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晚撒哈拉沙漠，隨手撿幾百萬年前的貝殼，還有這輩子最壯觀的銀河

黑白沙漠是旅行團不會去的地方，卻是我們這趟埃及行最特殊的體驗。雖然，在這個沙漠占國土面積95%的國家，你的視線不會完全離開黃沙，但是，都來到撒哈拉沙漠腳跟了，為什麼不走進去看看呢？

嚴格意義上說，埃及尼羅河西部的沙漠統稱為利比亞沙漠。黑白沙漠只是利比亞沙漠很小的一部分，顧名思義，黑白沙漠由黑沙漠和白沙漠組成，區別在於它們的顏色。

沙漠里能不能住人，答案是可以。而且有不少人從生到死都住在沙漠里，他們忍受著日復一日太陽的炙烤，養成適應乾旱缺水的體質，也享受著潔凈的空氣和單純的時光。當然，單單只有黃沙依然無法生存。黑白沙漠位於巴哈里亞綠洲附近，如果你不是有志於深入撒哈拉腹地的探險家，那麼探訪這個綠洲邊上的沙漠無疑是個更理性的選擇。

進入沙漠需要越野車和嚮導，而且在沙漠里露營需要各種設備，所以一般意義上的自由行是行不通的。所有前往黑白沙漠的旅客都選擇了當地嚮導的套餐。鑒於埃及混亂的旅遊市場，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我們建議提前在網上搜尋攻略，聯繫好當地嚮導，談好價格。幾位常年帶領中國遊客的嚮導都使用微信。

我們找的嚮導名叫Zaki，他的名聲早就在國內幾個旅行論壇傳開。事先談好，兩個人兩天一晚的行程共需1600埃鎊，交通和食宿全包。如果想要更省錢，從開羅到巴哈里亞綠洲可以自己坐中巴車。在這個英語普及率不算高再加上交通混亂的國家，我還是非常省事地選擇了全包，畢竟，跟中國的物價相比，一切看上去都很便宜。

因為住得離開羅博物館近，所以當天一早Zaki派車到博物館門口接我們（不到旅店門口接的理由竟然是他認為旅店的警察良心太壞了，然而我們的小旅店並沒有穿制服的警察或保安）。再次體驗了埃及人沒有時間觀念的特點後，一位喊著Zaki Zaki的計程車大叔拉上了我們。

跨越尼羅河到了西岸，計程車停到一個高速公路立交橋底下。下車就看到幾輛中巴車（van），我的理解是，這個蒼蠅隨意飛、垃圾遍地的地方就是車站了。幾個埃及人（廢話，當然是埃及人）圍上來把我們的行李放到了車頂，孩子則重好奇的眼光端詳著我們這兩個奇怪的東方人。又等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在這個港式打鬥片的天然片場，我們正式開啟了這趟小小的魔幻之旅，和一車埃及人，還有他們採購的活蹦亂跳的野雞……

我們的車很快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西，延續經過開羅蓬勃發展或是陷入停滯的新城區——在中國，除了在鄂爾多斯等鬼城，你是絕對看不到那麼多似乎沒有完工的建築的，然而開羅又並非鬼城，很多沒有貼牆皮的房子里好像都住進了人。醜陋、毫無個性的房子構成了有別於迪拜、多哈的阿拉伯景觀。

經過一個軍事檢查站以後，房子越來越稀疏，車子在最後一個加油站加滿了油，眼前就是徹底的沙漠了。公路旁邊，除了似乎廢棄的鐵道（在埃及很多東西看起來都是廢棄的，畢竟它本身就是一個廢棄了幾千年的國家），就是沙子，上天連一棵草都要吝嗇。這場面就像電影《無人區》一樣，有所區別的就是同車人善意而好奇的目光。

來回中途都經過一個休息區，齋月開始，穆斯林已停止在白日飲食，不過他們似乎並不阻止異教徒在休息區消費，順道帶動一把當地的GDP。一進沙漠，就好像進了天然的大烤箱，休息區商店裡的冰激凌和冰可樂是搶手貨，一如既往，價格是negotiable的。想上廁所，那麼也請帶動一下GDP，1埃磅一次，自備零錢，童叟無欺。

