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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遠方、搖滾樂

原載螞蜂窩網 楊碧薇專欄 2014年9月

【編輯手記】

楊碧薇的《朝鮮遊記》五萬字長文在「尋找旅行家」連載,細膩的體察帶給我們滿腹憐憫的憂傷——那個有限開放的神秘國度,有它獨特的膨脹自信與刻意迴避,我們是該為自己慶幸,還是替他人惋惜?在楊碧薇筆下,她更注重常識判斷和邏輯推理,既不迷失在「現實」的虛幻中,又不意淫朝鮮民眾的苦難。在被蒙蔽的世界裡自有他們的幸福,也許吧。

除了關心時局,詩句也是楊碧薇的最愛——不旅行的時候,就寫詩。

「曾經以為,

你就是我相伴終生的愛人。

如今深知,

你只是註定失去的,

刻在我骨頭上的那個情人。」

這是她寫給「吉他情人」的詩。

詩歌、遠方、搖滾樂,簡直就是文藝女青年的標配。

詩歌、遠方、搖滾樂

高曉松說「生活不止苟且,還有詩和遠方」。如何看待曉松情懷?

我最初是在微信朋友圈裡讀到高曉松這篇文章的,他的原話是:「生活就是詩和遠方,能走多遠走多遠;走不遠,一分錢沒有,那麼就讀詩,詩就是你坐在這,它就是遠方。」看到這句話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會心而笑。很簡單,因為有共鳴,因為我一直都這樣生活著。詩和遠方,在我的理解里,它們指的都是彼岸,也都是永恆的鄉愁,讓生活在此岸世界的我們不停地眺望。它們也是我面對凜冽和寒冷時所擁有的最後的陣地。

你的生活如何將二者匹配?

詩和遠方都是另一種彼岸,在本質上,二者沒有衝突,具有同質性。海子寫詩,他的許多詩歌里都有「遠方」這一意象。我的生活大抵上符合高曉松說的,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走不遠時就寫詩。當然,在遠行的途中也有寫詩,這都是隨緣,寫不出來就算了,強迫自己去寫,就是戕害詩歌,不如專心去享受美景。

如果沒有詩歌,或者旅行……

如果沒有詩歌,我肯定不會成為現在這個我。詩歌讓我感到心有依傍、靈有盼望,也讓我煩惱,痛並快樂著。對我而言,詩歌並不是個輕鬆的東西,它不像音樂那樣可以直接地使人得到發泄。我記得崔健就有過這樣的觀點,在他和周國平合著的《自由風格》一書里。音樂是純粹而直接的,但詩歌是慢性毒品,染上了就很難戒掉,所以只好讓它繼續待在我的生活里。

「如果沒有XXX」,這些都是假設性的命題,我只能從反面來回答它:自從有了旅行,我覺得自己的內心更為豐富、更為開闊、更為寬容,但旅行也讓我更「野」了,總是不安分,總是收不住心,總在收穫與得不到之間掙扎搖擺,像陳奕迅唱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2012,寧夏沙湖

旅行的動機是什麼?

首先,當然是對旅行目的地充滿憧憬,想去看看實際的它是什麼樣,能給自己帶來一些什麼新的東西;其次,旅行也是為了逃避現實,甚至是為了緩解自己的種種精神危機,在陌生的環境里,避開了熟悉的人和事,我更容易有安全感。我天生不是一個強大的人,羅琦唱過「我只有選擇堅強來拯救我自己」,我覺得大多數的人選擇堅強,也都是被動的吧,因為除了堅強我們並無它路可走,我們都在向死而生。

聽著有點悲壯的感覺,旅行還可以詩情畫意般美好,怎樣開始一場詩意的旅行呢?

