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上海皇帝」 為何舉家逃離大陸？

在中國現代史「混亂的自由」里奮鬥的人物中，杜月笙是較有代表性的一個，也可以說很少有人意識到，杜在中國近代歷史的真正地位。

其大半生可總結為：情義動人，大義失守。

一個水果鋪小攤販，成為上海老大的歷史（當時流傳其為上海皇帝），總會被人津津樂道，在今天可以稱之為屌絲逆襲。很多人看到了他揮金如土，結交三教九流的各種故事，卻很少有人注意到1927年所發生的事情：

1927年4月，杜月笙與黃金榮、張嘯林組織中華共進會。4月11日晚，杜月笙設計活埋了上海工人運動領袖汪壽華，隨後又指使流氓襲擊工人糾察隊，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和工人群眾。

第二天，這一事件繼續發酵，成為震驚全國的四一二事件。當時的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還站出來說，蔣介石沒有下令機槍掃射手無寸鐵的工人群眾，相反遊行隊伍也並非都是工人群眾，更非個個手無寸鐵，走在最前面的工人糾察隊竟然還「保持了相當的武裝」。

這一事件，杜最大的敗筆是對工人群眾下了毒手，等於成為工人群眾之對敵，赤裸裸的告訴別人自己是蔣的政治黑手。這標誌著，杜月笙已經不再是一個的普通青幫頭目，而開始具有政治屬性（站隊），他投靠蔣介石，成為上海乃至中國政治舞台的一股重要力量。

在整個四一二事件中（南京政府在上海武裝撲殺共黨組織的工農起義人士），充當運動打手的，是杜月笙的手下組織的青幫武裝中華共進會，從那一刻起，杜月笙的門徒們，就不再是盤根於上海的一般黑社會了。

國內評述412這段歷史，很多人一邊倒給杜月笙扣上「蔣介石黑打手」的帽子，然而大家同時也選擇性忽略了當時的政治環境。中國曆朝歷代的政治風暴鬥爭，社會名流那個可以不站隊？客觀的說，杜月笙當時選擇投靠蔣介石，而非毛委員，對他而言是最為穩妥的選擇，但他錯在了大義上，中國人對中國人下手。

要我說，杜月笙一生是義氣的一生，具有中國最為樸質的江湖義氣色彩，重禮面，活在人情當中。但不得不說，杜月笙大半生攪局於政治，卻沒有在政治舞台留下名聲，這與他缺乏長遠政治眼光有關。從國共內戰燃起苗頭，如果杜月笙能覺察到當時的政治風向，能夠透徹到中國社會當時的根本問題-腐朽的南京政府，他又何須落下叛離先祖名聲，最後逃往香港，再棲身與台灣直至去世。

介入政治仕途，他有機會沒用好。南京政府成立後，他擔任陸海空總司令部顧問，軍事委員會少將參議和行政院參議，職務雖然是虛銜，但代表著杜在中國幫會史上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與中央決策要員同桌議事。

在這之前，中國的幫會只是活躍於社會中下層的組織形態，儘管在江湖之遠，幫會頭目已經是萬人之上的龍頭老大，但在廟堂之高的政府來說，他們不過是不入流的江湖人士罷了，社會地位甚至比不上芝麻綠豆的七品小官。

這個天花板，讓杜月笙突破了。

他以來自於江湖的出身，在廟堂高處找到了自己的一個位置。1931年6月，舉行家祀落成典禮和「奉主入祠」典禮。蔣介石親送匾額「孝思不匱」祝賀。淞滬警備司令熊式輝、上海市長張群等在內的黨國要人都送了匾額。

除了為人處世確實有可取之處，杜月笙得到各界名流買賬的另一個關鍵原因是他的蔣後台背景，換句話說政府大員隨蔣道賀更多是給蔣委員長面子，而不是給杜月笙，另一份禮是對擔憂杜阻擾了自己的政治生涯。如此說來，杜的義氣在政治利益面前，就僅能屈從第三了。

