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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那年蓮花香

眾荷喧嘩,你是挨我最近,最靜,最溫婉的一朵。

【一枝白蓮】

生身此命運不通,烏雲蓋月黑朦朧,莫向故園載花木,可來幽地種青松。

七情每次去廚房取飯食時,總會路過那座幽暗庭院。幾乎爬滿了青苔的對聯早已看不清本來樣貌,唯獨那二十八個字,早已深深刻在了她身上,據說那是她生下來時,過路遊方道士批的命。

她忍不住翻進小院,雖是蒙了灰,還是可以看出她娘曾經極其受寵。只是走了幾步,她便停住步子,厚厚灰塵上竟有行腳印,看方嚮應是後院那方蓮池。是誰如此大膽,竟敢闖進老爺封鎖之地?

她踮腳挪到花叢後,小心翼翼地探頭忘了過去,只一眼便屏住了呼吸。

池邊男子穿著白色綢衫,拿著枝白蓮放在鼻尖輕嗅,微風輕揚起他的發,露出截白白脖頸,像極了白嫩順滑的蓮藕。

七情驀地紅了臉,手中食盒晃動了下,發出碗碟清脆的聲響。

男子詫異轉頭,見七情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臉也微微紅了起來:「嚇到你了吧?我見這花開得甚是好看,一時失態了。」

七情慌忙搖頭,支吾許久也說不出話,臉倒是憋得通紅。見她窘態,男子走到她面前遞過白蓮輕聲道:「唐突了姑娘,此花便當做賠罪罷。」

七情總算回過神來,連連擺手道:「這位少爺,此處是墨家禁地,你還是早些離開為好。」

以前府中有個新丫鬟無意闖入這裡,被墨管家吊起來打了一頓,給了幾個大洋便打發出府。

七情心裡歉疚,揣著她娘的手鐲悄悄跟上去想送給丫鬟當盤纏,沒想到半路丫鬟卻掉到了湖裡。她看到了,推人的是老爺侍衛。

「原來是禁地。」男子微微頷首,「那我擅闖,也該和墨老爺道歉才是。」

「別。」七情急了,「你現下離開,當我沒見過你,你也沒來過這裡。」

「不妥。」男子搖搖頭,再次把蓮遞到她面前,目光柔柔地看向她食盒上掉漆的蓮,「想來姑娘也是來此地採蓮,我借花獻佛,這樣倒也不算擅闖,你看可好?」

她並不是來採蓮的啊……七情猶豫了,直到手心冒汗,她才顫抖著手接過白蓮,輕聲道,「謝謝公子。」

聞言男子忽地笑了,襯得破敗庭院都鮮活起來,「還真像只小兔子。」說完不待回話,他便拿出塊藍色手帕,彎腰在七情臉頰擦了擦,「這裡,沾了東西。」

男子的手帶著暖意,透過絲綢手帕染紅了七情的臉,她的心突然咚咚跳了起來,她不受控制地推開男子的手,轉身往院外跑去。

【墨家小姐】

七情還未到廚房,便看見雲竹提著食盒飛快從她身邊擦身跑過,臉上是從未見過的驚慌。身為墨家大小姐的侍女,平時她眼睛都飛到天上去了,對她更是從未有過好臉色。

今日是怎了?

廚娘給七情裝好飯盒後,趁別人不注意偷偷塞了個紅雞蛋給她,「今日是你壽辰,吃好一些。」

七情感激接過,卻不料被人重重撞了下,手中雞蛋滾落到地,下一瞬,一雙黑色綢鞋不偏不倚踩了上去。

墨管家似是沒看到她一般,「今個兒小姐壽辰,邵將軍也要來,老爺吩咐多做點清淡的菜。要是吃食出了差錯,仔細你們的皮。」

一時間,廚房又忙碌起來。廚娘悄悄看了七情一眼,默默嘆氣對著她擺了擺手。

七情默不作聲撿起踩碎的紅雞蛋,收拾好食盒離開了廚房。

十七年前,她和墨清弦同時出生。只是遊方道士批她命犯孤星,墨老爺氣得差點當場掐死她,是她娘拚死攔住了。但那之後她娘便瘋了,她也更落實了災星名號。

如今同是兩人誕辰,她卻只有摔碎的紅雞蛋……不對,她還有朵白蓮!想著七情輕輕打開食盒,白蓮泛著幽幽的香,清雅極了。

只是還沒得及開心,她就頓住了步子。那男子長得這般好看,還絲毫不懼老爺,那豈不是老爺奉為上賓,想要把墨清弦續弦給他的邵將軍!