很簡單,有良好的心態就行,再就是保持好奇心,對未知充滿期待。

獨自旅行還是和朋友一起旅行?或者視旅行線路和地點而有不同選擇?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有的人很閑,但也沒有旅行的心情,所以我大部分時候是一個人旅行,有時候也和朋友一起。選擇倒是沒有特別的講究,在非一個人的情況下,旅伴若是志同道合自然最好。

講講你的旅行經歷。

太多了,一時半會講不完。我把旅行經歷分為兩種,一種是外在的,某年某月某日去過某處,遇到了些什麼人,經歷過了什麼事;一種是內在的,也就是在行走的過程中,自己的心靈經歷了怎樣的改變,無論是衝擊也好,感動也罷,還是受到啟發,它們都是比外在的旅行經歷更能打動人、磨礪人的,這些才是真正可以轉換為人生財富的東西。

2013,海南海口

內在的旅行是需要用心體察的,在你的朝鮮行記里看到的正是這種內在的驅動力。那麼,朝鮮也會有詩意?

再糟糕的地方,只要它能帶動人的思考,那就必然有詩意存在的餘地。朝鮮的詩意,在於它的透明晨曦,在於它的寂寞落日,在於早春盛開在羊角島的白色櫻花。而美麗溫柔的朝鮮女導遊站在黃昏的廣場上微笑的情景也很詩意,不過更詩意的還是這樣的場景帶給我的惆悵。

惆悵是悲憫還是無力?

格瓦拉說過:「其實這人間,都只是一個人;其實這世界,都只有一顆心。如果還有一個人貧困,這人間就仍是地獄;如果還有一個人邪惡,這世界就不是天堂。」按他的標準來看,我們離天堂還很遠,在朝鮮時,我的這種感覺特彆強烈。我想,凡是有基本的判斷力與良知的人,在這樣的場景中都會有悲憫與無力感。但正因為我們無力,無法改變什麼,所以隨之引發的惆悵感更是揮之不去。

朝鮮經歷除了五萬長文,還有其他想說的么?

想說的仍是,哪怕是我親眼所見的,也未必就能代表一個真實的朝鮮。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朝鮮的神秘還會繼續存在。而朝鮮之旅帶給我的最大收穫其實是,它一再挑戰我對自我思考方式的確信度,甚至給我這樣的錯覺:我不再相信自己的經驗、判斷與思考,這世上一切的思想都極有可能是不可靠的。每到這種時候,我就後悔自己沒多讀一點哲學書,所謂的「書到用時方恨少」就是這樣。

有跟父母或長輩討論朝鮮經歷么?他們是不是有不一樣的看法?

是的,但是討論得極少。因為在兩代之間,許多問題確實是很難達成共識的。而爭執的結果往往是,雙方都更加肯定自己的觀點,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在有爭議性的問題上花費過多精力和時間。

2014,朝鮮開城

他們眼裡的朝鮮是什麼樣?是否多少有點自己親歷的70年代烙印?

長輩們眼裡的朝鮮,常常與「賣花姑娘」「抗美援朝」「金日成」「志願軍」等詞語分不開。他們對朝鮮的認知來自於主流媒體的宣傳,當然也有自己經歷的烙印,如飢餓、貧困、政治話語的籠罩,都與朝鮮具有一定程度的可比性。我覺得,不只是70年代,還有60年代、50年代的生活經歷,也會影響他們對朝鮮的認知。而如今的我們這一代人,想要了解朝鮮,不僅可以通過電視、紙媒,還可以通過互聯網,甚至是親自到朝鮮去看一看。我們所身處的話語環境更為多元,對朝鮮的認識也就更立體、更豐富。其實,不論是對哪一代中國人來說,到目前為止,朝鮮仍是一個巨大的想像體。

喜歡什麼樣的旅行?旅行中有沒有哪些偏愛?菜市場或是書店?

《論語》上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在我看來就是很好的短途旅行;王子猷雪夜訪戴也是一種極妙的旅行。對我來說,喜歡什麼樣的旅行,其實沒有固定的標準,但如果此次行走能與心靈、自然合一,我就會感覺不錯。旅行中的偏愛,一是逛書店,如成都的弘文書局、蘭州的紙中城邦、北京的王府井等等,我曾在金邊的一家書店看到昂山素季的英文版傳記,當時沒有買,現在想起來十分後悔;二是逛當地的大學。菜市場,哈哈,你猜對了。菜市場我也逛過,我和一畫家朋友在哈爾濱時,就去一個菜市場繞了半天,那裡有賣肉禽蔬菜的,也有賣海產、外煙的,東西真是豐富得很,我覺得我倆當時就像林語堂的《紅牡丹》里寫的天橋的看客,悠閑又輕鬆。

