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護法：為什麼太陽這麼紅，還是這麼冷？

熱 點

他們用比黑暗更強大的光明來對抗黑暗，可是光明與黑暗本無本質區別，只有陣營之分。

文｜一隻桃子喵

經授權轉載自：一隻桃子喵

【 提 醒 ： 本 文 有 劇 透 】

一拍腦袋，就決定去看這部電影，確實是被宣傳時就明確擺出的態度吸引了：「十三歲以下兒童不建議觀看。」用「暴力美學」來形容片中的血腥鏡頭，似乎還有點大材小用。不過是一部動畫電影，十三歲以上的觀眾走進電影院，心裡想的也是「能有多暴力」？

一部恐怖驚悚片都不敢看的我，確實被嚇到了。

片中的處決鏡頭非常果斷，行法者一抬手，花生人就身首異處，流出藍色的血液。水墨動畫本身具有的靈動感覺在失去生命的人體上恰好能夠體現，花生人的假眼睛假嘴巴都耷拉下來，血跡染藍了一片土地。更不用說庖卯挖出自己心臟時候，一顆血淋淋心臟還在跳動的畫面。

花生人的行法者

在愚昧和麻木的國度，他們信奉暴力永遠是最純粹也最迅速的解決方式。

畫面是真好看，遠景沒有那麼宏大的色塊，有的是寫意山水一般的寥寥幾筆，如果說《大魚海棠》像是金碧山水，或者像是濃重青綠色的《千里江山圖》，那麼《大護法》有點像《無用師卷》，水墨皴染，赭石為主色，直到後期大護法在無數個蟲洞中打鬥的時候，夕陽敷染的絳紅色又鮮艷無比，形同末路。

人物的面容和形體，也沒有精工細琢，倒是有種一刀雕的拙樸——像紅色粽子的大護法，面容頗似蒙古人的太子，慈祥得像個不倒翁的吉安老爺爺，還有綠豆小眼十字嘴的花生人，以簡單而帶給人另一種感受：因為簡單，面部表情的刻畫也不以細微為務，而變得誇張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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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多個線索齊頭並進的緣故，大護法尋找太子的路上，很多的場景會讓人一頭霧水。永遠戴著黑色兜帽的獨眼人和擁抱他的絕色女子是誰？為什麼穿藍色衣服的行法者要不斷尋找花生人同類槍決他們？為什麼家家戶戶都點著花生殼盛裝的燈油？為什麼所有的花生人都沉默不語？

影片大部分的台詞，都是大護法的獨白。故事慢慢講下去，是一個利欲熏心的富人為了獲利而奴役盤剝花生人的故事。吉安爺爺扮作神仙，贏得花生人的信任和效忠，帶領他們槍決長出鬼蘑菇的花生人，並從他們的腦中獲得黑石頭。

大護法想要找回太子，太子想要自由不願登基，吉安爺爺想要錢財，為吉安處理花生人屍體的卯卯想要「一刀取人心臟」的能力，人人都有慾望，人人都有目的。

太子：死胖子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看完以後小夥伴問我，「反派就那麼容易死了？」

按照這樣的邏輯，大反派吉安爺爺死的輕鬆又簡單：在他扮作神仙那麼久，當眾命令行法者處決長出鬼蘑菇的花生人，對獨眼人說「拿我的錢財就得給我辦事」之後，被大護法逼到無處可退，不斷激將庖卯，激將獨眼人，卻被獨眼人一擊斃命。

可是這個故事裡沒有反派啊。

花生人居住在逼仄擁擠的小鎮，吃的是泔水一樣的食物，他們互相檢舉揭髮長出鬼蘑菇的同類，給自己貼上假眼睛假嘴巴，將吉安爺爺奉若神明。被太子所救，和太子機緣巧合成為朋友的花生人小姜也不敢在太子面前說話：他也知道，不貼上假眼睛假嘴巴，就會被視作異類；自己作為低下卑微的生物，不應該開口說話。

在吉安爺爺一遍遍的洗腦之下，所有的居民竟然都相信了——相信吉安是拯救他們的神明，相信他們自己不是人類，相信他們長出的鬼蘑菇是一種極其可怕的傳染病。知道隱情的隱婆干著秘密核心的臟活累活，撫養教育著心地純良的小姜，在快要被處決的一刻，面對所有的花生人講出了真相。