邵將軍打下了東三省,是這片黑土地的天,誰能和他沾上關係,那便是平步青雲。更別說墨家這樣百年制衣的商賈,要是能承接軍隊軍服,亂世照樣賺大錢。

「又見面了。」就在這時,七情身後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

她回頭便對上男子含笑的雙眸,還有他身後墨卿驚詫的臉。她怔了怔,也不知如何行禮,人前大家都知她是墨家二小姐,可人後她卻從未能喚墨卿為爹。這到底是叫老爺好,還是爹好?

見她支支吾吾,墨卿眼中精光一閃,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賢侄,這是我二女七情,你竟認識?」

「適才進府見過一面。」男子眼裡閃過絲驚訝,隨即走到七情面前,「在下莫桑懷,之前唐突了小姐,還望見諒。」

他不是邵將軍!七情捏著白蓮的手緊了緊,「不妨事……我不打擾你們了,我先下去了……」話音落,她便如同受驚的兔子竄了出去。

莫桑懷失笑道,「二小姐倒是和大小姐不一樣。」

墨卿楞了楞,隨即不經意點頭,「確實不大一樣。」

【天神降臨】

雲竹死了,弔死在墨家那棵據說風水極好的桃樹上。

早上才起,七情便被相熟的丫鬟拉到了桃樹下,那裡圍了圈人,正嬉鬧著看家丁把雲竹屍體裹起來。

墨家死下人從不報官,只用草席一裹丟到後山。

七情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曾經她有個待她極好的奶娘,死後也是這般一裹扔到後山。

她還記得那日她往後山沖時,她娘緊緊抱著她,臉上是淡淡笑意,「她終是去了。」

「娘!」她哭著抱住她娘,以為她清醒了,「我們去救奶娘好不好?後山有狼,奶娘會害怕……」

「她要找人!」她娘驀地扯散她的小辮,狠命掐著她臉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她留下來!為什麼!」

