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槽爭食，不見天空（一）——悲哀

一

豬圈，水泥牆，懶懶散散的陽光

開飯啰，一桶桶發酸的食物倒進小槽子里，這聲音應該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吧。豬群里炸開了鍋，大豬小豬們爭先恐後地朝槽子擠去，撲哧撲哧聲不絕入耳。

一些身上帶點花紋的小豬們怎麼也擠不進去，焦急地在周邊打轉。

「哎哎，前輩們，給留點。」

「大哥大姐們，給小弟留點，小弟感激不盡啊！」

「哎呀，小妹我好餓啊，哪位帥氣的豬哥哥給點我呀，小妹定有重謝！」

瘋狂進食的豬群們哪有時間聽後面嘰喳聲，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比進食更重要。活著，除了吃，還能幹嘛？

半晌，吃飽的豬群們打著飽嗝散了出來，後面帶花紋的豬仔們趕緊擠進去，舔著槽子里所剩不多的食物。

不是所有的豬都去搶吃的，極少數豬崽們望著那些已然不多的酸豆芽爛菜葉無動於衷。

一頭打著飽嗝兒的大豬一屁股甩向一頭髮呆的小豬，小豬嚇得一趔趄。

「我說，你小子怎麼不去吃啊？新來的？」

小豬後退一步，確定面前舔鼻子扇耳朵的大豬沒有惡意，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道：「前輩你好，我叫阿生。」

大豬打了個響鼻：「我管你叫什麼，叫什麼很重要嗎？」

小豬懵懂地睜了睜眼，想讓瘦弱的自己顯得很有精神：「這也不是重要或是不重要，它是我的名字，代表我是獨一無二的......」

「哈哈哈!獨一無二？你還不是頭豬？後生仔，作為前輩我可是好心提醒你，有吃的趕緊吃，這叫現實，是生活。別想那些沒用的，肚子餓的滋味，誰都不想受這份罪。」

小豬努力搖搖頭，聲音高了兩度：「我記得以前我不是這樣，我很高，能看到更遠的地方，我記得天空的樣子，懂很多知識，只是….現在都不記得了。」

大豬不屑地咧了咧嘴：「我就說你小子是新來的吧，你看，這叫經驗！什麼更遠的地方，什麼天空的樣子，與我們有什麼關係？記住你是一頭豬，周圍的水泥牆才是你的世界，知識？知識能當飯吃？我要睡午覺了，懶得跟你小子瞎扯淡，多餓幾頓，保證你吃的比誰都歡。」大豬把碩大的腦袋墊在前腿上，眯了眯眼睛，嘴裡還不忘咕嚕一句：「裝什麼高大上啊，再裝逼也是一頭豬，難不成還想變成人？真是愚蠢的悲哀！」

阿生有些無奈，這就是豬圈，這就是現在，但，這是自己想要的嗎？

阿生覺得腦袋昏昏沉沉，一天比一天嚴重，周圍哈欠連天的同伴們，他們的感覺也是一樣吧。

自己來了幾天還是幾個月？不知道，阿生覺得自從成為一頭豬的時候，時間便沒有意義，心裡略有不甘。

阿生就這麼眯著眼睛，覺得腦子裡想點什麼才睡地踏實，但「咕咚」作響的肚子，讓他怎麼也睡不著。

還是吃點吧，挨餓的感覺真難受，最起碼比起不知過去多久的記憶里那種摸爬滾打，焦心竭慮的生活，這裡還算是安定，食物雖然有點難吃，但也能活的下去，雖然難不難吃不重要。

克制自己，一定要剋制自己，不然就和他們一樣了，一輩子就這樣了，一定，一定要堅守底線，堅持下去，清醒下去，我就不信我一輩子都是一頭豬。

心理正在劇烈鬥爭時，一頭純白色的小豬仔，拱了拱緊閉雙眼的阿生，「阿生哥哥，我叫阿獃。剛才聽見你說更遠的地方，還有天空的樣子，那是什麼呀？能說說嘛？「阿獃張了張嘴，吐出一些爛菜葉，「這是給你留的，我自己都沒吃飽哦，給點你，講講那個不一樣的世界吧。你是從外面來的，不像我，一生下來就在這裡，不過媽媽說外面的世界和這裡一樣，沒什麼好。雖然我很相信媽媽，嗯…...你還是講講吧，我就當故事聽！」

