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護法》：用孤獨守護著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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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丁能以無厚入有間，遊刃有餘，大概是因為目無全牛。一旦將事物當成對象，它就擁有了某種自身的堅固。無論你怎麼找規律，尋訣竅，它總是還在那裡，與你相對而立。庖丁的後代庖卯，狂熱追求理想，指望一刀能挖出心臟，終歸丁是丁，卯是卯。為什麼？因為他將自己的生活，當成了一個對象，一個有中心思想的對象。就像這部電影的許多評論者，總在孜孜以求電影的中心與立意，一刀將它的心臟挖出來。

各種評論說，這電影了不得，居然能過審，電影裡頭充滿了政治隱喻和諷刺。對不起，我已經不再喜歡絕大多數諷刺了。諷刺幾乎總是一種自欺，自以為是旁觀者，把自己的生活當成一個對象。

把自己生活當成對象的，不止庖卯，不止好多沉迷於諷刺快感的觀眾，還有那個神仙老頭。他和庖卯是一樣的，生活有個強硬的中心理想：掙錢，跟列祖列宗一樣富甲一方。他們的可笑，不在於理想達不達得成，而在於他們突然就變成了一個沒有生活的人。他們執著認真，但生活既然已經不是自己的生活，他們認真的就總是別人的標準。可以無限接近標準，但永遠進入不了生活，這必然造就最大的焦灼和最大的恐懼。

把自己生活當成對象的又何止他們？花生族也一樣。他們並沒有自己的生活，他們有的只是老頭規定的生活。即便他們發現了真相，依舊以集體的邏輯來規定生活，例如：凡是人，必定壞。或者，凡是不那麼願意背離原本生活的花生族，就是可以隨意殺戮的可憐蟲。恐懼驅使著他們殘忍，趨使著他們屠戮一切不符合集體標準的事物。

這是一種多麼殘忍的認真——只對某個固定的外在標準認真，而不對自己真誠。說一個車軲轆話，這個外在標準來自哪裡？來自對象，對象，有它自成一體的堅固。把事物當成對象，貌似對它鄙薄，實際一不小心會成為它的奴隸。努力想貼近它，進入它。

例如養殖花生人，就像搞一家養雞場或者種蘑菇。直接搞不就好了嘛，為什麼非要裝神弄鬼扮神仙，為什麼非要讓它們貼上人一樣的眼睛和嘴呢？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或者，在老頭的眼裡，竟然是多少將這些蟻猴子進化而來的物種，當成是某種與自身相當的有靈魂的生物的。畢竟，我們只會去欺騙自己或者別人，而不會去欺騙一條狗或一隻雞。我們可以將雞狗當成屠殺的對象，而比較無法直接將人當成這樣的對象。就像庖卯意識到花生人也有靈魂，突然就吐了。老頭各種作假，但實際卻營造了一個他與花生人一同身在其中的生活。無論他嘴上怎麼鄙視花生人，在我看來，那多少是為了安慰自己內心的自欺與暗示。某種程度上，老頭已經和花生族相互混同。所有生活恐懼之中的花生人腦袋裡都結出黑色的石頭，真正與人交往的小姜花生，頭顱里的石頭卻是天藍。對此，老頭的評價是：變態！

大護法最後有一句非常日式的台詞，難道你就不能直面你自己這種恐懼嗎？這句話聽著好勵志好陽光，可也就是說說而已。在這樣的世界中，不恐懼，對自我真誠，面臨的很可能是更要命的孤獨。片子里的代表就是大護法。孤獨迫使他不斷深陷各種幻想，迫使他簡直變成了自怨自艾的文藝青年。不對，他不是青年！他有一句台詞大概沒有多少人注意。他對太子說，從你爺爺，你爺爺的爺爺，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開始，我就是大護法了。這很可能在續集中造成細思極恐的人設。不過，我不想討論這個，我只想說，或許，只有孤獨，才能守護著真誠的思想。

我多少有點懷疑那個始終蒙面的高手，和大護法有很深的淵源。在結尾，大胸妹在拼湊著他四分五裂的肢體，然後有一道奇怪的光芒出現。或許他和大護法，都是孤獨的機器人。只是，他忍受不了孤獨，他一方面膩在大胸女身邊，一方面又扭頭迴避她出浴的美景。當他轉過頭去，看見兩個花生族正在偷吻，於是擊斃了它們。大護法一直問他，跟你什麼愁什麼怨，老是陰魂不散不肯放過？其實這個仇怨是有的。被孤獨折磨的人，不僅看不了他人親吻，也忍受不了他人的安於孤獨。假設他和大護法，都是機器人，都是天注孤，而可以過不孤獨且不恐懼的人，為什麼非不走陽光道？

片子中其實挺多孩子：太子、小姜、老頭的孫子，老頭孫子豢養的寵物花生族。孩子本該代表更多的可能，他們都還來不及或者躲避進入這個擺盪在恐懼和孤獨世界。然而，目前，太子已經因為仇恨而進入了恐懼，寵物花生總在摹仿令人恐懼的形象，小姜死了，老頭的孫子則心機重重的邁入了成人世界。我看不到方向在哪裡，這或許是電影裡頭最深刻的恐怖。這也是我最期待續作的原因。

沒有硬知識，也沒有暖心話，咱們就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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