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場上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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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場上看人生

斯舜威

我家小區門前，就是一座運動中心，鍛煉非常方便，特別是早晨和晚上，運動場上鍛煉的人很多。儘管小區里運動場所也很好，綠化清幽，空氣清新，園林雅緻，但我還是經常去運動場，一則氣氛好，容易受到感染，相互影響，不覺得累。二則觀察參加運動的各式人等，運動場上看人生，也是很便捷的一個渠道。

運動場上，男女老少都有，鍛煉方式也五花八門。單單拿跑步和走路來說吧，也是套路多多，各有不同。有的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經常可以看到有一個「杭馬」的民間組織，貌似有教練，都是按照參加馬拉松比賽的節奏來訓練的，看著他們生機勃勃的樣子，令人頓生羨慕之情，羨慕他們年輕，有朝氣。還可以看到為數不多的私人教練，在做訓練輔導，暑假期間更為常見。大部分運動者，方法上是不太講究的，有的在我看來似乎不很妥當，但後來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的運動方式，自己喜歡就好，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你不能把自己的健身方式強加給別人。自己喜歡了，鍛煉有勁頭，有一種意念在驅使，應該說也會產生效果的。

我之所以產生這一看法，緣於我和一個鍛煉者的接觸。一位中年婦女，不管天氣如何，堅持用赤腳慢跑。我猜測她的這一做法，可能是受日本人在鵝卵石上走路的啟發，據說常在鵝卵石上赤腳走路，具有提高神經系統靈活性和反應能力、增強心血管系統的功能、提高機體免疫力、延緩衰老、保持精神愉悅的保健作用。能夠赤腳在鵝卵石上走路鍛煉，只要吃得消，我是相信其積極效果的，然而，不分天氣情況在塑膠跑道上赤腳走，而且常年走，肯定是不妥當的。出於對別人的關心，我猶豫再三，決定提醒她一下。於是，在一個早晨人不太多的時候，我乘和她走路比較接近的時候，和她打了一個招呼，想真誠地說說我的看法。我道了一聲「你好」，她警覺地看了我一眼，似乎防備我有什麼不良企圖。我有點後悔自己的多管閑事了，不過既然已經開口了，還是直言不諱說一下，我說：「我看到你一直赤腳走路，我知道你的目的，但可能要注意兩個副作用，一是塑膠跑道並不是很環保的，有的甚至有毒素，長期赤腳走路並不好；二是下過雨之後地面潮濕時，濕氣太大，赤腳容易感染濕氣，須知腳心是最容易受濕氣侵入的。」她瞟了我一眼，不以為然地說：「我一直這樣走的。」這時我才真正開始後悔自己太多嘴了。後來，我發覺她始終堅持赤腳走路，我覺得這便是她的堅持，不為外界所動，讓人家去說吧，只管走自己的路。

事後冷靜地想想，覺得確實是自己太「好為人師」，你以為你是健身專家？你憑什麼讓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接受你的健身理論？再仔細一想，就悟出了「自己喜歡的運動方式總是最好的」這個道理，從這一點而言，我要謝謝這位執著於赤腳走路的中年婦女給我的啟發了。

其實，用我的眼光看，有不少人的跑步和走路方式都是存在問題的，但我不會再多嘴，多嘴了也未必有人聽你，因為人人都沉浸在自身的運動方式所帶來的快樂之中。

比如，有人喜歡結隊而跑，這應該是好事，問題在於一邊跑一邊家長里短聊個不停；有人喜歡一邊跑一邊玩手機；有人喜歡一邊跑一邊聽新聞或者音樂；有人則穿著皮鞋或者拖鞋跑；有人則跑若無人光膀子跑；有人邊跑邊吼叫不已。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這樣每個運動者來說，都各有各的道理。比如結隊跑步聊天，可能恰恰是他們之所以天天來跑步的興奮點所在，在晨昏之際，以健身的名義聚在一起，互通信息，大到國家大事，小到雞毛蒜皮，都乘跑步之際交流一下，也是一種極大的滿足。看手機和聽新聞、聽音樂就更不必說了，一舉兩得，也可以聊解寂寞。至於穿衣和穿鞋，除了光膀子有礙觀瞻，其餘則完全是個人的自由。

