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了，給我們留下一筆遺產

【原創散文】父親走了，給我們留下一筆遺產

作者：艾金霖

看到心電監護儀上父親的心電波呈一條直線。頓時，我的心揪緊了，恐懼和悲傷襲上心頭。不由眼前發黑，轟然倒地。醒來時，父親已將被送往太平間。握著父親尚有餘溫的手，貼在臉上，淚水止不住地滾落在我和父親的手上。父親這雙曾經孔武有力，承載了一個家庭的重負，托起兒女夢想的手，如今已是骨瘦如柴，漸漸冰冷......

一直以來父親是我心中的一座山可以依靠的大山。雖然，父親有時會脾氣火爆，生硬，讓我有些怕他，但我還是喜歡父親，有什麼事總願意對父親說。每到人生的關口，總是父親為我遮風擋雨，領我一路走過。而今，這座山倒下了。我不敢相信，父親就這樣走了。再也聽不到父親的叮囑和期盼我回來的話語了！我和父親分別一年，這次回上海，還以為可以接父親一起回到喀什的。未曾想，剛剛到上海僅僅只陪伴了父親一個月，父親就溘然逝去！父親因為中風，在醫院整整住了13個月，各種併發症和透析讓父親飽受病痛折磨，但是，每次打電話，父親都是輕描淡寫，沒有告訴我實情，只是反覆問我什麼時候我的女兒放假了可以回上海。等見到分別一年、已是形容枯槁、不能行走、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父親，我才知道父親是在苦撐苦熬著等我回來啊！將父親送去太平間後，我一步三回頭，久久不肯離去，我的心中，滿是無盡的愧疚和哀傷。

父親逝去10天後，我帶著父親的遺像，從上海飛往烏魯木齊，再乘火車到喀什。父親一直想回來看看，我要帶著父親再走一遍南疆路，讓父親再看看我們美麗的南疆大地。父親離開新疆8年了，這是父親工作、生活了40年之久的地方，有著父親的青春，熱血，夢想，和汗水，更有父親雋永的思念和牽掛。久久端詳著父親的遺像，眼眸中是慣常的執著，堅毅，豁達。一路上，，我不停在心裡和父親說話，告訴父親火車到哪兒了，都有些什麼。我知道，父親一定在聽，在看，我相信，我和父親的靈魂是相通的。我也一遍遍在心裡唱著《父親》那首歌：」父親是兒那登天的梯，父親是拿拉車的牛······「淚水，時時溢出眼眶，潸然落下。心中，在追憶著父親的辛勞，善良和樂觀。

父親生與鄂西北大山中一個貧窮的農民家庭，家中弟兄姊妹6個。作為長子，父親早早分擔了家庭的重擔，品嘗了生活的艱辛。苦難中長大的父親，卻是開朗，活潑，愛幫助人的，深的家人和長輩，鄰里的喜愛。大山也賦予父親一個好嗓門，喜歡唱歌，聲音洪亮。

年僅17歲的父親參軍入伍到河南信陽，第一次走出了大山，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當兵8年，父親先後當過步兵，偵察兵，炮兵，除了學習軍事技能，也學習了文化知識，還學會了打籃球，演節目。軍營也鑄就了父親堅強，剛毅的品格，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

60年代，國家正遭受自然災害，當兵條件很艱苦，津貼每月只有6元錢。父親捨不得花，攢起來想寄回家裡。但是，碰到一個身無分文，又有病的陌生人時，父親把攢了很久的36元錢全部給了這個人，幫助他回到了家。回到家後，這個人給父親寄了張照片作為紀念。我上初中時，看母親收藏的舊照片時，才知道這件事，心中很為父親驕傲。

自從參軍離家，父親走了大半個中國，幾十年來，因為工作忙，離家遠，父親很少回過湖北老家。但是經常給我們講起老家的事情，給老家寫信，想方設法為家人，鄉親幫忙。父親臨終前幾天，要求身後將他的骨灰送回老家的大山裡，與他的父母葬在一起。這最後的要求，既有父親對兒女的愛與體諒，也飽含了父親對故鄉，親人深深的眷戀和思念。

1966年，父親隨部隊挺進新疆，成了兵團農三師的一名軍墾戰士。在戈壁，荒灘中開墾出綠洲，建起了農場。除了干農活，還站崗，執勤。1968年，父親到了新籌建的兵團農三師第一修造廠，成為一名技術工人。雖然文化不高，但刻苦鑽研業務，精益求精，可以蒙著眼睛進行操作，是一名技藝高超的油泵調試工。這一干，就到了退休後到上海定居才結束。是當地遠近聞名的調油泵師傅。

