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軍：淘氣星球＋寫作方法＋故事總有「例外」

淘氣星球

作者：黃文軍

淘氣星球上當然會有淘氣的孩子，這和宇宙間千千萬萬個星球一樣，一點都不稀奇。

可淘氣星球上只有一個半淘氣的孩子，這就和宇宙間萬萬千千個星球很不一樣了，是不是有點稀奇？

淘氣星球之所以得名淘氣星球，完全是因為它的空氣。

淘氣星球擁有全宇宙最淘氣的空氣，它們會不定期地集體出逃，原因至今不明。有時只是短短的眨一兩次眼睛的時間，有時則是長長的給一隻蜈蚣穿上一百隻繡花鞋的時間。所以，你也可以稱呼這個星球為——逃氣星球！

至於空氣究竟逃去了哪裡呢？

淘氣星球上的人們並不知道。

在淘氣星球，每個孩子出生後需要學習的第一件事，不是叫爸爸媽媽，也不是蹣跚走路，而是練習憋氣。

在淘氣星球，有一條流傳了整整1000年的諺語：會憋氣的孩子有福氣。

在淘氣星球，學校里舉辦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的憋氣考試。憋氣寫作文考試，憋氣百米跑考試，憋氣打瞌睡考試，憋氣啃蘋果考試，憋氣扮鬼臉考試……

不管作文寫得通不通，百米跑得快不快，瞌睡打得久不久，蘋果啃得乾淨不幹凈，鬼臉扮得可怕不可怕，統統沒關係。只要憋氣時間夠長，成績就是優++。

只有一種考試例外，那就是憋氣潛水考試，因為，潛水本來就是要憋氣的。

在淘氣星球，每家每戶的房樑上、桌板下，柜子里，甚至大門口，都系著鼓鼓囊囊的儲氣袋子，裡面裝著人們事先收集好的各種空氣。有淡粉色的櫻花空氣，淺翠色的青草空氣，微藍色的海面空氣，或者是嫩黃色的田野空氣，以備不時之需。

在淘氣星球，孩子們根本沒有功夫淘氣，除了那一個半孩子。

阿淘是個非常淘氣的孩子，從小就是。

阿淘長得很壯，他只要輕輕地憋一口氣，就能堅持很久很久。

所以，他從小就沒認真練過憋氣。

阿淘長得越來越壯，只要他圓眼一瞪，淘氣星球上一半的孩子，會乖乖地把自己辛苦收集來儲氣袋子交給他。只要他拳頭再一揮，剩下的一半孩子，也會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儲氣袋子交給他。

所以，他根本不會花時間去收集空氣。

只有一個孩子除外，那就是阿氣。

阿氣是阿淘的鄰居，兩家人的院子，只隔了一道矮矮的土牆。

說起來，要不是因為阿淘，阿氣也不會成為淘氣星球上另外半個淘氣的孩子。

很多年前的一個晴朗午後，空氣又一次毫無徵兆地集體開溜了。

沒有收集空氣的阿淘隔著圍牆朝阿氣瞪了瞪眼，阿氣沒有理他。他又朝阿氣揮了揮拳，阿氣還是沒有理他。

見阿氣對自己如此不服氣，阿淘決定找阿氣出氣。

他單手一撐，輕鬆翻越了那道矮矮的土牆，跳進了阿氣家的院子。一把奪過阿氣手裡的儲氣袋子後，他又是單手一撐，跳回了自家的院子。

阿氣有點受不了了，他緊捂著胸口，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真是太可惡了！」阿氣家院子里的母雞突然豎起了全身的羽毛。

不過，由於沒有空氣，聲音沒法傳遞，阿氣並沒能聽到母雞的說話。

「我非常非常生氣！」這回，阿氣能聽見母雞的說話聲了。因為，母雞忽然下蛋了，而且是一個個近乎透明的空氣蛋。

空氣蛋悠悠地飄了起來，鑽進了阿氣的鼻腔，他的臉色很快變回了白裡透紅。

阿氣明白了，他家養了一隻神奇的生氣雞，只要一生氣，就會下空氣蛋。

於是，本來一點兒都不淘氣的阿氣，有時候也會變得十分淘氣。

只有他淘氣，生氣雞才會生氣，才能生出一個個空氣蛋，才會鑽進一個個急需空氣的孩子們的鼻腔，才能幫他們渡過難關。

由於他淘氣不是為了自己，所能只能算半個淘氣的孩子。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阿淘和阿氣家院子間的那道圍牆，實在能透很多很多的風。

