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表示對你的敬意，我決定砍下你的頭——日軍處置美軍戰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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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回家：巴丹死亡行軍親歷記》（作者：(美國)列斯特·坦尼 譯者：范國平 ）是列斯特·坦尼博士花費50年時間查閱大量檔案，向親友和戰友徵集資料，結合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在戰俘營中偷偷寫下的日記寫成的有關巴丹死亡行軍的珍貴回憶錄。巴丹死亡行軍是《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決書》中確認的、與南京大屠殺並列的日軍戰爭暴行。

《活著回家：巴丹死亡行軍親歷記》（作者 ：（美國）列斯特·坦尼 譯者：范國平），重慶出版社，2016年10月。

上一篇《你絕對想不到卻是真實的戰俘營：破產保護、仲裁法庭和供求遊戲》，坦尼組織的表演很成功，戰俘營里的歡聲笑語也多了起來。不僅如此，坦尼是玩供求遊戲的行家，竟成為戰俘營里的「富翁」。為了保證那些喪失償還能力的人可以獲得自己的基本口糧，他們也建立了「破產保護制度」。為了解決戰俘間的糾紛，他們還建立了「仲裁法庭」，儼然一個小社會！坦尼的供求遊戲在本篇中終於東窗事發，他會被處死嗎？當然，我們知道他最終活了下來，那這件事又是如何化解的呢？

幹完活回到營區，我嘗試著用半邊好牙咀嚼食物，好不容易吃了一點米飯。我疲憊地回到營房，剛想躺下來休息一會，突然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衝到宿舍里來。他是給指揮官送信的，他急急忙忙地喊道：「Ten-spot，快點到指揮官的辦公室去！趕緊走！」我趕忙抓起鞋子，邊走邊拔鞋幫，走得很踉蹌。他又喊了起來：「老兄，動作快一點！這次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出門以後，他追出房門，沖我喊道：「馬梅羅少校叫我傳話給你，指揮官問你什麼，你一定要實話實說。他們已經了解到所有的情況了。」我邊跑邊想，他的話什麼意思？日本人了解了什麼情況呢？快到指揮官辦公室的時候，我恍然大悟，肯定是我做生意的事情東窗事發了。這個時候，我的生意網已經頗為龐大，不僅與日本礦工交易，甚至發展到與日本看守交易，當然這些交易都是秘密進行的。

列斯特·坦尼伯格

我馬不停蹄地跑進指揮官的辦公室，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空曠得很，裡面只放了一張不大的辦公桌，一把椅子，桌子上還有一盞檯燈。指揮官坐在椅子上，身後站著翻譯官。門兩側站著幾個日本兵，他們殺氣騰騰地用步槍指著我。這個如臨大敵的場面著實嚇了我一跳，從架勢上看，指揮官把我當成了一個危險分子。我決定按照馬梅羅少校的話去做。我向指揮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後立正站好，等候發落。

指揮官笑眯眯地看著我，看起來很友善，口氣柔和地說：「你叫什麼名字？」翻譯官又翻譯了一遍，其實我聽得懂。指揮官在裝傻，他明明認識我，我組織的「1944年的歌舞大王齊菲格」可是讓他在三井老闆面前大大地長了臉的。看來他想故意裝作不認識我，用意很簡單，叫我不要對他存在幻想。我立即回答：「列斯特·坦尼伯格。」

說真的，這還是我被俘以後第一次告訴別人我的全名。我的全名只有連隊的戰友知道。我在游擊隊里的時候，瑞利一直叫我坦尼，他從來沒有問過我的真實姓名。在巴丹死亡行軍途中，沒人在意你是誰。在奧唐奈戰俘營和甲萬那端戰俘營里，大家幾乎不詢問對方的姓名，甚至醫生也不問病人的名字，名字對我們沒有意義，證明我們存在的只是一個編號。除了那些原先的老朋友，被俘以後新交的朋友大都以「ten-spot」來稱呼我。到了大牟田17號戰俘營，我成了264號，日本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即使是我的日本朋友本先生問我叫什麼，我僅僅告訴他，我叫坦尼。