她娘手勁很大,腫得她臉一個月不能出房門。那之後,她再不敢在她娘面前提起奶娘……

七情垂著頭,餘光里閃過抹藍灰色。她又看了眼破草席,快步攔住了墨管家的去路。

「二小姐請挪步,咱們要抬屍體過去。」墨管家不咸不淡道,言語雖用了尊稱,口氣卻十分不滿,「夏天氣味散得快,你也不想老爺吃不下早飯吧?」

七情握緊手,少頃才低聲道,「還請管家通融半盞茶,容七情挖個坑。」

「不是分內的事就不要做。」方管家毫不留情把七情推倒在地,指揮著人便要抬著屍體走。

「呵。」正咬著牙,七情就聽到莫桑懷的聲音,下一瞬,她被摟到個懷抱中,寬厚又暖人。莫桑懷輕輕拍掉七情衣衫上的灰塵,冷冷看著墨卿,「沒想到墨家下人是這麼伺候主子。」

墨卿臉色青了青,當即踹了墨總管一記窩心腳,「不識好歹的下賤玩意兒,還不快給莫參事道歉!」

墨總管一下慌了神,撲通跪了下來,不停扇著耳光,「看小的這糊塗樣,該打該打,參事您……」

「你得罪的可不是我。」莫桑懷單手從腰間掏出槍指著墨總管,輕輕扣動扳機,在靜謐院子里響得特別清晰。

「二小姐,小的該死!該死!」墨總管抖得不成樣子,忙不迭爬過去給七情磕頭,力氣之大,不多會兒青石板上就有了血跡。

七情怔怔瞧著莫桑懷,他今日一身軍裝,俊美得宛若從天而降的天神,她不自覺抓住他衣領,「你……」

「怎麼?」聽到她說話,莫桑懷轉過臉,眼睛笑成兩道彎彎月牙兒,「嚇到你了?其實我平常不那麼凶。」

七情輕輕搖頭,「我不想為難別人,只想給雲竹挖個坑,半個時辰就行。」

「好。」把槍收回,莫桑懷再沒看別人一眼,抱起她往後山走,「我陪你挖。」

另一邊的院子里安靜極了,墨卿黑著臉站在原地,直到墨管家弱弱喊了他一聲,他才冷笑著往後山走,「都給我帶上東西去挖坑!」

【一半聘禮】

七情在墨家地位有了翻天覆地變化。

她也才知莫桑懷原是邵將軍面前的大紅人,就連墨清弦能否嫁進邵府,他也有著莫大決定權。

「聽懂了?」坐在主位上,墨卿合上手中茶蓋,「此次將軍夫人人選共三人,可要是莫桑懷站在你姐姐這邊,人選便只有一人。」

七情站在一旁,垂著頭也不答話。

「你若辦好這事,我便把你和你娘接回來。」墨卿慈愛道,「那邊院子不大好,委屈你們了。」

那院子確實不大好,每到冬天奶娘都會把她緊緊抱在懷裡,燒一小爐不知哪討來的煤炭暖著她的腳,若不是那些煤炭,想來她早凍死在那陰暗潮濕的院里了。

「七七,明兒是夫人壽辰,你想吃些什麼呀?」奶娘提著兜煤炭進門,看到她就露出了笑顏。

她看了眼在一旁的披著破舊戲服,唱著奇怪唱詞的娘,小小聲道,「桃子饅頭……」

之前她路過墨清弦書房,書桌上放了好多桃子饅頭,可好看可香了。

「壽桃啊。」奶娘把手爐塞到她手裡,笑著把她抱到懷裡,在她枯黃小臉上親了親,「那明兒我就給咱們七七帶多多桃子饅頭回來,吃到膩好不好?」

「好!」

但終究奶娘還是沒回來,那又香又蓬鬆的壽桃從破草席里滾落在地,很快便被污水和血水弄髒了。

她等人都走光了,才走過去把那些早已看不清模樣的壽桃撿起來,輕輕擦了後放在嘴裡小口小口咬著,一嘴泥土味和血腥味。

七情從回憶里回過神來,對著墨卿點點頭,「好。」

談完拿著墨卿替她和她娘準備的新衣裳跑出門,七情在院門口一頭撞上了溫暖胸膛。

「可傷著你了?」莫桑懷大手一揮揉上七情額頭,忽地低頭在她額上吹了吹,那帶著桂花氣息的熱氣一下把七情噴得臉紅,她不自覺退了幾步,看著他身後的大紅箱子有些發懵,「這是……」

「聘禮。」莫桑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跑什麼呢?頭髮被吹亂了。」聞言七情下意識想整理頭髮,不料手剛舉起來便被莫桑懷抓住,緊緊包在他手裡,「你看不到,我來。」

莫桑懷的手乾燥又溫暖,七情想把手收回來又不舍,只好垂著頭低聲道,「邵將軍的聘禮?」

「不全是。」莫桑懷彎身平視著七情,「裡面有一半聘禮是你的,如若你願意,那另一半便會是墨家大小姐的。」

七情咬著唇,眼圈都紅了,她寧願剃光青絲去當姑子,也絕不願嫁邵將軍……可她不想她娘還住在那陰冷屋子裡,更不願一席破草席把她娘裹去後山,「我……」

見她一副小兔子受驚模樣,莫桑懷眼神一柔,把她摟到懷裡,「怪我沒說清楚。這一半聘禮是我給你的。」

七情猛地抬頭,淚從眼眶裡滑落,「是你要娶我?」

「對啊,我要娶你。」莫桑懷替七情抹掉淚,額頭抵上她額頭,低聲呢喃道,「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七情臉上染上酡紅,她踮腳快速在莫桑懷臉頰親了口,「我自然是……願意的。」