歐陽吉安爺爺

在花生人的聚居地，行法者的等級稍高一些，有處決普通居民的權力。隱婆說出真相以後，行法者也是最先覺醒的那類人，他們用順從吉安，處決慣了花生人的手，處決了告密的花生人，放過了清醒的隱婆和小姜。此後，他們將真相廣而告之，企圖喚醒麻木的花生人，但是同樣用暴力的手段，鎮壓不願意摘下假眼睛假嘴巴的人們。

鏡頭轉動，摘下假眼假嘴的圍觀群眾，獃滯地發問道：「我們是蟻猴子，那我們是不是不能吃蟻猴子了？」

但凡是這樣初出茅廬的動畫製品，總要有雄心勃勃的隱喻。見仁見智，愚昧麻木的看客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自知，在他們的世界裡，背叛、揭發和告密成為常態，真相被遺忘，也不再重要。

故事繼續講下去，卯卯一直死心塌地捍衛自己的理想，小鳴將最珍貴的石頭獻給太子——這一切，也不必一口咬定不是出自真心。卯卯掛著祖先庖丁的招牌，為了鍛煉刀法不斷肢解被殺死的花生人，不斷自我麻痹「他們是豬玀，不是人」；小鳴希望太子能夠使用劇毒的石頭治理天下，自己匡扶在旁，在他孩童的眼中，這些花生人「不過是爺爺養的雞犬」，在太子難以置信的眼神中，他也只是淡淡地說，「太子只是不習慣這樣的話，從小孩子口中說出來罷了。」

連小孩子都懂朝廷紛爭，權力爭鬥，太子又怎麼會不懂？他想要自由和快活，不全是因為他善良，只是因為他想要逃避罷了。

或者可以說，他害怕孤獨。

大護法、太子、小鳴和小姜

所以小姜死去的時候，他想要殺了庖卯和吉安——他不是不懂得殺人，看不懂的花生人的世界的紛爭他懶得去理會，重要的只是自己的朋友小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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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吉安不是反派，他是個精明又心狠手辣的商人，不想要家族的萬貫家財敗落在自己這一代手中；小鳴也不是反派，他只是從小就被灌輸了這樣的思想「花生人不是人，他們是豬玀，是雞犬」；至於那些可憐的等待宰割的花生人呢？他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是人還是動物，每天享用的食物，實際上就是自己的同類。

在一個只要用唬人的煙霧就可以製造出神仙的地方，既然有裝神弄鬼的統治者，就必然有滋生集權統治的溫床：是人民的麻木不仁，愚昧無知，是內部人心的分崩離析，是一切認為「壓迫理所當然，處決和死亡理所當然，閉目塞聽理所當然」的階級。

大護法vs神秘的獨眼人

大護法自陳，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大護法，保護太子是他存在的意義。他質問獨眼人：「你又是誰呢？你是為了殺人而殺人嗎？」擁有著神秘而令人恐懼的力量的人，往往被塑造成用更強大的暴力手段鎮壓一切的強者。大多數人無法控制強有力者，只能通過交換的方式，維持彼此脆弱的利益關係。

漢娜·阿倫特在《人的境況》中說，「只有純粹暴力才是沉默的，因此暴力永遠不會偉大。」

所以，掌控了整個花生鎮的吉安最害怕的，就是隱婆說出的真相。他們隱瞞歷史，囚禁真實，不斷屠殺清醒的人以更好地奴役愚昧的庸眾。《大護法》給出的解決方案，是擁有更加強大力量、橫空出世的英雄——就像其他的故事所給出的答案一樣。

他們用比黑暗更強大的光明來對抗黑暗，可是光明與黑暗本無本質區別，只有陣營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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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護法的話太多，配音也有點齣戲，有時候台詞未免矯揉造作。看著夕陽，找不到太子的大護法自言自語：「為什麼太陽這麼紅，還是這麼冷？」

隱婆帶領小姜不斷深入蟲洞中的秘密時，望著冷得打戰的小姜說：「你在恐懼真實。」

在以隱瞞為手段的歌舞昇平中，表面越是風平浪靜，真相就越是醜陋不堪。

小姜看著蛻變失敗、醜陋又破敗的假蛹問隱婆：「他們是什麼？」

小姜的手腕上，有太子送的紅綢

「他們，就是以後的我們。」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刊立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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