阿生看了看地上沾滿口水的爛菜葉，又看了看臉上帶有些許期待又些許好奇的阿獃，最終在肚子的提醒下，把爛菜葉吃地乾乾淨淨。

「我跟你說，我記得我以前是兩隻腿走路的......。」

「兩條腿走路？主人才是兩條腿走路，你是主人？」阿獃一臉驚愕，也許和叔叔們說的一樣，這個阿生腦袋不正常。現在有點後悔把菜葉子給他吃了，這個阿生和東牆角帶有花紋的小豬們一樣喜歡吹牛，撒謊。

「不是不是，「阿生趕忙擺擺蹄子：「不是主人，我不是主人，我沒有可以支配的豬，我不是主人。但……我好像也是主人。是，我是自己的主人，我……哎！你到底想聽什麼？」

阿獃聽得雲里霧裡，但菜葉子已經給阿生了，不能白給，不能浪費。嗯，這種想法媽媽一定會表揚我，她一定會為我自豪的！

「那，那你隨便說，說我能聽得懂的。」

看著安然趴在對面的阿獃，阿生心理一絲感動，看來，還是有人，哦不，還有豬聽我說，我不是孤獨的，有豬可以理解我，雖然這也算不上理解，但總歸有人傾述 ：「我好像記得我以前有很多想乾的事，可以去很遠的地方，但是我好像很忙，生活的重擔壓得我喘不過來氣，好累好辛苦。我想蹲下來休息，可是沒想到，蹲下來後……再也站不起來。」

「我怎麼好像聽說你是跪下來的？」

「咳咳！這不是重點！「阿生搶白到：」我…...我還想站起來，還想去拼搏，還想再看看天空。」

「沒意思，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麼新奇事兒，這些和別的豬說得都差不多嘛。」阿獃嘟了嘟嘴：「什麼想安定的生活呀，什麼不想那麼折騰湊合的過呀，什麼年紀大了折騰不了啦，一大堆千奇百怪的說辭，最後還不是一樣，該吃吃該睡睡。只可惜我那幾片爛......哎呀，媽你別打我，哎媽呀！輕點輕點。」

「我不是讓你離這些身上帶花紋的豬遠點嗎？他們腦子都不正常，有病。整天弄這些沒用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吃飯的時候努力擠進去，佔好的位置，吃更多的東西。」

阿獃被媽媽拱著屁股向一邊走去：「媽媽，這些秘訣不是說不能說么？怎麼你自己都說出口了？」

「沒事，他腦子有坑，說了他也聽不懂。」

「哦哦，只可惜我還給了兩片爛菜葉他呢。」

「什麼！你居然把吃的給別人？你這蠢崽子，看我打斷你的腿！」

「哎呀媽呀，輕點，我以後不敢了。」

阿生看著躲瘟神般避開自己的阿獃母子，嘆了口氣，心裡更加悲涼。

「嗷嗷嗷嗷——」一連串悲嗆聲驟然響起，眾豬們從睡夢中驚醒，說是驚醒有點形容不當，應該說是被吵醒——又一頭豬被殺了。

豬群又三三兩兩的埋頭打盹兒，幾個被驚嚇的小豬恐恐不安，但也在大豬的安撫或教訓中安分下來。

「慌什麼慌！看你沒見識的樣兒，真丟臉，這就是命！」

看來很多豬都做好了「覺悟」，見怪不怪。

既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為何叫聲又這麼刺耳呢？也許，那一刀下去時——有點痛罷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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