【將軍夫人】

墨家同天出嫁了兩個女兒,一時間鞭炮滿天響。全城人都恨不得擠破頭去墨家送禮。一個女兒嫁了將軍,一個嫁了將軍面前的大紅人,這墨家怕是要飛天了。

可墨卿臉色卻並不那麼好。直到將軍迎娶車隊來了,他才擠出笑臉對著七情笑了笑,「這將軍府可不比家裡,你去了可要小心說話。」

七情垂下眼瞼,並不答話,手指捏得咔咔響。

那天她和墨清弦一同去將軍府拜見邵將軍。邵七白揮退了左右,走到她面前,「你,抬起頭讓我看看。」

她惴惴不安地看了眼莫桑懷,見他仍柔柔看著她,才微微抬頭,「將軍好。」

「你便是桑懷替我找的新夫人?」邵七白笑了笑,布滿了繭子的手抬起七情下巴,「很好,我很滿意。」

她楞了會兒,在莫桑懷掏槍時搶先出了聲,「謝將軍。」說完她不敢再看莫桑懷,只垂著頭被邵將軍牽著上了車。

「我只有一個要求。」出門前,七情淡淡道,「我要帶我娘走,還有奶娘屍骨。」

墨卿眼眸瞬間發亮,「只要將軍同意軍服統一由墨家提供,一切都好說。」

七情沒再說話,徑直走向車隊,路過莫桑懷時也目不斜視,站定在邵七白面前才微微笑了笑。

七情長得並不算好看,哪怕今日盛裝出嫁,笑起來也不會傾國傾城,偏生邵七白眼睛亮了起來,一把把她抱起來,也不管旁人驚異眼神,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條縫,「本將軍今天就抱著將軍夫人走到將軍府。」

只是並不如別人所羨慕那般。新婚當夜邵七白並未回新房,七情一人坐在了天亮,蠟燭燒盡後都沒喝交杯酒。

「夫人,最近局勢不太穩,老爺去處理緊急情況了,交代我們要好好服侍您。」一大早,丫鬟一一把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套到她身上,看起來不是新物,卻無比合身。

七情對著鏡子里披上鳳袍也依然蒼白的臉笑了笑,她知道,從嫁進來那天便知道。邵將軍深愛的夫人死在了戰場中,聽說她驍勇善戰,是當今花木蘭。

不知她這副營養不良的瘦弱模樣,到底哪裡和那死去夫人相像了?

伺候她娘吃完早餐,七情扶著她去逛花園,她娘原是紅極一時的花旦,對這些花花草草風花雪月霎是喜愛。

「夫人早。」剛逛到玫瑰園,七情便遇上了莫桑懷和墨清弦。

他一身玄色長袍,她一襲紅色旗袍,相配得讓七情有些頭暈,她下意識挽緊她娘,「早。」

「將軍昨夜出門得急,但也不是什麼大事,夫人切莫過於挂念傷了身。」莫桑懷眼神緊了緊,「這鐲子太重,倒也不用時時戴著。」

「是。」垂著頭,七情扶著她娘往回走。突然她娘拚命就往莫桑懷懷裡撲,怎麼拉都拉不住。「我的兒,我的兒……」

從她娘瘋了,這句話就成了她的口頭禪,七情時常在想,要是她是男兒身該多好,墨老爺好,她娘好,奶娘也好,大家都好……

【夫人玩偶】

入夜,七情喝完丫鬟準備的燕窩後,頭越來越暈,只好上床休息,卻怎麼也睡不著,全身彷彿火燒般難受,又猶如無數銀針在她身上狠狠紮下來。

「疼……好疼……」七情捂著心口,低聲呢喃著,意識越來越模糊。迷糊中,她聽到門被推開了。

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擦拭著她額頭細細密密的汗水,又在她嘴裡塞了粒東西,入肚她便感覺一陣清涼,那灼熱刺痛感也消失了。

下一刻,她被摟入個寬厚胸膛,有人低聲在她耳邊道,「別怕,不疼不疼了。」

七情想要睜眼看清那人,卻還是無法控制地陷入無邊黑暗中。

第二日醒來,她才穿好衣服,邵七白便風塵僕僕地推門而入,見她無礙,眼裡閃過絲精光,覆上她額頭道,「聽丫鬟說你發燒了,現在感覺如何?」

七情垂著頭,青絲遮住了臉。「還好。」

「那便好,我還有些應酬,你記得按時吃燕窩,看你臉色不太好。」說完也不待回答,邵七白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就走了出去。

聽到腳步聲逐漸消失,七情才泄氣般倒回床上。那人是誰,她自是知曉。他身上的味道,她死也不會忘記。

可他分明喜歡的不是她。

玉竹死時她看到了。莫桑懷抱著死去的玉竹,和墨清弦說笑著往桃樹走,途中還寵溺地親了墨清弦一口。

想來那日雲竹之所以魂不守舍,便是看見了兩人相會。一個即將要嫁將軍的人,卻和將軍面前的紅人相愛,那樣墨家會被夷為平地吧?