難忘的旅行目的地是哪裡?為啥?描述一下。

是寧夏黃河古渡。我在很多篇文章里都提到了,現在忍不住再提一次。當時,朋友建議我去試試一個沙漠溜索,我看著挺有意思的。等到我都穿好防護衣、手腕被綁在鐵索上了時,在我前面滑出去的那個人,竟在前方發出了驚恐的叫喊聲。我轉頭對工作人員說我不敢了,可那位大叔就像沒聽到,「轟」地一下就把我推出去了。要溜到對面的沙丘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抬頭是藍天,前後左右都是沙漠,整個世界只剩下天空與沙漠和我共處,我的恐懼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孤獨感,這種孤獨漸漸又加添進難以拒絕的蒼茫。風在我耳邊呼呼吹過,我感覺到自己的被放逐,感覺到必須獨自去面對許多事情:世事、時間、傷痛,還有內心巨大的空。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就有點那種味道吧。在沙漠過溜索這一段,於我的人生而言,只是極為短暫的一段時間,但它卻極大地擴充了我生命的容量。後來,我在給朋友們總結這段經歷時說,當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和漫漫黃沙時,我感覺到神馬都是浮雲,名利都是浮雲;神馬都是浮雲,青春都是浮雲;神馬都是浮雲,乾爹都是浮雲;神馬都是浮雲,生死都是浮雲。這段半開玩笑的總結讓許多朋友都笑了,可是他們不知道,它象徵著我的一段漫長的心路歷程,它是多麼痛的領悟。

2015,湖南吉首

旅行中有沒有美妙的邂逅?是怎樣的?

邂逅什麼,人還是物?我就講一件事吧:不久前,我去雲南的一個地震後重建的小鎮探望朋友。回程時,我在高速公路邊攔到了一輛鄉村大巴。那是個陰雨天,汽車穿行在蒼茫的烏蒙山裡,山連著山,我一直看著窗外發獃。過了某個隧道後,汽車在一個小停車場停了下來,司機叫所有乘客都下車,換乘另一輛從反方向駛來的汽車。於是我們都帶好自己的行李下了車,而那輛車上的乘客也紛紛下車換乘。兩輛大巴並靠在一起,中間留出了僅約摸2米寬的通道。我經過一個男生的旁邊,感覺到他在看我,我停下腳步,愣了三四秒,才反應過來他是我的一個老朋友,我們已經六年沒見面了。我剛上大學時,他每周都打電話給我,後來我們偶爾在網上聯繫。居然在大山深處見到了他,而且是要換乘對方的車,我覺得上帝很好玩。我們並沒有叫彼此的名字,他直接說:「你在這裡?」我說:「呀,你!」不到兩分鐘後,我們各自上了車,繼續朝相反的方向駛去。張愛玲的文章《愛》,有個很著名的結尾:「於千萬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我和這位朋友之間雖然並不存在這種愛情,但這樣的邂逅,竟在瞬間讓這灰暗的烏蒙山區亮了起來,乍然閃了一下光芒。這就是緣分,溫暖了殘忍的人世的緣分,一生可能就閃亮那麼一次,卻牢牢地嵌在記憶里。

旅行中有讀詩寫詩的經歷么?以詩會友?

以詩會友好像很少,一時想不起來。讀詩寫詩倒是很尋常,在旅途中,我曾隨身攜帶過的詩集就有辛波斯卡、茨維塔耶娃、勒韋爾迪、貝恩、特蘭斯特勒默等等,還有一些詩歌刊物甚至是《魏晉詩歌選》。我也習慣旅行時隨身攜帶記事本,有感覺時,就寫下一些詩歌底稿。如果是在車上,我也會把詩歌底稿寫在手機便箋里。

除了詩歌的陪伴,還有吉他支撐你的生活?