杜月笙與當時的蔣介石聯盟，承擔了三個主要角色，這三個角色助他走上人生巔峰，也為他後生留下洗抹不掉的敗筆。

1、杜月笙主要勢力在上海，上海又是全國金融、精英、政治之重地，更是蔣政府最為得意的政治後盾。杜月笙當時代表蔣政權將勢力滲透入上海各界，尤其是英法兩大租界。

1932年，杜月笙開始組織「恆社」。

1933年2月25日，舉行開幕典禮。

杜月笙自任名譽理事長，顯赫一時。

「恆社」社名取「如月之恆」的典故，名義上是民間社團，以「進德修業，崇道尚義，互信互助，服務社會，效忠國家」為宗旨，實際上是一個「精英」幫會組織。杜月笙廣收門徒，開始向社會各方面伸展勢力。

恆社作為一個上流人物的社會組織，僅限於有社會地位的人加入。在1933年2月至1937年5月四年間，會員一度擴展到564人。

且看其成員構成都是那些人：

商人和實業家，佔54%；

政客和政府官員，佔24%；

律師、記者、醫生、教師等佔13%；

郵電工會領導人，佔6%；

還有部隊軍官，佔3%。

2、1934年，杜月笙任地方協會會長。替國民政府販賣專營鴉片，獲取的盈利作為應付國民黨軍隊日益龐大的軍費開支。

杜月笙一是支持蔣介石圍剿紅軍，二是協助破壞共產黨在上海的地下組織。「這期間，他在南市太平弄104號的制毒工廠得到了國民政府的全面保護，而每天所獲的五萬美元的利潤中很大部分應用來支付蔣介石的軍費開支。」

在1935年，他出資向美國柯蒂斯-萊特公司訂購了120架軍用飛機，全數捐贈給國民政府。

在看抗戰爆發前夕，中國一共只有600多架飛機，其中300架掌握在東北空軍手中已經全部喪失，剩下大概有150架屬於廣東陳濟棠的粵軍，中央政府，也就是蔣能控制的，一共也不超過150架，這麼算起來，杜月笙所捐贈的120架飛機差不多是中央軍空軍全部家底。

2、以民間人士的身份，暗中代表蔣總裁及南京國民政府，以上海為舞台，周旋於中國軍，政，外，工，商，民等各股勢力之間。

上海淪陷後，杜月笙拒絕了日本人的拉攏，於1937年11月遷居香港。離開香港前，杜購買了大量《西行漫記》《魯迅全集》等書籍捐獻上海租界內的圖書館。

在香港，他利用幫會關係，繼續活動。

他先後擔任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賑濟委員會常務委員和上海黨政統一工作委員會主任委員，從事情報、策劃暗殺漢奸等活動。其中最著名的是，他在上海的門徒協助軍統特務刀劈了大漢奸、偽上海市市長傅筱庵。

八一三事變後（日本蓄意已久地為擴大侵華戰爭在中國上海製造的事變。）杜月笙參加了上海各界抗敵後援會，任主席團成員，兼籌募委員會主任。1940年，杜月笙組織人民行動委員會，由此實際上成為中國幫會的龍頭老大。1946年12月，上海參議會選舉議長，杜月笙以最高票當選議長，但因國民黨不那麼支持他，所以，他當選後馬上以病請辭。自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主動跟政界交道了。

此後，他埋頭於向工商、金融、交通、文化、教育、新聞等各業中發展勢力，擔任各種各樣的董事長、會長、常務董事達六七十個。

仔細梳理杜月笙的主要事迹，看到：杜月笙率領的青幫，實際上成為了蔣介石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的影子政府，從事著南京政府及蔣介石，想要做，但是礙於政府身份，不能直接做，不方便做的事情。包括專營販毒，暗殺，滲透，軍火交易和民間組織協調工作。

南京國民政府——蔣政權的勢力基礎是江浙財閥的財力支持，實際有能力控制的僅僅是江浙滬及周邊的有限區域，江浙之中樞是上海，而上海之中樞則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兩大租界，兩大租界在法理上的治權卻不在國民政府手中，不得已，國民政府通過杜月笙實現對租界勢力滲透，煙土販賣走私的攫取金元。