在沙漠里開了大約300公里，車慢慢進入了巴哈里亞綠洲。這時候我發現，即使是綠洲也不是一整片連在一起的，一塊一塊的小綠洲中間依然有沙漠阻隔。成為城鎮的是最大一塊綠洲，在中國人眼裡大概也就是多了幾家店鋪的村莊，沒多久，司機把我們在路邊放下，Zaki迎上來接過了行李。上了他的鈴木越野車，在埃及，除了滿大街的比亞迪，大概就是日本車最受歡迎了。

七拐八拐進村，我們到了Zaki的家。很樸素的阿拉伯民居，沒有幾件傢具，我想，搞旅遊那麼多年，Zaki應該算是發了大財了，怎麼就不把房子好好裝修一下呢？裡面還住著他的老母親，作為一個大齡未婚男青年，恐怕他也沒少被老人嘮叨吧。一路上Zaki板著撲克臉一聲不吭，印證了之前網友他比較情緒化的說法。

然而，到了他家我們才知道，Zaki所有的柔情送給他的寶貝貓嘟嘟了——六個月大，聽說是小時候快餓死在路邊，被Zaki救回來的。Zaki真的愛嘟嘟，去小賣部專門賣了一袋子冰水給嘟嘟貓降溫解暑……

在村裡，或者早在進入沙漠的時候，首都機場租用的移動Wifi已經沒有網路了，我們徹底進入與世界失聯的狀態。這個時候給手機充電好像也沒有多大必要。Zaki卧室兼客人餐廳兼會客室的小屋，放著一台17寸CRT電視，與Zaki的蘋果手機形成鮮明對比，後者大概是他發財的唯一象徵。

不多時，午餐備好，沒想到分量十足，口味也高於預期。有管飽的西瓜，有雞肉沙拉，有西紅柿和黃瓜，還有熱得恰到好處的柔軟的囊。在沙漠里，再頑固的肉食動物也會不由自主地愛上蔬菜和水果，這趟行程下來，我最終意識到圍著火爐吃西瓜不光是一種沙漠生活的浪漫想像，更是一種因地制宜生存的基本生理需求。一句話，如果有西瓜就可以在沙漠了活下來。

吃完以後休息了一會兒，Zaki的理由是等天氣不那麼熱了——然而出門時依然熱到哭。Zaki裝了足夠的水、水果、蔬菜和肉食，提溜著嘟嘟貓，帶我們駛往沙漠。

車進入沙漠，又一個出乎我預料的情況是，這趟行程大多數路段是建設完好的柏油公路，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年新建的，總之平坦得沒有道理。

首先進入的是黑沙漠地帶。這裡的沙漠並非移動的沙丘，而是相對固定的荒漠。黑沙漠得名於沙丘上的黑色小礫石，它們遍布在荒無人煙的土地上，就像把人帶到了火星。黑色沙丘很多都是完美的椎體形態，像是一個個微型小火山，事實上，它們正是由於遠古時期的火山運動形成的，黑色的礫石正是岩漿冷卻以後形成玄武岩。

這些黑沙丘不高，但是頂著撒哈拉的烈日爬到頂依然不是美差。我們很快放棄了登頂一座沙丘的計劃，匆匆從半山腰撤離，回到車裡。

越野車繼續往沙漠深處前行，不多時，我們離開了澆築公路，真正意義上進入了沙漠腹地。很快，地面上的沙子從黑色變成了隱約閃光的亮白色。我知道，水晶山到了。

水晶礦是黑白沙漠行程中屢屢被遊客提到的地方。遍地都是半透明的水晶石。因為純度不高，在經濟上沒有開發價值，不過相信過來的遊客都會撿幾塊留作紀念。在撒哈拉的大蒸籠里，水晶礦山明晃晃地扎眼，好像又把地表溫度抬高了好幾度。周圍寸草不生，我懷疑在這樣的環境中究竟還能有什麼生物能夠生存，不過後來的經歷改變了我想當然的判斷。

在一個小山谷處，Zaki停車下來，開始準備我們的沙漠下午茶。太陽漸漸落下去，這讓我們找到了一塊蔭蔽的地方。雖然環境惡劣，條件簡陋，下午茶絲毫沒有馬虎，鋪開毯子，生火，烹茶，一氣呵成。Zaki自嘲說，I』m a bad muslim。言下之意是在齋月當頭，打破戒律，照樣在太陽底下吃喝，我們卻不以為意。

