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春偶像淪為表情包的男人，有時候，喜劇比悲劇更憂傷

作者：沈不言（娛有理主筆）

周傑老師又嚴肅認真了。

最近，周傑在上一檔節目時，重提了前兩個月他因為表情包的事情深夜發飆的事：今年5月，某視頻網站官微發布了一組9宮格照片，前面8張用的都是小鮮肉帥照，而最後一張，配的卻是周傑在那張著名的表情包，並@了 周傑本人。

編輯還在留言區問了一句：最後一張驚喜不？

周傑回了一句：非常驚喜草泥馬！

這句話並不是你來我往的調侃，隨後周傑發布了一篇微博，從用辭也可以看出來他的情緒很激烈：你這一生是有多缺錢讓你這麼犯賤，你不是吃人奶長大的吧？你媽是在安定醫院生的你嗎？也@了原微博。

事件以原微博刪博道歉結束，但周傑終究意難平，在兩個月後的節目上，表達了自己被當成表情包被消費時的心態：你前面一共@8個小鮮肉，別人的照片都是正正的好好的，到我這你變一個變相的圖，你是故意的嗎？請問，那你是明著挑我了。我認為作為一個人，你要有尊嚴吧。你走到街上，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有人真的是侮辱了你的人格，我相信，不會無動於衷的。

「表情包」在周傑這裡，代表著尊嚴；@他，是一種挑釁。

情況似乎有點嚴重。因為如今的娛樂圈，自黑成了明星刷情商和親和力的常用方式，廣大群眾最喜聞樂見的，是明星刷自己的表情包：

但周傑的不能接受，我們也完全可以理解。他在去年的《吐槽大會》上就表達過自己的態度：你們可以調侃、消費，但你們玩你們的，千萬別@他。

如果說，大家一開始做周傑的表情包時，還帶著惡意，但到了後期，周傑的表情包已經變得和Emoji一樣深入人心，大張偉甚至調侃，周傑說不定可以憑藉「表情包」千古流芳。

但是，你以為周傑聽到這樣的話會高興嗎？

並不會，他近些年幾乎每一次採訪被問及表情包的事，都會表達他的排斥：表情包很low、我是不會使用的、表情包也是有尊嚴的。所以，對於周傑來說，大家每讚美一次、每創作一次、每使用一次他的表情包，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也不要試圖用「這代表你紅了」、「這表示大家喜歡你」這樣的理由去說服他。周傑早就說過了：我不懂自嘲、不懂粉絲經濟，我想說的是：我可以懂，但我不想懂。

在周傑對自我的定義里：他是不需要靠迎合粉絲才能獲得尊重的演員，他是有演技、有追求的表演藝術家。

只是這些年，冷冷的現實粉碎了他的夢——但你以為他會屈服嗎？

never!

說得好聽，其實自己也用過自己的表情包

導演想揍他

周傑的輝煌時代出現在1998年，那部著名的《還珠格格》捧紅了一批明星，包括飾演福爾康的周傑。當時，周傑已經是國家話劇院的演員。他說他接到還珠劇組的電話時，一聽到是瓊瑤劇就不想去了：我是戲劇學院本科生，我們是中央實驗話劇院、國家級的演員，怎麼能去演那種打打鬧鬧哭哭啼啼的戲呢？一個大男人，在電視劇里哭呀、哎呀、我愛你呀，好丟臉啊。我會被同行鄙視、看不起，真的，我才不去。

當然，最後身體很誠實，去了。而且現在大家都看到了，在這部劇中，他表達起「我愛你呀」比其他小夥伴們更激烈，更瓊瑤——他和經典的瓊瑤劇男演員馬景濤屬於一脈相承。

不知道當時的他是怎麼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的。後來他成了表情包後，有記者問起他關於「演技浮誇」的問題，周傑是這麼解釋的：「如果我們當時演得不誇張，可能你們還不喜歡了呢！到底誇張是好還是不好呢？這裡面有學術問題。」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是他自己選擇了這樣的演法，因為現場沒有人能在這麼大的問題上逼他。在瓊瑤的回憶錄里，她曾專門提到了周傑在拍《還珠格格》時鬧出的種種糾紛：

