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遊戲》里，口音透露了多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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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追劇卻說自己在工作的壹讀君｜何滿子

馬丁叔叔所創造的「權力的遊戲」世界裡，有沒有一點現實歷史的影子？

讓我們先來看看維斯特洛斯大地上發生的變遷：最先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是森林之子，後來被先民後來居上，接著先民又因為安達爾人的到來而不得不北上遷徙，然後是洛伊拿人、再然後就是漫長的塔格利安王朝，一直到瘋王被推翻。

正巧的是，大不列顛群島的早期歷史幾乎驚人地相似：現在發現的、最早在大不列顛的遺迹來源於北蘇格蘭的皮克特人（Picts），他們也許是被後來的凱爾特人（愛爾蘭和威爾士人）擠到的北邊。當然，凱爾特人也沒有威風多久，英格蘭在公元5世紀就迎來了羅馬人和盎格魯—撤克遜人，當然後來又被法國來的諾曼人征服，而「權游」里龍家王朝的開創者Aegon Targaryen一世幾乎就是照著諾曼征服的首領威廉的模樣而生的。

而且，維斯特洛斯大地本身是不是就很可疑地像極了英國的地圖？

愛爾蘭的地圖被擰過來倒置在英格蘭南部，大不列顛成功變身維斯特洛斯

在權游的世界裡，鐵王座上的姓氏換了一波又一波，東西南北都有各大家族牢牢佔據。不過有一雙好耳朵的觀眾一定還會發現，劇中不同地方、不同家族的人物所講的口音都不相同，而這些口音的背後大有玄機。

北方vs南方：狼與獅

「權力的遊戲」之始，是北境的史塔克和南方的蘭尼斯特家族之爭。這一場南北之爭，顯然是真實歷史上玫瑰戰爭的翻版。就連權游里兩大家族的名字——Stark和Lannister，也是依著玫瑰戰爭的兩個家族——York 和Lancaster而起。

於是，這兩家人的口音出處便理所當然地遵從了他們的原型：北境的史塔克家族說英國北部的約克腔，最典型的便是爸爸Ned Stark。北方人習慣用aye來代替yes，而且不管說什麼、發什麼母音幾乎都不張嘴似的，譬如Ned會把cut，blood這些詞中的母音都從/?/變得更接近/?/，發音的時候下巴回收，聲音在口腔和鼻腔中回蕩，粗曠而充滿了男子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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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d死得早，好在接下來年輕的Robb和囧諾也都繼承了他這種純爺們兒的發音，約克腔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想當北境之王的必需品。

另一方面，在南部，富得流油的蘭尼斯特家族則講著一口純熟的上流社會官腔，這種口音被稱為RP（Received Pronunciation，標準發音），也稱作國王／女王的英語，曾是BBC播音員的不二選擇。RP是英國里最標準的貴族口音，所以流傳到今時今日有時會被人嫌棄拿腔作調或者「很假」。

貴族出身的前首相卡梅倫講的就是RP，抑揚頓挫，優美雅緻，不過難以和普通工人階級產生共鳴

像RP這種優美又拿腔作調的口音，在權游里的代表人物是蘭尼斯特家的老家長Tywin。老爺子只要開口就透著權威和大家風範，他飽滿而拖長的母音、從不省略的輔音結尾、以及抑揚頓挫的優美音調，再配上一張永遠板著的臉和充滿了控制欲的眼神，比國王都更像國王。

Tywin的三個兒女里最繼承了他的優雅發音的是女兒瑟曦（恰好，最繼承了他對於權力的渴望的，也是瑟曦）。她的語速偏慢，說話的音調如同音樂，同樣充滿了戲劇張力。相比之下，她沒什麼政治企圖心的弟弟Jamie的發音就隨意的多，最小的侏儒弟弟則還要更加生硬（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小矮人的演員是美國人的緣故。美國人硬拗出來的英式英語是英國人永恆的笑點。）