杜月笙實際上變成了代表國民政府將勢力滲透入上海的總負責人。對此杜月笙有著名的夜壺論，大概意思就是說，他是蔣介石（國民政府）的一個夜壺，需要時候拿出來專做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需要了，就藏到床底下去。

很多人只注意到這是杜月笙對蔣介石利用他前後兩種姿態的不滿，但很少人意識到，這實際上是杜月笙與蔣介石關係的形象概括：

一個在白道，一個在黑道；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要面子，一個專干骯髒事；兩套班子，一個領袖。

注意到這一點，就不難理解，為什麼45年以後杜月笙的勢力一落千丈，在於抗戰勝利後，上海華洋雜處，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的局面已經消失，更因為抗戰結束，蔣介石及國民政府借著戰勝國的巔峰威望，接收逆產的大義名分，已經可以直接伸手控制工商企業，團體組織，而再不需要拐彎抹角的幫會勢力作為白手套。

也可以理解，49年後杜月笙不去台灣，也不留在大陸的原因：他賴以生存的現實土壤：不光各方力量角逐的複雜的政治環境的上海已經不復舊日景象。以煙土貿易支持軍費的經濟價值，對於成千上萬徒子徒孫的號召力和上百個民間公司，組織，團體的董事長身份，在共產黨赤色版圖中也都不復存在了。

而在台灣，他也同樣不再具有利用任何價值——他的政治生命，已經完結了。杜月笙一生極力為自己洗白，可以感覺到他後半生開始極為痛惡自己「黑幫老大」、「地下打手」的標籤和出身，他一度上躋身進入光明正大的政治舞台，結交文學泰斗、出入政商圈子、取了四位名角太太，但是現實沒有給他機會。

抗日戰爭結束之後，杜月笙想做上海市市長，為此還送戴笠一棟洋樓希望得到他的幫忙。他的社會貢獻足夠多了。如今抗戰勝利，杜想蔣理應給他一碗飯吃，當時上海坊間也確實傳說他將被任命為上海市長。

而實際上，蔣介石卻是一心要把杜月笙代表的上海各種幫會勢力打壓下去。

蔣介石對內甚至明確訓示：對幫會的基本政策是取締。聽到這番定調，杜月笙一下就失望了，倒出了一句名言，哼，蔣介石拿我杜月笙就當成尿壺，需要的時候拿出來尿一下，不需要的時候塞到床底下嫌臭。

1948年，蔣介石派蔣經國到上海實行金圓券政策，要求民間將所持法市外幣及金銀一律兌換成金圓券。杜的兒子杜維屏沒有完全照辦，被以投機倒把罪逮捕，後被判刑六個月。經過此事，杜月笙明白自己在上海大勢已去。

「尿壺，需要的時候拿出來尿一下，不需要的時候塞到床底下嫌臭」。這句話也是後來被形容黑社會和政府關係的一句名言，所以杜月笙那個時候也想躋身上流社會，可是也沒當上官，到後來的國共兩黨開戰，全國解放，杜月笙就提前跑到了香港。

後來，全國解放，毛也曾對杜月笙做過評價，終其一生做到六個字：有本事，沒脾氣。

杜月笙是一個傳奇人物，這個傳奇興起於他對別人細緻入微的觀察與極高的辦事能力，他善於幫助別人來使得自己獲得好處，他利用「放」來結交豪強、名流等勢力讓聲名鵲起，不再需要簡單的成為一個幫派人物來生活。

到國共分出勝負，杜月笙只有亡命香港。這個曾經跟政治一起玩的幫主，自以為看透了政治，也最終在人格上跟國共黨魁們平等了，至於寄食者的心理扭曲，他當然瞭然於心。

1951年，杜月笙死於香港。他的財產只有十二萬美元，供一大家人繼承。

本文綜合了知乎作者王哲及其他歷史文獻公開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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