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集群是企業和市場之外的另一種分工模式

文 | 孫洛平

中山大學嶺南學院經濟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為什麼產業集群具有極高的生產效率？

為什麼產業集群效率的發揮不依賴於企業制度條件和市場規制條件？

回答這些問題的鑰匙在於分工。

分工提高生產效率是一個顯然的事實，主要的機制有兩點：

其一，原來要求複雜勞動的工作通過分工以後只要求簡單勞動就可以了，大大節約了生產技能學習時間；

其二，分工使得單個生產過程簡單化，有利於用機器生產代替手工勞動，大大提高了生產的效率。

有分工就有協調分工的成本。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企業和市場是協調人們分工的兩種基本形式。在企業內部是用權威命令的方法協調分工的，其成本是企業組織管理成本。在市場上是用平等交易的方式協調分工的，其成本是市場交易成本。

在主流的經濟學理論中，只有這兩種分工的基本形式。而且這兩種分工的基本形式是相互補充的，即企業組織分工的成本更高，分工就由市場來協調；反之，市場協調分工的成本更高，分工就有企業來組織。

如果一個國家或地區有企業制度優勢，比方說有效的現代企業制度、敬業的經理人才、訓練有素的工人等，那麼這個國家或地區就可以充分利用企業組織來深化分工，形成相對競爭優勢。

同樣，如果一個國家或地區有市場規制優勢，比方說有完善的法規、有效的執法、良好的經營傳統等，那麼這個國家或地區就可以充分利用市場機制來深化分工，也可以形成相對競爭優勢。

我們的問題是，要是一個國家或地區既沒有企業制度優勢，又沒有市場規制優勢，它靠什麼來提高分工的水平？

中國的產業集群給了你答案！產業集群用小企業之間的分工替代大企業內部的分工，因此不依賴於現代企業制度。產業集群用人際關係網替代法治市場，因此不需要完善的市場規制條件。

有人說，中國人喜歡搞人際關係，不適合市場經濟法治的要求，是沒有競爭力的。這話可不能說死，產業集群就是一個不需要法治的例子。在一個產業集群里，大家鄉里鄉親互相認識，若是有人搞欺騙，一傳十，十傳百，這生意就別想做了。

要是在一個產業集群里騙了幾家企業之後，到產業集群外部還能夠接到訂單，那麼欺騙還是可能的。產業集群內部由於分工太細，一家小企業只能生產一兩個零部件，到產業集群的外部是不可能接到訂單的。

所有的企業都被鎖定在產業集群的裡邊。在產業集群的內部，由於分工更細，企業的效率極高；在產業集群的外部，由於分工太細，企業接不到訂單。這就迫使企業僅僅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得講誠信。這就是產業集群的發展不依賴於市場規制條件的原因。

十幾年前回江西南昌看我的父母。我的妹妹是一個幹部，關心經濟，聊天不由自主聊到經濟問題。

我跟妹妹說：「江西的經濟發展應該學學浙江和廣東，那些地方的產業集群非常發達。」我的言外之意是，江西的現代企業制度不發達，工商管理部門的效率又低，發展產業集群可以擺脫對這兩個條件的依賴。

我妹妹說：「江西有產業集群啊！」

我馬上問：「南昌有沒有？」

「有啊！」妹妹回答道。

我突然來了興趣，說道：「你是個幹部，利用你的權利帶我去看看，我對產業集群很感興趣。」

「不行啊！」妹妹說，「它們在一些很偏遠的地方。」

「跑那麼偏遠的地方幹什麼？這樣不是增加了運輸成本嗎？」我發出疑問。

我妹妹回答道：「哎！到偏遠的地方，工商管理人員找不到他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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