周傑拍戲的第二天，就和導演發生了衝突，原因是我的一句台詞：「讓皇上聽了，好窩心，好得意！」

周傑認為，北京人的「窩心」另有解釋，和我們的「窩心」意義不同。當時，就從現場打電話問我，可不可以改詞？

我認為無關緊要，就建議改成「開心」。

於是，周傑把台詞背得滾瓜爛熟：「皇上聽了，好開心，好得意！」

誰知，正式一拍，導演立刻喊NG，堅持要周傑念成「窩心」。周傑脾氣直，不會拐彎，振振有詞的說：「瓊瑤阿姨說可以改！」

導演一聽更怒，他居然越過導演，直接問我，顯然有輕視導演的嫌疑。於是，導演堅持要念成「窩心」，不許「開心」！

哪裡知道，周傑已經把本子背得太熟了，只要一拍，就自然而然念成「開心」，怎麼都改不過來。一直NG了二十幾次，到了最後，周傑已經演僵了，管他「窩心」還是「開心」，只要念到這兩個字，就頓住了。

眼看一個工作天，都被他的「窩心」給耽誤了，導演生氣，他也心急，居然把劇本一扔，說：「這是什麼本子嘛！」導演聽了大怒，認為他既不尊敬導演，也不尊敬編劇，恨不得要揍他。戲也拍不下去了。

「窩心」事件過去沒幾天，周傑又有一句台詞，裡面有「為了她，我功名利祿，前程爵位，什麼都拋！」我們的周小生，又認為「前程」兩個字，念不順口，要把它改成「前途」，再度從片場打電話問我可以不可以。我說：「我無所謂，但是，你如果又要為這兩個字NG，我會生氣！」

周傑居然讓歷史重演，棄「前程」而「前途」。導演也固執依舊，要「前程」而舍「前途」。兩人為了這「前程」二字，再度左NG一次，右NG一次。

我們的進度，就為了這些大問題，小問題，嚴重落後。

20年後，我們再來看這段往事，會沒法理解周傑的固執：你一個自詡為學院派的，都已經可以將自己化身為鼻孔教教主了，為什麼還要在這些小問題上糾結？目的到底是什麼？真的是為了追求藝術的完美？還是覺得自己都已經屈就犧牲了，所以要在小事情上找到一些成就感？

而周傑後來的很多問題，都出在這些「小事情」上。

演員也想揍他

當年的《還珠格格》的那幫人，最後都成了腕兒。趙薇紅遍兩岸三地，影視歌導四棲巨星，到了現在，還是商界女強人；蘇有朋則搖身成了導演，林心如成了製片人，唯有演技最好的周傑，風波不斷、事業停滯不前。這不能單純地以「耿直」「不圓滑」「不會來事」來解釋。

和他同劇組呆過的演員，有很多都明著或暗著指控過他：

2004年，林心如上《康熙來了》節目時，抱怨在拍《還珠格格》期間，遭遇一位男星拍戲硬把舌頭往她嘴裡塞，嚇得她不知所措。周傑成為唯一的嫌疑人，但他並沒有對此作出回應。

《還珠格格》中另外一位經常和周傑配戲的王艷，也曾在採訪中很直接地說：周傑很愛搶鏡頭，常常是兩人對著說話時，周傑就會慢慢地轉向鏡頭，而她則不得不跟著他轉，所以最後結果就是，鏡頭裡的她常常只剩後腦勺。即使導演喊重拍，即使王艷「威脅」他：再搶鏡頭，她就不演了，也沒用，只要鏡頭一對著，周傑的臉就跟向日葵向陽一樣，跟著轉起來了。

不止在《還珠》如此，到了《少年包青天》也這樣。有記者曾在採訪完《少包》劇組後寫下周傑的「六宗罪」：包括經常遲到、擅改劇本、討薪時打人等，其中還有一個是：隨時尿急虐待女性。