總之，阿氣家有生氣雞的秘密被阿淘知道了。

一個靜謐的深夜，睡夢中的阿氣突然被一陣窒息感驚醒。

睜開眼睛一看，床頭的油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

開窗望望天空，明月亮得耀眼，夜幕卻黑得出奇。

糟糕，空氣又不見了。阿氣飛快地跑到了院子里。

「你真是一隻大蠢雞，天下第一大蠢雞。」阿氣指著生氣雞大罵。

很遺憾，由於沒有空氣，生氣雞沒能聽見阿氣的聲音，它沒有生氣。

「你是天下第一大大大蠢雞。」這一回，阿氣一邊罵，一邊還揪住了母雞的雞冠。

很不幸，由於阿氣以前也這麼干，習以為常的生氣雞還是沒有生氣。

「你是天下第一大大大蠢蠢蠢雞。」阿氣豁出去了，不僅罵得更厲害，還拔了一根雞尾巴毛。

從小到大，生氣雞還沒被人拔過毛呢？它終於生氣了。

「噗噗噗——」生氣雞生出了一大堆空氣蛋。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土牆的另一頭閃了過來，一把扯下了生氣雞尾巴上所有的毛。

生氣雞太太太生氣了。

「噗噗噗噗噗噗噗！」生氣雞生出了好多好多的空氣蛋，簡直像發動機噴出的尾氣。

黑影跳上了生氣雞的後背：「阿氣，上來，我們繼續拔。只要它生出很多很多的氣，就算空氣不回來了都沒關係。」

原來是阿淘。

對於阿淘的魯莽，阿氣很生氣。他也跳上了生氣雞的後背，準備找他理論。

生氣雞卻突然扇了扇翅膀，「嗖」的一聲，竄上了高高的天空。

「生氣雞，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兩個孩子有些害怕了。

「我真是太太太生氣了，我必須讓空氣趕快回來，不然，我就要變成赤膊雞了。」生氣雞一邊說，一邊加快了飛行速度。

「你是說，你知道空氣去哪裡玩了？」

「當然知道，不過，更正一點，它不是去玩。」

也不知過了多久，生氣雞終於載著兩人，來到了一顆全部被海水包圍的星球上空。

「喏，空氣正在海里洗澡呢！」生氣雞指著正在「噗噗噗」冒泡的星球表面說。

「空氣也會洗澡？」阿淘很詫異。

「當然！自從1000年前，星球上有了第一個煙囪之後，空氣就變得渾濁了，它需要不定期的洗澡，把自己洗乾淨。一開始，空氣還不太臟，你們閃兩三下眼睛的時間，它就能把自己洗乾淨。後來，空氣變得髒了很多，它想把自己洗乾淨，得花給一隻蜈蚣穿五十雙繡花鞋的時間。至於現在，說不定要花給一頭獅子扎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辮子的時間呢！」生氣雞像開機關槍一樣說，「不信，你們可以翻翻歷史畫冊，1001年前有儲氣袋子嗎？你們也可以去看看諺語大全，1001年前有那條諺語嗎？」

「這麼說，並不是空氣淘氣，而是我們錯了？」阿氣難過地低下了頭。

「別發獃啦，我們三個還是趕緊一起喊它回家吧。」生氣雞當機立斷。

淘氣星球上，突然出現了很多淘氣的孩子，而且都是一半淘氣。

他們會纏著大人，給冒黑煙的煙囪裝上過濾器。

如果裝了過濾器還冒黑煙，他們就會哭著鬧著，求大人們把它拆了。

淘氣星球上大人們，已經整整1000年沒見到淘氣的孩子們啦！

他們對此束手無措，只能答應。

據說，很多年以後，逃氣星球成了真正的淘氣星球。只有在空氣真的很想洗澡的時候，才會開溜一次。每一次開溜的時間，只有一次眨眼的十萬分之一，沒有人能察覺到的。

解讀《淘氣星球》

故事總有「例外」

文/陸生作

作者的想像力像放煙花一樣展示在我們眼前，除了佩服，也就只剩欣賞了。

他將故事講述得既讓我們熟悉，又讓我們陌生，除了佩服，還是欣賞。

故事就得有「事故」。讀《淘氣星球》，一行行讀下去，會產生兩個疑問：為什麼淘氣星球上只有一個半淘氣的孩子？為什麼淘氣星球的空氣會不定期地集體出逃？——如果略去故事的細枝末節，整個故事就是回答了這兩個問題。這個「問」，自然產生了懸念，這是寫作技法，好故事總會吸引人讀下去；這個「答」，又在情理之中，讓人感嘆「哦，原來如此」；「問」與「答」之間相互關聯，突出了故事的現實意義、教育意義。寫作是作者的表達，他一定有東西想傳達給讀者的。