七情掏出枕下荷包,清淡蓮香傳來,她唇角微彎,滿足地把臉貼了上去。

「七情。」隔著門,墨清弦聲音響起,不多會兒便端著燉盅走了進來,「聽說你病了,我給你送點人蔘湯。」說著她看了看左右,又小心道,「我聽丫鬟說,將軍在新婚之夜去了梨香院……」

梨香院是城裡最紅戲院,當初墨卿便是在那兒看中了她娘。邵七白去那裡做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雖你我不是一母所生,但好歹我也是你姐姐。」墨清弦皺皺眉,「況且我……算了,你只要知道這男人還是要緊緊抓在手心便好。」

七情倒是楞了,隨即攥緊了棉被,誰都知道她嫁進來不過是個替身,說好聽點是將軍夫人,說不好聽就是將軍玩偶。

昨夜那盅燕窩有問題,墨卿以前也玩過這種把戲,從戲院買些小戲子,每天餵食這種葯,只需一月內臟便會慢慢腐壞,身子表面卻沒有問題,可以製作成面容鮮活的人偶。

畢竟再像的表皮,內在不一樣還是看著堵心,邵將軍只是看中她麵皮罷了。不是誰都可以像墨清弦一樣好命,生下來就被捧在手裡,長大後又被莫桑懷藏在心裡疼。

想著七情冷冷笑了笑,「謝姐姐提點了。」

【將軍失蹤】

邵七白失蹤了,據說他處理完事情,在趕回來的路上遇到暗殺滾落下了懸崖。

七情剛聽到消息,門便被踹開了,一群士兵情激奮地沖了起來,為首那人更是舉槍要她立刻抵命。「將軍一直福大命大,可你才進門便被暗殺了,果然是災星!」

七情淡淡笑了笑,握著荷包微微閉上眼,不知她死後,是否還能有一席草席裹身。

「呯。」一聲槍響,七情並沒有倒下。她不解地睜眼,只見莫桑懷安靜站在屋外,手中的槍還冒著煙,而拿槍指著她的人,瞪圓了雙眼倒在地上。

「將軍府還由不得你們造次。」他徑直走到七情面前,護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莫參事。」人群中有人冷笑道,「誰都知新夫人是你替將軍找的,今日你又不許我們殺她,莫不是將軍遇刺之事是你策劃的吧?畢竟將軍不在了,這位置便是你的。」

「將軍現在生死未卜。」莫桑懷輕輕笑了笑,「你就斷言他不在了,你如此確定,莫非是你策劃的?」

一時間房內安靜下來。那些人互相看了看,見屋外圍滿了莫桑懷親信,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地窩蜂退了出去。

莫桑懷對著丫鬟點點頭,「給夫人沏壺壓驚茶。」

「謝謝。」七情喝下茶,勉強起身看著窗外,「將軍……他還會回來嗎?」

「已經派人去找了。」莫桑懷頓了頓,「你別太擔心,瞧你臉都瘦得凹下去了。」

七情晃了晃疼痛的頭,眼睛酸澀得厲害,只好靠在窗邊,看著屋外那滿池搖曳的蓮花。

莫桑懷凝視她許久,突然淡淡道,「你是想他回來還是不回來?」

她的希望什麼時候有用過?七情手指重重扣上紅木窗,指尖被刺出血也不放開。在九歲那年,她好奇奶媽半夜出門,便悄悄跟了上去。

走了會兒,她才發現竟是她娘曾經的院子。奶娘熟門熟路走到最里一間,啪嗒關上門,屋裡燭火便熄滅了。

她很冷,卻又不敢上前去敲門,只好縮在爬滿了蜘蛛網的破舊鞦韆下等著。

直到她凍得快要受不了,門才吱呀著開了。奶娘衣裳已被扯得亂七八糟,但還是滿臉笑意的和屋裡的人說著話,「那老爺,明日再多叫管家給我點碳?」

那一刻,她差點沖了出去。甚至希望她從不曾在這個世上出現過,這樣她娘不會瘋,奶娘也不用獻身……

可她的希望,從來不曾實現過。只能默默看著新來丫鬟在她藏身的不遠處抖成篩子,再看著她「不小心」掉到湖裡。

「只要你說,我定會為你辦到。」莫桑懷走到七情面前,把她手從窗前拉起來,放在嘴前小心吹著,然後含到嘴裡輕輕吮吸著,「一會兒便不痛了。」

七情猛地把手抽回來,「我只想和我娘安靜活著,只有我和她,活著……」

【莫大將軍】

邵七白死了,被抬回來時手裡還緊緊撰著前任夫人照片。七情盯著照片瞧了許久,她和前夫人還真的有些神似,尤其是那雙眼睛,亮亮的。

「道士批的命,何曾錯過!」墨卿趁人不注意,走到她面前,臉上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當年你出生,我墨家百年老宅就突然走水,現下你才嫁過來就克得將軍去世,你不是災星是什麼?」