虐待方式是這樣的：有一場戲是周傑和兩位女演員拍落水戲，當時正值冬天，十分寒冷，當兩個女演員跳入水後，周傑竟然施施然站在岸邊說：「我先去洗手間……」轉身便走，氣得兩個女演員即場委屈得哭起來。

而其中沒有被寫進「六宗罪」的，是據說他經常在劇組指導在劇中飾演八賢王的陳道明如何演戲，你想想道明叔怎麼受得了這個？於是封殺之。

這個傳言是從台灣傳出來的，靠譜程度值得懷疑。事後雙方當事人也都否認了。周傑多次表示和陳道明老師關係很好，陳道明是他師父……但群眾們不相信這個傳聞的主要依據是：陳道明這種咖，估計也懶得消耗自己的人品對付你！你這麼作死，也是活不到劇終的。

周傑的滑鐵盧就是從《少包》開始的。

2001年，《少包2》播出時，大家發現男主角已經換成陸毅了。

2003的《梅花檔案》，曾被認為是周傑的翻身之作，但製片人孫惟露公開指責導演放任周傑在片場指手畫腳，「因為不敬業，這部電視劇差點砸在導演和一些演員手裡。」

2005年，《梅花檔案2》開拍時，片方把周傑踢了。

2006年，演員苗皓鈞(原名苗海忠)在博客上爆料，周傑在片場耍大牌，對劇本想改就改：「圈裡人一聽有這主兒在《封神榜》劇里，都會問：『你們還敢找他拍戲，瘋啦！』在這位37歲的同仁身上，『大腕』的一切全都具有啦，保姆車，三個助理！四星酒店！只缺一樣：藝德！」

當然，也不排除這中間有些演員是為了泄私憤或跟風黑。但一個人的人緣再壞，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說你黑吧！再爛的人緣，總有一兩個跟你好的吧？周傑的問題是，幾乎沒有同行願意站出來幫他洗白。

唯一比較仗義的李冰冰，在被問及是否在劇組和周傑發生過矛盾時，她比較公正地說：發生過，有時還很激烈，有的是劇情所需，有時則為劇情的設置爭辯。要說周傑有不是，就是他不知道容讓人，這是他的缺點，同時也是他的長處，不爭出個子丑寅卯，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在群體合作中，有多少人有這樣的雅量和耐心去包容他的「小脾氣」呢？《還珠》的導演孫樹培說：「周傑一直很衝動，性格也很孤傲，我和他談過很多次話。後來我聽說一些劇組和周傑合作得也不愉快，他這樣的脾氣很難在演藝圈立足，事實證明，他現在事業走的是下坡路。」

大家都想揍他

事實上，在《梅花檔案》之後，周傑在影視作品中的存在感為零。而與之相反的，是他不斷爆出的負面新聞。

譬如當年他曾化身匿名粉絲，給自己的博客留言吹捧自己啊，結果新浪系統一升級，就露餡了：

譬如當年他曾打過保安、耍過大牌、肇事逃逸等等……

2010年有網友「挖」出陳志朋在2005年出的自傳《有志者，朋》中的一段內容，提到在拍攝《還珠格格》時，蘇有朋受人欺負，這位欺負人的演員被網友鎖定是周傑。甚至有網友找到了《還珠》當年的視頻，證明了這一點：

周傑隨後撰文為自己辯解，斥責兩位台灣男星不配「給大陸單純樸實的年輕人當偶像」，言辭激烈，甚至上升到了兩岸關係：

蘇有朋隨即也寫了篇博文駁斥，雙方你來我往。

當時這場紛爭在天涯論壇上鬧得紛紛揚揚，吸引了很多站隊的群眾。也就在此時，大家發現有一個網名「五角大樓」的網友，發表了很多關於周傑的言論：

以我對周傑的了解，我認為他這種人根本就不是街頭巷尾的八婆議論的對象，他應該是被歷史學家用望遠鏡和放大鏡慢慢研究的那種人。

周傑是當之無愧的國之棟樑、民族精英！品質高潔，彪炳千古！

在這樣的環境里，像周傑這樣「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異類，當然就成為一面倒的「眾矢之的」，成為供大家挖苦取樂的小丑了。這種流言蜚語無損於他的高潔品質，只會更加彰顯他的錚錚鐵骨。