故事在第二段就講到「可淘氣星球上只有一個半淘氣的孩子」——為什麼呢？我是急著想知道答案的，可是作者偏要慢慢講，故事宕開一筆，大講淘氣星球是怎麼回事，這是寫作的技法、騰挪的功夫。一直講了500多個字，然後再一次提出「在淘氣星球，孩子們根本沒有工夫淘氣，除了那一個半孩子」。這「一個半孩子」到底怎麼回事啊？至此，作者展開來了講了，故事的主人公阿淘、阿氣就出來了，「一個半孩子」的答案也出來了。——你看這取名也很有意思，阿淘、阿氣，不就是「淘氣」嗎？

作者向讀者介紹了500多字的淘氣星球，有必要嗎？當然有必要。這是故事的背景啊。故事的發生，一定要放在一個背景里去理解才合適。空氣會逃跑嗎？這似乎是一個我們平時想都不會去想的問題，但作者就是在我們習以為常的狀態下，給我們一個嶄新的視角，新鮮感便出來了。這讓我想到了印度的孫悟空——神猴哈奴曼。他是風神的兒子。當風神因哈奴曼死去而離開後，空氣靜止了，人們無法呼吸，於是就救活了哈奴曼，賜予他神力。——你看，《淘氣星球》中空氣的逃跑，與風神的離開，是不是有相似處？這是一種比較原始的想像力，但很好用，我們越成長，就越丟失了這種本領。所以，我們看古代的那些神話傳說，總會被它們膽大的想像力震撼。雖然顯得「稚拙」，但價值連城。

空氣逃跑之後，一隻神奇的生氣雞出現了，它出現得多麼及時啊！對作者來說，這叫「解決問題」，當故事中出現一個問題，就得辦法去解決它，推進故事情節的發展與變化。而且，還要寫得令人耳目一新，一隻雞，只要一生氣，就會下空氣蛋，這是多好玩的事情呀！小讀者一定會非常喜歡這樣一隻雞。但對一個寫作者來說，這隻生氣雞，跟馬良的神筆，沒什麼不同，都是故事中的一個道具。

在《淘氣星球》中，雖然想像無極限，但它依然遵循著科學道理：「由於沒有空氣，聲音沒法傳遞，阿氣並沒能聽到母雞的說話。」——聲音的傳播，需要空氣這個介質，在真空中，聲音是沒法傳播的。這是寫作要遵循的規矩，如果不遵守，故事就會失真，就得不到讀者的信任。所以，寫作是一門雜學，作者是個雜食者，什麼東西都可以了解了解，說不定就在寫作中用上了呢。

因為聲音不能傳遞，拔雞毛，就合理了。一拔雞毛，雞就飛了，空氣為什麼逃跑的答案便以故事情節的方式呈現在讀者面前。原來，「空氣正在海里洗澡呢！」，「自從1000年前，星球上有了第一個煙囪之後，空氣就變得渾濁了，它需要不定期的洗澡，把自己洗乾淨。」，這個答案一出，故事的意義便在了，它講得是環保啊！——作者設計這個故事，不就是為了表達這一點嗎？——而且，這個答案一出來，就與故事的開頭照應起來：有時只是短短的眨一兩次眼睛的時間，有時則是長長的給一隻蜈蚣穿上一百隻繡花鞋的時間。——這句話兩次出現，面貌稍稍不同，本質一樣。單就這句話，也是有寫作技法的，「眨一兩次眼睛」證明時間短，「給一隻蜈蚣穿上一百隻繡花鞋」證明時間長，這比「有時只是短短几秒，有時則是長長的一個星期」好多了。

我把故事的整個框架用我的方式解讀了。到這裡，你明白我為什麼寫題目「故事總有『例外』」了嗎？

淘氣星球上只有一個半淘氣的孩子——例外。

阿氣不收集空氣——例外。

一隻會說話，下空氣蛋的母雞——例外。

潛水考試——例外。

因為種種例外，才有了意外，才有了故事，與眾不同的故事。

故事中還有一些小處可學習，就不展開了。這明明是一個編出來的故事，但作者在最後，仍要讓讀者去相信，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據說，很多年以後，逃氣星球成了真正的淘氣星球。只有在空氣真的很想洗澡的時候，才會開溜一次。每一次開溜的時間，只有一次眨眼的十萬分之一，沒有人能察覺到的。——作者這麼做，是在讓故事自圓其說，這一點很重要，作者自己相信了，讀者才有可能相信，讀者可不比作者笨哦。而且，一個作者面對的是萬萬千的讀者，讀者的力量強大，作者要小小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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