我說過一句話:「詩歌是我男人,搖滾是我情人,攝影是我備胎。」我對吉他的熱愛就是源於搖滾。有人是因吉他而了解到搖滾,而我不是。我是理論先行派,愛上了搖滾樂,才想到要去學吉他。我的吉他技術非常爛,現在也很少彈了,但是彈吉他的那段經歷讓我永生難忘,因為沒有什麼比它更能證明我的青春,證明《再見青春》里那種「永恆的迷惘」。後來我寫過一首叫《吉他》的詩,最後一句就是:「曾經以為,/你就是我相伴終生的愛人。/如今深知,/你只是註定失去的,/刻在我骨頭上的那個情人。」真正支撐我生活的只有一樣,那就是理想。迄今為止,我還有夢,在我知道自己的極限之前,還不願輕易向世俗的生活妥協。

2016,印度尼西亞

搖滾在你的旅行中,起到什麼作用?

第一,搖滾讓我對遠方產生了許多嚮往,高中時,聽了許多西北的搖滾音樂人、搖滾樂隊的歌,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迷戀大西北的,所以這個去西北旅行的夢想就越發熾烈,非要把它實現不可。第二,陪伴的作用。在旅途中,時常有搖滾樂相伴,這對我來說是很好的狀態。第三,搖滾讓我保持清醒,讓我不會無限地放大自己的玩樂,淪為一個二逼。

音樂可以拉近陌生人的距離?

楊:如果大家喜歡的是同類型的音樂,那彼此的距離就很容易被拉進,許巍的歌里唱「我愛麗江夜晚,熊熊的篝火。我們歌唱跳舞,快樂簡單」,說的就是這種融洽的狀態。在搖滾音樂節上,時常有一群歌迷自發地圍成圓圈跳,也是距離被音樂拉進了。我在鳳凰古城時,和一些流浪歌手一起賣過唱,那感覺也挺好。在西安,寒冬臘月的天氣,大半夜了,我還耗在地下通道里聽賣唱的人彈吉他,冷得打哆嗦,但感覺也很好。可是,如果你在我面前唱《小蘋果》《衝動的懲罰》之類的,我肯定遠遠避開,因為你喜歡的音樂暴露了我們不是同類人。

旅途中有沒有非常寂寞、無聊的時刻?還是從來沒有?如果有,講講。

哪怕是一個人旅行,我也沒有感到過無聊,但是有孤獨感。孤獨感與生俱來,在我獨自的旅行中,它常常會跳出來,攪動我的世界。在蘭州我很孤獨,在平遙也是。我會感覺到,在廣闊天地間,「人」的意義極有可能被無情的自然所消解,這次的8.3魯甸地震,就發生在我的故鄉雲南昭通,它也使我有類似的感覺。我寫過一首詩,叫《旅行》,其中有這樣的句子:「更大的蒼茫是:/我,拒絕虛無,/終將融入虛無」、「我所有的移動,/過去、現在與未來,/早已被上帝忽略」。

2017,上海崇明島

女詩人、旅行家、搖滾女青年,是你的合集么?

這是別人眼裡的我吧。這樣的「頭銜」具有普適性,放誰頭上都行。我是楊碧薇,茫茫人海中的蜉蝣。

吉首:愛橋

楊碧薇

我看到你的眼睛,在霓虹最暗的位置,

掙脫黑洞,將蠟燭舉過額頭。

野火在我們體內蔓延,荒野、山坳、河堤、海岸線。

迷失的歲月,它也不曾停熄。它爬過

彎曲的光片、廢棄的郵筒、潮濕的石壁和一整條

在雨中張開翅膀的小巷。我看到它們

在你的眼睛裡,變璀璨,變清澈,像風箏一樣離去。

江水搖動著倒影,我們是兩塊金色的字典,

從最後一頁開始翻卷,

刪除所有的文字、拼音、典故、釋義,

回到第一頁,重新書寫。

我們親吻,拱形的橋樑,獲得了

一種平均。我們對稱、整飭,

有同樣的眼睛。我調節呼吸儘管它時時

戰慄。眩暈,眩暈。天鵝銜起藍蓮花。爵士鼓。反向的手心。

我在凝聚。

楊碧薇,雲南昭通人。詩人,作家,旅行者。

新浪微博:楊碧薇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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