市差不多的時候，阿難媽媽就招呼阿難送一瘸一拐的我回家，隨手塞了兩個水蘿蔔給我，又從腰兜里掏出兩個鴿子蛋給阿難， 「晚上吃土豆餅好伐？豇豆賣完了，下次媽媽再做紅燒豇豆。」阿難很懂事地點了點頭。我道了謝，跟著阿難出了菜場。

阿難分了我一個鴿子蛋，兩人一邊剝著殼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我媽每天三點半起床，給我做好帶去學校的飯盒，4點出門拿貨，五點半到菜場擺攤，晚上收拾好到家大概六點了，賣剩啥菜晚上我們就吃啥。不過我媽本事大，啥菜一過她的手就是好吃。」阿難吞下最後一口蛋，悶悶地說，「我不想我媽那麼辛苦，說了好幾次不讓她早起做飯，可我媽一直堅持。」

我拍著她肩說：「那是你媽待你好。」「我曉得，但我還是擔心她累著。」阿難瘦瘦高高，穿著雙塑料帶絆的透明涼鞋，走起來「踢踏踢踏」地響，「真希望快點長大啊。」夕陽的餘暉斜著灑了一地，照的阿難的影子又細又長。

後來我腳傷養得差不多的時候就被媽媽接回了家，待到放假再回去，阿難他們家已經搬走了，聽奶奶說搬到市裡去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每次跟媽媽去菜場我都留心那些賣蔬菜的攤位，卻再也沒見到過阿難他們。

再後來跟媽媽去敦煌玩，導遊介紹立像的時候才知道佛祖的常隨侍者就叫阿難，阿難的梵語本意原來是歡喜。

姚歡喜，現在我們都長大了呢，你過得可好？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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