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生活 我們的生活

1.

許是換了地方睡眠較淺，今早天微亮我就醒了，拿起手機一看還有十分鐘五點，於是又躺了回去閉了眼。

沒過幾分鐘，雄渾洪亮的喊山聲透過窗縫飄進耳蝸。雖然擾我清眠，但不得不承認，真真一副好嗓音。

根據聲音猜測，應該是一位五六十歲的中年大叔。他先是有氣勢的吼了幾嗓子，像是怒氣的發泄，又像是在這個微雨蒙蒙的早上，將體內的濁氣一呼而出。

然後，聲音低沉且有節奏的自山上傳來，雖然只有一個「啊」字，卻並不單調，起承轉合銜接的自然，聲音也隨之越來越高亢，絲毫不見頹勢，竟是十分有韻律的跌宕起伏。

我居然頗有興緻的沉浸在這聲音之中，原本迷迷糊糊的腦子漸漸十分清醒。過不許久，樹上的知了也如金雞報曉般開始齊齊在樹上嘶吼，像是演奏一場盛大的交響樂。

我知道，這覺怕是睡不成了，悉悉索索的穿衣洗刷，六點半便出了門。

母親新買的這座房子在郎茂山腳下，算是鬧中取靜，出了單元門往北200米就是入山口。

尤其是在夜幕降臨與天亮之前，靜謐的嚇人。

往東南正好相反，一副煙火味十足的人間眾生相徐徐展開。

這一路，穿過熙熙攘攘的小區，首先要經過一家燒餅鋪。不經意瞥一眼，狹小幽暗的門內傳來的是絲絲白氣與面，油，蔥花混合在一起的乾淨的香味。

賣青菜的大姐也早早在路邊擺好了攤位，幾把新鮮的豆角，十來個紅里透著青的西紅柿，還有幾根頭頂黃花未凋的黃瓜。許是起的太早，也可能是搬運過程中有些勞累，大姐有些懨懨的坐在馬紮上靠著牆，並不熱情。

從母親所在的單元樓走出小區，大概需要十分鐘。一路走來，碰到的最多的人群就是晨起忙碌的大爺們。

有的提著半遮半開的鳥籠子，漫無目的的溜達；有的疾走如風，腰裡別著個收音機，聲音大的100米開外都能聽到；有的拉著小車，車裡裝滿了新鮮的蔬菜或是一桶甘甜的泉水。

儘管他們的皮膚鬆弛的一層疊著一層，眼珠也渾濁不堪，但在這微雨的夏日的清晨，他們與樹上的鳥鳴，與艷麗的榴花，與泛著細末的油條竟和諧的像一幅畫。

偶爾碰到幾位趕著上班的同齡人，長發披肩的姑娘身著粉色的連衣裙，一雙細緻的高跟鞋將姣好的腿型與白嫩的腳丫裝點的分外可愛迷人。

從睜眼那刻心裡就有一種細微的滿足感，一路發酵脹大。

我知道，這是我愛的市井的味道，也是生活的味道。

2.

這讓我恍然想起幼時寄居在外祖家的日子。

外祖所在的村子並不大，但似乎家家都有親戚關係。每次外祖領我出門，總是一路喊人，這個喊姥娘，那個喊姥姥爺。

一路喊外祖一路跟我解釋，誰的爺爺跟他的爸爸是堂兄弟，誰的叔祖跟他的太爺爺是親兄弟。

原來，這些稱呼並不僅僅是對鄰里鄉親的尊重，背後確實是千絲萬縷的稀薄的血緣關係。

雖說大部分都出了五福，但遠親不如近鄰，關係卻相處的極好。

除了夜晚睡覺，其他時間家家戶戶的大門都大敞著，方便鄰里串門。農閑時候，今天你來幫我做做被子，明天我跟你家一起加蓋一下房子。

自我外祖小時候起，家裡就沒了地，於是，每到一茬農作物收穫的季節，莊裡鄉親總會熱情的提著滿滿一籃子蔬菜水果給送家裡來。

地瓜，蘿蔔，山藥，帶著濕潤的泥土，散發著生澀的香氣。茄子，西紅柿，黃瓜新鮮飽滿，有時也裹挾著朝露，襯得更加圓潤可口。

即便誰家的香菜可以裝點門面或是誰家種的蔥長得翠翠白白可以熟鍋了，也給送幾根過來。

為了答謝大家一年四季吃食上的照顧，每年春節將至，外祖都會研好墨，準備好厚厚的一摞紅紙，寫上幾天春聯贈與家家戶戶。

除了寒冷的冬季，一年365天有將近三百天每到夜幕降臨，人們酒飽飯足後，提著馬扎拿著蒲扇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聊天。

天南海北，從莊稼地的收成聊到毛爺爺隱秘的墓穴，從誰家嫁娶婚事聊到馬戲團里俄羅斯的姑娘。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日子就這樣悠哉悠哉的過去了。

不年不節時候，最最熱鬧的要屬農曆逢三逢八的大集。家家都把自家能販賣的東西都拉到集市上，比較常見的就是雞鴨魚肉，蔬菜瓜果。也有誰家小婦人手巧編製的籃子，書包，花花綠綠，形狀各異，擺在一起煞是好看。此外，家裡閑置不用的農田器具，或是什麼其他二手的物件也可以拿來換錢。

我也酷愛趕集，我愛那些易碎又好吃的糖人，一直甜到心裡。

我知道，這是田園的味道，是市井的味道，也是生活的味道。

3.

人們對於市井也有迥異的理解。

有人說：我討厭你一副市井小人的嘴臉。這是貶義詞，在斥責你市儈庸俗。

有人說：美食與美酒總是深藏於市井，讓人流連忘返。這是中性詞，描繪的是一種平凡普通的生活環境與格局。

有人說：當你真正擁有自由，才發現風情萬種的不是詩字，是市井生活。這算褒義詞吧，是對生活的一種頓悟與讚賞。

對於多數人來說，市井代表了最真實的中國，最接地氣的生活。

不知從何時起，市井也發展成為一種文化，它起源於街區小巷，遊離於自由閑散與脈脈溫情之間，以其通俗淺近而又變幻雜亂成為一種「現象流」。

它看起來缺少對於歷史，現實，與未來的深層次的思考，更多的著墨於家長里短的喜怒哀樂。

它通常不涉及深層次的文化內核與外延，更多的黏著在柴米油鹽日常瑣事上。

有人說市井是麻木的，也是鮮活的。

我說，市井是純真的，褪去並不光鮮的外表，它是你，是我，是他。是每一個普通的中國老百姓認真純粹，用心生活的樣子。

生活講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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