當然，南方也不是只有貴族。七國的首都君臨城裡有公子王孫，也有平民草根，他們就像真實的、倫敦的草根大眾一樣，也有自己的口音。權游中草根倫敦音的代表，是圓滑、愛財又有幾分義氣的僱傭兵Bronn。

Bronn與貴族說話最大的不同是他吞音。單詞里最後一個音節的輔音被吞，時至今日仍然是中下層口音的標誌：譬如Bronn會把pretty說成pre-yi，little說成li-o，fighting說成figh-ing。

事實上，不管是哪裡人，想要學標準發音RP的第一課都是：不要吞音！永遠不要省略輔音的發音，再說話說得像唱歌一樣，基本就離貴族口音不遠了。

北境之北：野人

如果七國之內的北方人是以史塔克家族為代表的約克人的話，那就不難理解，北境長城之外的野人是蘇格蘭人了。

在所有的野人部族中，與囧諾交好的女野人耶哥蕊特可以算得上是蘇格蘭的標準範本：這一點從她的一頭「被火親吻過的紅髮」就一見便知。（就差讓他們都穿著格子裙吹蘇格蘭風笛了。）

耶哥蕊特在蘇格蘭人的口音里不算重的（因為太重的蘇格蘭口音一般英語觀眾根本聽不懂，就好像江浙以外的人聽上海話一樣），但蘇格蘭特點十分明確又字正腔圓：譬如她會把bad，can里扁嘴的/?/音發成/a/，把road，crow里的母音/ou/發成一個直來直去的/o:/。

順便說，劇里飾演耶哥的演員Rose Leslie本人不僅是正宗的蘇格蘭人，還是蘇格蘭貴族，家族在蘇格蘭仍有領地和城堡，而且不是一座、而是兩座城堡。Leslie的全名是Rose Eleanor Arbuthnot-Leslie。

怪不得每次耶哥開口管囧諾叫一聲字正腔圓的crow，我渾身的雞皮疙瘩就激動地掉了滿地。

首都之南：多恩

現實中的首都倫敦位於英國的南部，再南邊不遠就是海了，可是維斯特洛斯大陸比英格蘭長了一塊，所以權游中的首都君臨城之南還有更南的多恩。

多恩的氣候溫暖宜人，綠意盎然，看著就叫人賞心悅目。多恩人的口音也接近西班牙人的英語口音，譬如從多恩來到君臨城的歐柏倫王子，他發的r音基本是西班牙語的r音，而且和西班牙人一樣，都把th念做d（例如把they念做day）。同時，由於西班牙語里給每個母音的發音長度都是一樣的，西班牙口音的英語調調更像是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吐出來的。

東大陸：世界口音大雜燴

離開維斯特洛斯，跨國一方窄窄的海峽，就來到了另一塊名為厄索斯（Essos）的大陸。這片東方大陸歷史悠久、繁華而神秘，在權游中幾乎代表了除大不列顛群島以外的整個世界：譬如剛剛學會英語的無垢者灰蟲帶著濃重的阿拉伯口音，紅袍女是荷蘭口音，小矮人喜歡的異邦女人雪伊是德國口音，玄玄乎乎的無面者賈昆·赫加爾也有輕微的德國口音（這個演員本身就是德國人，基本上感覺東邊大陸的演員只要自己不是英國人，就本色口音出演就好）。

不過在厄索斯大地上，最神奇的並不是口音，而是兩種新語言：瓦雷利亞語和多斯拉克語。

這兩種語言是HBO在拍劇的時候專門創造的語言。顯然，馬丁叔叔不像寫魔戒的托爾金是個語言學大師，馬丁在原著中並沒有創造語言，只有一句「Valar Morghulis」，但創造力依然有限：Valar基本是Valyrian的縮減版，Morghulis則讓人想起morgue（停屍間）這個英語單詞和拉丁語詞根mort（死）。