在那艱苦的歲月里，父親保持了一個軍人的本色，扛過了所有的困苦。從我記事起，不論環境怎樣，父親總是樂呵呵的。父親的這種樂觀，給了我和弟弟快樂的童年。在新疆的四十年，父親的生命已經與這片熱土融為了一體。

父親喜歡唱歌，唱京劇，打籃球，是一修廠70年代業餘京劇團的演員。也是廠籃球的的後衛，一直到50歲後才沒有出去打比賽。小時候，父親晚上出去唱京劇，常常帶上我，我喜歡唱歌，應該是受父親影響。小時候，父親不僅帶弟弟打籃球，也教廠里的許多孩子打籃球，是個」孩子王「。因為父親的引導，弟弟從小籃球打得很好，個子也長得比較高。父親的這些愛好，讓我們姐弟很受益。

80年代初，父親業餘為」前進中學「（農三師中學的前身）女子籃球隊當教練。1983年，父親帶隊參加農三師中學系統的籃球比賽，獲得了季軍的好成績。得知父親去世的消息，一位當年的隊員，在我們同學群里，發了一張1983年賽後，女籃教練與隊員們的合影，以示對父親的懷念和哀思。照片上的父親，多年輕，有活力啊！

在困難的年月里，雖然家裡經濟不寬裕，但父親多年堅持訂閱了《大眾電影》，《新體育》，《解放軍畫報》，《故事會》，《少年文藝》等雜誌，那時我們一家人最期盼的就是雜誌到來的日子。搶著看，看完了還交流，討論。並且積极參加《大眾電影》一年一度的」百花獎「評選投票。那時候雖然物質匱乏，但我們家的精神生活是豐富的。父親也鼓勵我們姐弟多讀書，我們從書中學到了知識，了解了戈壁灘以外的世界，從小就有了遠大的志向。

為了讓妻子兒女過上好日子，農三師企業改革開放一開始，父親就率先承包了油泵試驗台，一天干十幾個小時是常事，好像從來不知道累。不僅讓妻兒衣食無憂，還買了樓房，供我們姐弟上了大學，受了良好的教育，開啟了我們的人生之路。我們姐弟都學了醫，有了比較好的前程和事業，這是父親當年的汗水和智慧為我們奠定的基礎。

父親對我們影響最大的是他的善良。不論是當兵時，還是困難年代，抑或是後來經濟好轉，都一直在幫助人。小時候，我家先後住過幾個無人撫養或回不了家的男孩。為此，我們自家人可能吃不飽，但是，因為父親的榜樣，我們都沒有怨言。在父親退休定居上海後，我才知道，父親多年一直給一位無人贍養的老人買米、買油，冬天買煤送到家。父親做了那麼多善事，卻從不張揚，也不圖回報。因為父親的榜樣作用，我和弟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行善 ，並且要求我們的子女，做一個善良的人。

不僅對人，對小動物，父親也充滿友善。到上海後，父親開始只收養了一隻流浪貓，後來，這隻貓生了三隻小貓，後來越養越多，最多時有七隻貓。父親還給每隻貓起了名字，每天精心餵養它們。只要天氣好，父親就會步行幾公里，帶著貓糧去徐家匯公園喂流浪貓。最神奇的，是一隻流浪的貓媽媽，居然把三隻小老鼠般乾瘦的小貓崽，一隻只銜到父親的窗下,父親不僅用牛奶、貓糧喂沒有奶的母貓，還把貓糧泡好後一粒粒喂小貓。小貓長大後，開始嘗試從窗下跳上窗子，再跳到家裡來！父親把它們一隻只抱在懷裡，還給它們洗澡。父親住院後，總是囑咐母親買貓糧。父親去世後幾天里，小貓們一直都在叫，好像在呼喚著善良的老爺爺！

如煙的往事如昨日，父親走完了他72歲的生命，沉沉安息了。父親臨終前，總是說沒有給兒女留下什麼遺產，對不住我們。父親的善良、正直、堅強，這，已經是留給兒女最好的遺產了，父親的這份大愛，我們姐弟會一直延續傳遞下去，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父親去世那天的晚上，上海下了傾盆大雨，我帶著父親的遺像回到喀什的當天下午，少有雨水的喀什也下起了大雨……

歲月留痕、舐犢情深，子欲養而親不在，辛勞一生的父親，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作者簡介：艾金霖，女，新疆喀什市人。做過工人，後考入石河子醫學院，畢業後調到了醫院工作。2008年從醫院病退後到了上海，做過銷售。2013年回到喀什，被第三師第一中學聘請為語文、英語閱讀老師。從少年時代起，就喜歡讀文學作品，最大的夢想，就是讀書，寫字，讓自己的文字變為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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