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有詩書氣自華，是真的嗎？

人們常用「腹有詩書氣自華」來形容飽讀詩書對一個人氣質形象的塑造。

但這句話，很多不知道的是，它不是憑空來的。前面還有一句：

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

實際上寫這句話的人，一輩子都沒什麼積蓄，沒享過大福，也沒當多大的官。他自己評價說「若爾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黃州在湖北、惠州在廣東、儋州在海南。越混越差，越老越天高皇帝遠。在當時，別說海南，廣東都是化外之鄉了。

而他當初跟著父親，協同弟弟一起進京的時候，仁宗皇帝高興地說：為後世子孫物色了兩位宰相人選。他自己也得意地回憶道：「當時共客長安。似二陸初來俱少年。」簡直就是陸機陸雲般的存在。

沒過多久，元豐二年（1079年），在他42歲的時候，御史何正臣給了他當頭一棒。說他在湖州當書記時，寫詩藏譏刺朝政，御史李定也指出他有四大罪。這案件先由監察御史告發，後在御史台獄受審。所謂「烏台」，即御史台，因官署內遍植柏樹，又稱「柏台」。柏樹上常有烏鴉棲息築巢，乃稱烏台。這就是著名的「烏台詩案」。

到底寫了些什麼樣的詩呢？

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說這是諷刺皇帝不學無術。

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說這是諷刺皇帝興水利不得法。

豈是聞韶解忘味，爾來三月食無鹽。說這是諷刺皇帝禁鹽導致老百姓連鹽都沒得吃。

當御史去太守衙門捉人的時候，儘管當朝駙馬王冼給他報了信，他還是嚇得六神無主，目擊者雲;"『頃刻之間。拉一太守，如縛雞犬』。一輩子最窩囊的時刻莫過於此了。

這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嗎？簡直是惹禍的節奏。

他入獄後，幸而有很多愛才惜才的人出面營救。再加上趙太祖立下不殺讀書人的規矩，沒有被砍頭。要是按照後來雍正乾隆之流的脾氣，他早就被殺了。次年元月，他被流放至黃州。在黃州，他創造了文化史最為著名的赤壁三賦：《前赤壁賦》《後赤壁賦》《念嬌奴`大江東去》。

是的。他叫蘇軾，號東坡。而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原詩如下：

《和董傳留別》

麤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

厭伴老儒烹瓠葉，強隨舉子踏槐花。

囊空不辦尋春馬，眼亂行看擇婿車。

得意猶堪誇世俗，詔黃新濕字如鴉。

這首詩作於1062年，當時只有25歲年紀，正是人生意氣風華的時期，誰能料想到，後來的造化總是弄人。

再放一組詩詞，感受下什麼是真正的「腹有詩書氣自華」。

《行香子·過七里瀨》

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魚翻藻鑒，鷺點煙汀。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坡翁最大的特點就是有豁達的胸懷，對生活總能抱著欣賞和熱愛的感情去看待，乘一次舟、淋一場雨、吃個荔枝、賞月聽風……等等，他都能從中體會到獨特的樂趣，感悟出獨特的詩意。

《定風波·三月七日》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瀟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注意小序：「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這種話，非東坡不能道。

《浣溪沙》

元豐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從泗州劉倩叔游南山。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和朋友去山間遊玩，吃的是自帶的冷飯青菜，這有什麼好吃的？他卻吃得很歡樂，很享受，反而說出了「人間有味是清歡」這樣的千古名言。這並非自我安慰，而是他性情的一面。

《定風波》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如果身處困境中，你改變不了困境本身，那就去適應它，改造它。「此心安處是吾鄉」，「不辭長作嶺南人」，體現了他情真的一面。東坡的心性、品性、感情，都是很真實自然的。蘇軾的為人，他的人格品性，造就了他的獨特人格魅力。不僅在現在深受人們喜歡，在當時，也廣為百姓愛戴。他死後，「吳越之民，相與哭於市。訃聞四方，無賢愚皆咨嗟出。」

「腹有詩書氣自華」，很多人單純認為，「氣自華」的氣就是外在的氣質，而忽略了內在的精神、思想、品性。每個文人的氣度是不一樣的。仁人志士，名節重於泰山，一生甘願粗衣陋食，節儉生活，也不願丟失志向，貪圖名利。關鍵是讀了那麼多書，用在何處，體會在何處，踐行在何處。

下面，再從正反兩個方面用圖來論證一下。

資中筠——想像中的腹有詩書應當是這樣。

葉嘉瑩先生，那氣場，那范。

或者是這樣。白石老人——滿滿的精氣神。

呃，這位，雖然有諾貝爾光環加冕，似乎效果不大。

這位魯赤水同志（康生），面有猥瑣，差不多是禍國殃民的節奏。

矮大緊同志，實在有礙觀瞻了。

總結：讀書，不是用來炫耀學識，也不是用來貼金裱玉，也不是為了增加談資，而是用來修養內心，培養品性，提升思想境界。腹有詩書，並不能必然讓一個人「氣自華」，但沒有詩書，氣不華則是大概率事件。退一萬步講，就算長得跟矮大緊那樣有礙觀瞻，但人家能在奇葩上侃侃而談，就會有人幾十分鐘盯著那張臉也並不為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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