邊喝茶邊端詳這個小山谷，突然發現地面、崖壁上有很多貝殼。仔細辨識，原來已經成了化石，緊緊地跟岩石連在了一起。滄海桑田，幾百萬年前這裡還是一片汪洋大海，沙漠的山丘還是海底火山，我們所處的山谷可能是一道海溝，而如今，別說大海遠在幾百公里以外，就連空氣中都感覺不到絲毫的水分。

喝茶罷了，我們徑直從山谷的高處往下賓士，這時候越野車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近45度的陡坡絲毫沒有難倒它，此時，我們已經進入了白沙漠地帶。地面的沙子白得發亮，逐漸還出現了風蝕地貌的沙丘，像敦煌和羅布泊的魔鬼城。

其中最知名的一個「景點」就是被稱為「小雞燉蘑菇」的沙丘，也算是這趟旅程唯一像景區的地方——周圍用繩子象徵性地圍了起來，以警告遊客不要靠近。不知道中國人為什麼特別喜歡把某個景物比喻成其它的東西，其實，存在就是存在。不過，至少在埃及的沙漠里，同胞成功地把這種美學輸出了，chicken and mushroom。

此時，太陽終於接近地平線，暑氣不再那麼逼人，「小雞燉蘑菇」附近也是我們此行的露營地了。Zaki先把車開了過去扎帳篷，我們胡亂地留了幾張照片，就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幾百米以外的露營地走過去。

沙漠的天氣說起來很奇怪，白天熱得恨不得脫一層皮，晚上就趨向於涼爽，哪怕是盛夏。即使生起了篝火，靠近了也不覺得炎熱，吃上幾片西瓜，果然是美好的享受——在乾燥的沙漠里，還有什麼能比西瓜更稱得上是上天饋贈的食品呢？

今晚的主菜是烤雞。火升起來之後，只見Zaki取出事先腌制好的雞塊，放到烤架上，柴火噼里啪啦作響，沙漠變得朦朧起來，烤雞的香味提醒我們仍處在大漠中央的奇異旅程。雖然食物比不上餐館裡的精細，但是原滋原味的沙漠燒烤，卻是此生不會多有的體驗。

Zaki很慷慨地提供了冰鎮可樂，我這才明白過來他中途買凍成冰塊的礦泉水是什麼用意了。菜量很大，根本吃不完，按照Zaki的說法，他總是會按照4個人的分量來準備食物。

正當此時，狐狸來了。

狐狸比我想像得小得多，就跟Zaki養的貓嘟嘟那麼大。沙漠之狐，納稅德國隆美爾元帥的綽號，狡黠和靈敏。據過來人的攻略說，狐狸聞到了雞肉的香味，幾乎定時定點前來覓食偷水。這不僅打消了我對沙漠沒有生命生存的疑慮，還告訴我沙漠里還有食物鏈高端的哺乳動物。

在某種意義上說，狐狸才是沙漠真正的主人，它的到來，一重目的大概是對我們這批不速之客宣誓領土的權利吧。然而，膽子不夠壯，看見Zaki的嘟嘟貓，反倒膽怯得保持10米距離。

篝火漸漸黯淡下去，狐狸也消失在沙漠之中。這時候，銀河出現了。

我們很巧地選擇了適合觀看銀河的日子。儘管這趟行程一開始就碰上了齋月，但是恰恰因為新月，讓我們有機會在上半夜就看到清楚的銀河。這樣清楚的銀河，以前幾乎沒有見過，因為哪怕是壩上草原，還是新疆的那拉提，曾經給我留下震撼的星空，周邊多多少少也有燈光污染，唯有身處沙漠中央，最近的村鎮也在十幾公里之外，又沒有多少雲霧，才能肉眼觀看到如此純正的銀河。

目之所及的荒漠上，徹夜僅我們三人一貓，星斗飄搖。

夜宿沙漠，怕的不是熱，也不是干，而是風。那一晚前半夜風吹個不停，連小帳篷也搖搖晃晃的，好在後半夜風漸漸停息，我們勉強睡了個囫圇覺。

無論怎樣，露營撒哈拉、夜宿無人區的心愿達成了。感覺看到這樣的星空，滿足感能用一句誇張的話來形容——一生只為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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