指揮官又繼續問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諸如我多大了，結婚了沒有，家鄉在哪裡。我一一如實作答。問完這些，他轉入正題：「264號，我們營里有一個傢伙，用美國貨交換日本產品。你知道他是誰嗎？」翻譯把他的話告訴我。我眼睛都沒眨一下，立馬告訴他：「是我，長官！」

日本戰俘營勞工

指揮官做出目瞪口呆的樣子，他突然沖我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公然違抗皇軍的訓示，你怎麼敢？嗯？」我答道：「是的，長官！我知道這是違反營規的。」他們接著問我，和哪些人進行了交換，交換了什麼東西。我於是告訴他們，一開始的時候，有一個日本礦工想要一支美國牙膏，他打聽到我會說一點日語就找到我，於是我就幫他搞到了一支牙膏。我只知道按照他的話去做，我怕他給我苦頭吃，所以不敢拒絕。至於這個日本人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因為他不告訴我。

「那你進行交易有多長時間了？」指揮官又問道。這時送信的小夥子的話在我耳邊迴響：馬梅羅少校叫你一定實話實說。我回答道：「報告長官，差不多5個月了。」指揮官怒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

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講了出來。

當指揮官聽到跟我交易的日本人不止一個時，他滿面怒容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緊緊地握住刀柄。我以為他會毫不留情當場把我的頭砍下來。但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好像卸去了心頭的重擔。他朝我揮揮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於是我又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我回去之後，一天都沒事。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誰想到，還是逃不過去。第二天中午，我正在食堂吃飯。突然間兩個看守端著步槍闖了進來，明晃晃的刺刀閃著寒光。他們一進門就嚷道：「264號！264號在哪裡？」我站起身，舉起手應道：「哈依！」他們便直奔我而來，一把揪住我，推推搡搡地把我趕到門外。

到了外面，他倆擰住我的胳膊，押著我前往營地中央的禁閉室。到了禁閉室門口，一個看守開了門。出乎我意料的是，這裡已經關了7個人，後來我才了解到，他們是仿效我和日本人在礦區交易而被抓進來的。

盟軍戰俘

看守打開牢門，猛地把我推進牢房，我被扔出了2英尺遠，頭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前額裂開了一道2英寸深的口子。我掙扎著爬起來，仔細打量這間狹小的牢房。三面是堅固的牆，一面是大鐵門。這間禁閉室只有5英尺長，4英尺寬，5英尺高，這間禁閉室原來是為日本兵設計的。牢房高度還不及我的身高，我無法站立；寬度更不及，我躺不下來，因此我只能蹲下。

兩個小時後，翻譯官進來告訴我，除了每天一小杯水以外，我不會得到任何食物，指揮官要讓我嘗嘗真正挨餓的滋味，明天我們這些交易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我被嚇得毛骨悚然，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餓了一天。第二天早上點名的時候，我們排著隊被押出禁閉室，被日本兵帶到操場上，站在全體戰俘面前的一塊空地上。指揮官走了上來，陰沉著臉在我們面前踱來踱去。他大聲宣布，因為我們這些人違反了戰俘營規定，膽敢在礦區和日本人進行交易，所以要被施加嚴厲懲罰，我們將被判處死刑。他手一招，10個日本兵圍了上來，個個端著上著刺刀的步槍。還有兩個日本青年軍官，扎著馬步，雙手握劍，高舉過頭頂，然後突然揮劍向下，從左至右划出一道道圓弧。劍划過空氣，發出颼颼的聲音。很顯然，他們在練習砍頭的動作。他們都在等待著指揮官的命令。

日本兵將我們排成一排，指揮官走到我們面前，將我們的受刑方式告訴我們：「你，刺刀刺死；你，槍斃……」他走到了我面前，笑眯眯地說：「你，264號，表現不錯，為了表示對你的敬意，我決定按照武士道的傳統，把你的頭砍下。」我一聽，一下子小便失禁了。日本人開始哈哈大笑。