七情默默替邵七白蓋上白布,「你還記得楊柳兒嗎?」

墨卿的臉唰地慘白,「你說什麼!」

「楊柳兒啊。」七情冷笑著起身,「那個隨我娘嫁過來的當紅花旦,那個用身子為我換碳,換壽桃的楊柳兒啊。」

當年梨香院最火花旦並不是她娘,而是她娘的好姐妹楊柳兒。

她很小時,楊柳兒常常和她說,她有個男人去外闖蕩了,等攢夠了錢就會回來娶她,可梨香院老闆卻要把她賣給個老頭子當十八姨太,還是她娘求墨卿一起買了她,讓她在墨家干點雜活等男人回來。

「所以你爹並沒有那麼壞,你娘更是全天下最好的好人。」她還記得奶娘說這句話時那感恩神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墨卿強穩住身子,目光兇狠地看著七情。

「一切不過是你的計謀罷了。」七情憐憫地抱住她娘,「你看中的分明是奶娘,但你知她寧死不嫁,因此便娶了我娘,連帶著讓她當丫鬟,又找人來假批我的命,故意冷落我娘,就是為了得到奶娘。」

那個最冷晚上,她親眼看到墨卿紅著眼掐住奶娘脖子,「說你愛我你快說!」而奶娘只是緊緊抓住壽桃,淡淡笑著,眼睛看向遠方,嘴裡不停念著一個她一直念的名字。

翌日,她就看到墨管家帶著草席來裹奶娘冰冷的身子了。不知那時奶娘是否後悔過說墨卿並沒有那麼壞……

「你住口!」墨卿抬手想一巴掌扇過去,卻被一聲高昂喊聲打斷。

「莫將軍到!」

下一刻莫桑懷一身筆挺軍裝走了進來,英俊挺拔,俊美得不像話。看到墨卿他淡淡笑了笑,「墨老爺來得倒挺快。」

墨卿青著臉,指著七情道,「乖女婿,就是這災星剋死了邵將軍,把她拉出去槍斃,拉出去槍斃!」

「哦?」莫桑懷取下軍帽,一腳把墨卿踹到了地上,黑光錚亮的軍靴重重踩到墨卿之前舉起的那隻手,「不知墨老爺怎麼解釋將軍是檢查軍服後遇刺?」

話著他唰地掏槍指向墨卿,語氣冷漠道,「密信在亂黨身上搜到了,你勾結亂黨,刺殺將軍,鐵證如山!」

「怎麼可能!我沒……」墨卿一臉震驚,還想說些什麼,莫桑懷便扣動了扳機。

一聲槍響後,剛從外面趕來的墨清玹驚叫一聲暈了過去。誰知莫桑懷看都不看,對親信道,「把那女人拖下去,隨便送哪裡。」

「得令!」

七情的娘眼角滑下行淚,臉上卻是濃濃的笑意。「七七……」

七情看著她娘腹間的匕首,下意識退後幾步,她知她娘一直都是裝瘋,但只要她不說,她便不會拆穿她,只是為何都要離開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七七,娘對不起你,對不起柳兒,可我真的愛他,好想聽他再彈一次琴……」話沒說完,她娘便咽氣歪在地上,眼睛卻還溫柔地瞧著莫桑懷。

莫桑懷嘆了口氣,想要上前擁住七情,卻被她一把推開。「密信是你寫的吧?雖然極力模仿墨卿筆跡,也是他的私人印章,但我比對了一下,更似你的字跡。」

七情笑了,笑得那麼開心,是啊,是她假裝墨卿的身份把邵七白行蹤透露給亂黨,來個一箭雙鵰。她恨墨卿,從她吃下那被泥水和血水浸泡的壽桃,她便一直想報仇。

至於邵七白,他想殺她沒關係。可她發現他藏在床頭的信件,竟是要手下人偽裝亂黨刺殺莫桑懷。

那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是我。」七情抱緊她娘,抬頭定定看著莫桑懷,微笑道,「所以你要殺我嗎?」