所以HBO電視台請來了語言學大師David J. Peterson來設計東大陸上最主要的兩種語言——瓦利瑞亞語和多斯拉克語。瓦雷利亞這個地方是龍族的老家，所以high Valyrian（高級瓦雷利亞語）是他們的母語，這種語言有點像拉丁語在西方語言里的地位：古老，但是已經沒有人日常在用。拉丁語雖然不再用了，但是卻衍生出法語、西班牙語等等語言，在世界的不同角落裡流通。龍族是唯一會講high Valyrian的家族，而東大陸上的許多城市所用的語言，則是它的變種，在劇中被稱為low Valyrian（既平民化的瓦雷利亞語）。

瓦雷利亞語在東部大陸的沿海城市通行，而位於大陸內部多斯拉克人則用自己的多斯拉克語。多斯拉克人的原型應該是蒙古人，他們都是馬背上的民族。所以Peterson在創造這門語言時做了一個很聰明的設計：多斯拉克語里的系動詞（be）和「騎」是一個詞。所以當一個多斯拉克人問你，how are you的時候，他同時也是在問你「騎馬騎得怎麼樣？」

將生活方式的核心嵌入語言，只能說是高手中的高手。

一些特例：他們為什麼講這種口音？難道是劇組的bug？

同樣是生在臨冬城長在臨冬城，狼家的大女兒珊莎為什麼就沒有北方口音，反而接近蘭尼斯特人講的RP？如果說艾莉亞、布蘭這些弟弟妹妹們在北方和父親身邊待的時間不夠長所以沒有形成北方口音，珊莎卻是完完全全在北境長大的姑娘。

珊莎講南部貴族語言的原因很簡單：她想當皇后。也許並非出於對權力的企圖、而是年輕女孩的公主／皇后夢，反正珊莎從小就做著嫁給王子的美夢，羨慕南方貴族的生活，口音和髮型都學著君臨城皇后的模樣。

同樣講著標準南方貴族口音、並且也想當皇后的還有小玫瑰瑪格麗特，以及出身低微的權臣Varys和小指頭：他們都不是大家族出身，而學一口像模像樣的RP是他們打入權力核心的必需品。

不過也許是男人的語言天賦不如年輕姑娘，或者他們來君臨城時的年紀已經比較長，光頭的Varys和指頭叔的RP學得並不足以以假亂真，還是時時提醒著我們這兩人無所不用其極的草根發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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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趣的是，指頭叔在君臨城當財政大臣的時候，口音原本已經幾乎接近RP，離開首都之後就漸漸開始有了捲舌音r。他的野心越暴露，原本的異域口音也越明顯。

不是劇透！

想當年連續劇比小說拍得晚的時候，劇迷恐怕最討厭的就是書迷時不時炫耀著優越感的劇透。不過現在他們平等了：連續劇已經趕上了馬丁叔叔寫書的進度，誰也不知道下一本、或者下一集將要發生什麼。

我不是馬丁叔叔腦袋裡的蛔蟲，倒是英國歷史上當年的玫瑰戰爭，結果世人皆知：在30多年的你爭我奪之後，北方的York和南方的Lancaster終於找出了一種停戰的方式：聯姻。

Lancaster系的Henry Tudor娶了York家的伊麗莎白，紅白玫瑰合二為一，從此開創了綿延百年的都鐸王朝。

所有宏大史詩題材的作品，都要面臨無數歷史視角的分析和推測。從一個虛構的世界裡找出歷史的影子，是觀眾和創作者之間最有趣、最難分勝負的遊戲：這個人物影射的是哪個人，這場戰爭又是哪場戰爭……可話說回來，小說畢竟是小說，就算是千真萬確的歷史教科書，也強迫不了寫書的人突發奇想、腦洞大開。

所以真的實在沒有什麼可劇透的啦！真實歷史的走向，我也就是這麼隨便一說，各位且就隨便一聽。

參考資料

1.Preston R. (2017), Dialect Coach Analyzes the Accents on Game of Thrones, winteriscoming.net

2.Nikolaev A. (2017), The Languages of Game of Thrones, Boston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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