指揮官洋洋得意地走著，甚至走得有些誇張，活像一個自命不凡的傻瓜，可是這個傻瓜卻掌握了我們的生殺大權。指揮官用手制止了笑聲，問道：「按照美國的方式，你們當中誰想抽最後一支香煙？」沒人應聲。「那麼，有沒有人想要蒙上眼睛？」還是沒人應聲。最後，他走到我面前問：「264號，你最後有什麼話想要交代？」

很明顯，指揮官還是比較重視我的，也知道我在戰俘當中的影響力，給我最後一個表現機會。我向前一步，表示自己有話要說，我想給活下來的夥伴們一個忠告：千萬不要和日本人對著干。

我逐漸恢復了鎮靜，我知道他們就是想看到美國人的狼狽相，他們一直說美國人不如日本人，乾脆滿足他們吧。我眼中含著淚水，用沙啞的聲音開始了我的「臨終遺言」：「夥伴們，別試著愚弄日本人，他們其實很聰明。按照他們說的去做，這樣你們就能活著見到你們的家人了。千萬別學我，否則你們將無法活著離開這裡。」說完了這些，我退回了等待死亡的同伴們的隊列。

不料指揮官聽了我的演講之後，臉上大放異彩，挺直了身體，大聲喊道：「吆西！吆西！（好！好！）」他手一揮，說道：「不需要砍頭了，不需要槍斃了，全部押回禁閉室！每天只准吃一頓飯，喝一杯水。十天後放出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我的淚水還在眼眶裡打轉，現在可以破涕為笑了。我剛才的那番話是毫無準備的，只是想著應該給可以活下來的夥伴們一個建議。我沒有想到幾句話，可以挽救8條生命。我慶幸自己做對了，雖然在夥伴們面前丟了臉。其他被判死刑的同伴也都長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看守把我們押回了禁閉室，關進到各自的牢房。我捏捏自己的臉，有點痛！我還活著，我還有機會回家。真是大難不死啊！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被關回禁閉室的第二天，我最好的朋友鮑勃·馬丁偷著給我送來了第一頓飯，當時他在廚房工作。他的運氣不是很好，他工作的巷道突然塌方，大石頭砸斷了他的小腿。所以日本人開恩，准許他在廚房工作。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主動承擔了給我們這些人送飯的任務。每次他給我裝飯的時候，總把我的飯盒裝得滿滿的，裝滿之後，還要用力地往下拍幾下，好空出一點空間，裝下更多的飯。因此我的飯盒裡的飯非常「結實」。雖說如此，一天只吃一頓，我還是感覺有些餓。不過我相信自己能夠堅持下來。

傍晚，一個與我交易過的日本看守來到禁閉室，他用小棍子敲了敲牢房門上的鐵柵欄。他輕輕地喊著：「達米！達米！（不好，不好！）」他把手指放到了嘴邊，示意我保持安靜，然後說：「264號，你在這裡幹什麼？」我告訴他我是因為在礦區同日本人交換東西而被抓過來的，馬上又補了一句：「我跟你交易的事情，一個字也沒有說。」聽完這句，他眉開眼笑，「嘿嘿」了兩聲後說道：「濤茂達齊，吆西！（我的朋友，非常好！）」離開的時候，他朝我揮手告別。

午夜，我聽到牢房外邊發出「嘶嘶」的聲響，我睜開眼，看到了那個日本看守的臉出現在鐵柵欄外，正是他嘴裡發出的聲音。我立即靠了上去，他從鐵柵欄外遞給我兩塊大飯糰，一個飯糰里包的是雞塊，另一個是炸魚塊。我迅速把這些東西全吞了下去。說實話，這是我到日本以來吃過的最美味食物了。

就這樣，鮑勃和這位覺得我夠意思的日本看守每天都給我送吃的，10天很快就過去了。等日本人把我放出去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體重要比進來的時候，增加了好幾磅。能不胖嗎？每天吃得不錯，又不要勞動，也不會挨打。不過我可不願意向大家推薦這種增肥方法。

說實在的，這10天我的心情不錯，能吃能睡，沒事可做的時候，就閉上眼睛想像勞拉可愛的模樣，想著回到美國之後的計劃。

編輯：張玲瑜 軍官團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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