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歲，他自掏50萬要復興老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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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歲高齡再出山重建手工造紙作坊，家裡人不支持，自己也明白這是一件不賺錢的事情，但張自強還是幹了。

採訪進行到中段，老人終於消除了一開始的緊張感，開起了玩笑：

「我的腦袋是進了水呀，憑的一時的衝動搞這個東西。」

這句話，多半也是對現實無奈的感嘆。復興、傳承古法造紙這事，遠比他之前想像的要漫長且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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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自強在湖南東部羅霄山脈的深山裡住了幾十年，15歲開始學手工造紙，一直做到1975年，之後進入鄉里的機械造紙廠上班，1990年代中期退休。生活無憂，兒女也有了各自的事業，他的晚年應該是清閑又幸福的。

外人可能很難理解他對家鄉古老造紙手藝的感情。他年輕時，村裡的小河邊，散布了40多個造紙作坊，上學路上他會向師傅們要些紙來寫字，造紙師傅們總是笑臉相迎。1975年之前，他扛簾抄紙，上山砍麻（竹），一干幾十年。

「我對這個手藝非常有感情，在我有生之年，就不能看到它失傳。」但其實，他懷念的並不只是手藝，還有對家鄉故人、逝去歲月的懷念。

2014年，張自強在瀏陽住院，病床前的電視里正播著一部關於非遺的片子。他忽然激動起來。家鄉的古法造紙不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他為什麼不去復興？

然而家裡人大多不支持他。

「你年紀這麼大了，又不要靠這個收入，何必費這個勁？」

老頭執拗，去年帶著支持他的侄子平整土地，新蓋房屋，給請來的老師傅們發工資，加上建設配套設施，幾乎花光了自己的積蓄。他沒有精確地算過，但估摸已經投資近50萬元。

作坊去年試產，做了20多刀紙，張自強沒有去做銷售推廣，他覺得產品還有改進的空間。退一步講，即便銷路很好，這種純手工紙的產量也會是很大的問題。所以，50萬的投資什麼時候能收回，張自強心裡沒譜。

如他自己說的，如果不是對這門手藝抱著很深的感情，誰會來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拿這50萬去玩，他會過得輕鬆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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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紙

焙紙

作坊產的這種紙，叫「漂白二貢紙」，據說清朝時是地方官員給朝廷的貢品。

「二貢紙」以嫩竹為原料，光制料就得歷經存放腐爛、抽取纖維、晒乾、發酵、蒸煮等多道繁瑣反覆的工序，隨後再由師傅們進行抄紙、壓紙、分紙、焙紙等工序。

這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工作，每道工序都得有經驗老道的老師傅負責，而扛簾抄紙則需要兩個人。這樣一個5人左右的合作團隊，對張自強來說，是不小的人力成本支出。

不過，比資金更大的困難在於，有經驗的老師傅越來越少。所以張自強會有時間上的緊迫感。

「現存的老師傅很少了，再過三五年根本就沒有了，像我七十多歲，再不傳承下去，就無法來挖掘這個傳統文化了。」

燒火焙紙

願意學習老手藝的年輕人，也並不比老師傅們多。張的侄嫂算是真正的學徒，跟著他學焙紙。抄紙的師傅雖然有過造紙經驗，但畢竟已經多年沒做，張請來以前造紙廠的老同事做技術指導。

抄紙

但手藝這事兒，還得是熟能生巧。張自強把剛焙完揭下的一刀紙過稱，五斤半，超重了半斤，這刀紙的成本高出了不少。急也沒用，抄紙的手藝必須在一來一回的晃蕩中慢慢精進。

分紙

我們談到了對未來的規劃，張說得讓人動容。

「我75歲了，隨時有死亡的危險，就不要想那樣長，只要把這個事情做好了，有交接班了，我心裡就踏實了。最後怎麼樣發展，我也搞不清楚。」

在歲月面前，他服老了：「我老了，不行了。」他計劃在把產品和銷路理順之後，就將作坊交給侄子打理。

不過敢在這個年紀再去操盤這樣一件事，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勝利。

張自強的作坊建在了大山裡面，在一條鄉村道路的盡頭。我們第二次去探訪時，剛好是一場暴雨過後，有些路段發生了垮塌。他的家早已搬到十幾公里外的鎮上，如果沒在山裡住，他會先搭乘客車，再找人用摩托接到作坊。

我們離開前，他正和作坊里的師傅們打賭：以他的年紀還能不能成功壓紙？

他手握屋頂垂下的粗繩，上下翻飛。

他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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