【梨花紛飛】

青城山上有個茅草屋,無人知曉是何時所蓋,只知道裡面住了個光頭姑子。有人問她為何不去廟裡,離茅草屋幾里就有香火極盛的尼姑庵。

「我孽障太多。」每次姑子都如此回答,眼裡眉梢儘是淡然。

那姑子便是墨七情。

那日莫桑懷終是沒殺她,她從將軍府出來,把她娘和奶娘的屍骨都埋在了城外那棵梨樹下。她聽奶娘說過,她和她娘遇見那人時,便是梨花紛飛的季節。

奶娘說那人叫莫離,溫潤如玉,彈得一手好琴,是遠近聞名的琴師。她和她娘都極愛慕他。只是佳人有倆,莫離卻只有一個。

那年冬天,奶娘為莫離生了個兒子,兩人合計著要攢錢贖身,莫離便帶著孩子出遠門做生意,從此再也沒回來……

她娘也是那時提出要墨卿一起贖奶娘出來。

其實七情見過莫離。她娘趁奶娘被墨老爺纏住時,曾悄悄從後門去見了男子,她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那人長得真真好看,手裡牽著的男娃也粉雕玉琢,特別像廟裡仙童,七情看著他幾乎移不開眼。

「莫夫人。」男子微笑道,「前個兒我捎信給貴府,說是今日來贖柳兒,怎麼就你一人?」

「莫大哥。」她娘全然不似平時的瘋癲,微蹙著眉,「柳姐她……她求老爺收她做填房了,我和她說你定然會回來,可她還是執意……要不我再去說說?」

聞言男子的臉瞬間慘白,「不可能,柳兒她……不可能……」

「這種話不好亂說的,我和柳姐親如姐妹,也想她和莫大哥你白頭偕老。」她娘垂著頭,蹲下身去逗男娃,「這是桑懷嗎?長得真可愛,要是我兒子就好了。」

莫桑懷眼睛紅紅的,下一瞬便哭了出來,抓著男子衣領道,「爹爹,我要娘,我要娘!」

「謝謝墨夫人。」男子嘴唇都咬破了,抱起莫桑懷深深看了眼墨宅,「你告訴她,有朝一日,我定會買下這個宅子。」說完男子頭也不回離去,飄落的一瓣梨花綴在他發間,看起來孤獨極了。

她正想出去和她娘說不是那麼回事,奶娘是為了她才去找了墨老爺。她娘便捧著臉跪倒在地,哭得聲音都嘶啞了。

那一刻,她的腳步頓住了,默默轉身回了墨府。其實她娘並不在乎她到底是男是女,她終其一生想做的只是那人孩子的娘罷了。

蓮池初遇不知是不是莫桑懷故意而為,但知曉莫桑懷身份接近他卻是她的驚心策劃。她一眼認出他是她記了多年的仙童。

她恨墨家這座院子,她恨不得能把這骯髒之地燒個乾淨,融灰於天地之間。

從一開始,她便知曉莫桑懷是回來複仇的莫離之子,故意接近她和墨清玹,然後把她推給邵七白做人偶,讓墨清玹痛苦一輩子。

她心甘情願配合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配合他。

那日他放她走時,她曾問過他,「那夜你為何喂我吃解藥?」

莫桑懷笑了笑,「因為你比我恨墨卿。」

「那你為什麼放我走?」

「我不喜殺生。」

所以吶,從頭到尾手上染血的,只她一人而已。

【隨水而逝】

一年後,七情聽說莫將軍燒了墨家老宅,封了墨家布坊。百年基業一夜間毀於一旦,而墨家大小姐,也被人看到瘋瘋癲癲出現在街頭。

七情笑了笑,她終於等到了,那日她曾求過莫桑懷一件事,若他待她還有半分憐惜,便把墨家宅子燒掉。

她攥緊那已經泛黃的蓮花荷包,慢慢走到河邊,又是一年夏至,連花開得真好。她輕輕吻了下荷包,雙眼一閉便跳了下去。

她今生愛他愛得太自私,終究沒把她娘是為她而死的真相告訴他。哪怕一點點,她都希望在他心裡,她依舊是蓮池初見的模樣。

只盼來生,她能光明正大地告訴他,她愛他很久很久了……

(全文完)

圖片:花瓣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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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殘酷而凄美的故事,男女主角在宿命、家族、愛恨之間浮沉輾轉,各自遊走在陰冷詭譎的復仇之路上,也逐漸消弭了初遇的溫情......

愛情一貫如此,初遇時,永遠是杏花春雨,初陽晴好,經年之後,即使伊人已去,芳華凋零,仍有餘香縈繞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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