……

而且，網友們化身柯南仔細調查後，發現這位「五角大樓」極有可能是周傑本人，正如當年化身匿名粉絲表揚自己一樣，他這次可能又「精分」了。

周傑可能太高估自己的文字水平和對人心的把玩之術了。在當時的情況下，他這種言論即使是真的有感而發，但對比他當時的種種黑歷史，這些話聽上去像是個笑話。——他越是想證明自己是個偉大的悲劇，就越像一個蹩腳的喜劇。

明星們親自上場撕逼，有些時候可能能自證清白，但更多時候，只會讓水越來越渾，讓來自四面八方的刀子都趁機向自己飛來。

雖然幾年後，他曾對這些負面事件作出過解釋；但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當時的他，身上髒水已經多得洗不清了。

雖然幾年之後，當年那些飛刀子的吃瓜群眾已經散了，但刺在周傑身上和心上的刀子，可能永遠都拔不下來了。

他應該永遠也不可能若無其事、雲淡風輕地面對所謂「群嘲」、所謂「自嘲」了吧，一則他本來就不擅長，二則他的性格、他的經歷決定了他只能沉重地走下去。

一面是暴躁，一面是虔誠

很多人說周傑「精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在他那暴躁的行徑下，居然藏著一顆佛心。

他從小就信奉佛教，喜歡聽佛的故事。1999年，他皈依佛門，成了一位俗家弟子，他的師傅是北京靈光寺方丈上海下圓法師，周傑是他收的最後一位徒弟。

師傅告誡他說：「你是演員，應該用你的職業去弘揚善的東西，這也是你做的功德。」2004年，周傑在甘肅省永登縣捐資建成「周傑希望小學」 ，從選校址、到幫著畫規劃圖，就連安排插線板的位置、窗戶的高度、教室門的寬窄，他都事無巨細地親自過問。

事實上，只要離開娛樂圈，周傑在其他領域都能做得很好。他不拍戲的時候，旅遊、讀書、收藏古董、種種大米，偶爾演演話劇，過得挺滋潤、挺順心。

但只要一轉身回到娛樂圈，他似乎又隨時進入一種「噴火」的狀態。就在去年，他還發了長微博批鮮肉當道：只傳播顏值和色情電影沒區別。

他接受採訪時批評屌絲：在屌絲的眼裡風光就是成功，有錢就是強大！這是一個俗氣的時代，恨人有笑人無，一切以金錢地位來衡量成功或衰敗，你初露鋒芒就極盡所能的踩你，如果你順風順水無法阻擋，它們又馬上見風使舵掉轉槍口稱你為爺，這些人永遠都找不到自己的人生價值，不懂自己的一生都是在詆毀別人上消亡的。

他說得都沒錯，可問題是他難道忘記當年他化身匿名網友誇獎自己時：也說自己很帥嗎？

他如果不在乎紅、不在乎成功，當年為什麼老是要搶鏡頭、要加戲，現在又拚命上節目、在微博上暗挫挫宣傳自己的話劇呢？

而且從他的字裡行間依然能看出來，他實際上並沒有自己宣傳得那麼洒脫，尤其在演戲這條路上，他終究是意難平：他的確是有才華的，他的確可以有更好的藝術前途的。他覺得是那些黑子毀了他，至於他為什麼招黑？他的反思是：你問過自己為什麼招蚊子嗎？

他說自己是個理想主義者，願意為了理想去奮鬥。

但所謂的奮鬥，並不只是一路殺伐、一路狂奔，還包括不時地自我反省、適度的自我修剪以及無時無刻的自我約束。

幼稚的人，為了理想可以去死；成熟的人，為了理想可以卑微地活著。

他沒自己以為的那麼成熟，也沒大家以為的那麼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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