讓我頗為難忘的是一個年僅18歲的三百多斤重的大胖墩，在他的同樣比較「豐滿」的母親陪同下前來跑步，大概堅持了兩三個月，此後再也看不到了。說是「跑步」，其實他只能稍稍跑幾十米而已，跑一會，便慢慢走，甚至停下來，站在一邊為別人做「啦啦隊」，一邊喊加油，一邊不厭其煩地問：「你跑幾圈了？」他母親似乎只是陪同和督促兒子鍛煉，自己並不跑，我好幾次想對她說：「你應該為兒子做榜樣，自己也跑起來。」最後想想還是算了，不說為好。又想對大胖墩說：你要跑起來啊！這樣在運動場上磨磨蹭蹭，有什麼效果呢！後來想到可能他確實跑不動，也就沒說。聽一位「運動健將」私下對我說：「這小孩很可憐的，他這樣的體重其實根本跑不動，跑多了，不但心臟吃不消，膝蓋更吃不消，肯定堅持不久的。」果然，後來再也看不到這對母子的身影了。一個人的體重一旦到了三百多斤，要通過簡單的跑步減下來是很難的了。美國有一個「減肥健身營」的電視節目，參加者減肥效果非常驚人，但據說後來都紛紛反彈了。人生到了這一步，就舉步維艱了。身體肥胖如此，其他方面其實也如此，不可不深思，不可不警惕。

暑假期間，家長帶著小孩子來跑步的也不少。這兩天我看到了兩對母子，也頗為感慨。一個母親「押著」一個十多歲的男孩來晨跑，之所以說「押著」，是因為他們一進運動場，母親就罵罵咧咧，就看得齣兒子非常被動。一到跑道上，母親便大聲呵斥：「跑啊！快跑啊！」兒子似乎睡眼惺忪，無精打采地踱步，母親便在後背猛地推搡，並大聲責罵。我很想上去對這位母親說：「你應該允許兒子有一個適應和準備的過程，怎能如此粗暴簡單。更何況，你為何不帶頭跑呢？」後來，男孩的抵觸情緒越來越厲害，乾脆走到足球場草地中心去了。母親則在邊上生氣。無獨有偶，今天又看到另一對母子，兒子跑累了，大概以小便的名義，長時間沒有出來，一出來，母親便大聲批評，說他故意躲避。兒子懊惱了，給了母親一耳光（當然帶有玩笑的味道，不是很用力），母親也有功夫，飛起一腳，踢在兒子屁股上。接著，又押送戰俘一樣逼著兒子回到了跑道上。看到這情景，想像他們的家庭生活和家庭教育，不勝唏噓。我忽然想到魯迅寫過一篇《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的文章，其實更有必要給不少母親們上一課「應該怎樣做母親」。

在運動場上，冷眼旁觀人生，別有一番感慨。我的運動，也不是十分專一的了。

當然，就我的健身理念來說，跑步也好，走路也好，包括其他鍛煉，都應該專心致志，集中精神，並以吐納相配合，全身心來進行鍛煉，這樣才可能達到形體運動和氣血、經絡、心神完全和諧協調的最佳狀態。然而，這只是我個人的理解，我可以這樣做，但不能要求別人這樣做。對一個喜歡邊跑邊聊天的人來說，你不讓他聊天，他就可能沒有到運動場來的興趣了。對大都數人來說，根本不知「吐納」為何物，即使知道，也不會相信跑步和走路需要什麼「吐納」。

更何況，剛才說了，我自己也做不到非常集中專註。

從另一個角度說，有各式人等來運動場，有各種方式爭相登場，這才是運動場的活力所在，大眾參與的運動，應該是娛樂式的全民狂歡。歸根到底一句話：自己喜歡的運動方式總是最好的，自己喜歡的人生方式也是最好的。

2017年5月22日初稿，7月19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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