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的點心、放走的兔子和許鞍華的戰時餐桌

在影院看《明月幾時有》時，我一整天沒有吃過飯。當鏡頭中第一次出現了食物——方母從櫃中拿出了點心，取出三隻，又放歸一隻時，我的注意力開始電影中的食物們所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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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的目光就未曾從畫面中的食物上離開過。這也許就是我關注到了許鞍華與她的戰時餐桌的原因。

·不 會 說 話 的 食 物·

待客的糕點、果腹的積米、放走的兔子、做給上門「女婿」的葷菜、逃亡留下的罐頭、房頂的米粿、逃亡船上的雜糧飯、鄉間的鹹菜、一碗白粥、婚宴上撒的米、帶給日軍軍官太太的好米、軍官的野餐烤羊排、軍人買歡的啤酒、陪酒女的威士忌、「送行」的清酒，還有三次吃蛋糕的場面——生日、送好處以及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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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食物的場面在《明月幾時有》中貫穿了整個電影，我堅信這是許鞍華作為一位女性導演特有的表達方式。縱觀從影幾十年來許的電影，眾多與家庭飯桌、聚餐有關的場景都時常出現在她的作品中。

自2008年開始的兩部「天水圍」影片開始，餐桌的戲份在許鞍華的影片中就多了起來。作為一位女性導演，也許這樣的場景是更容易讓人物進行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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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曾經試圖定位許鞍華電影的風格與特點，無論是時代劇還是當代題材的作品，大部分人用「文藝」二字來描述她影片的風格，這一點上會有些許不妥。許鞍華的作品給人的感覺是一種被表演出來的生活，其中隱藏著大量的模仿與體驗，而這正是通過很多食物的戲份來加以側面展現的。

我們不如先來看看電影《明月幾時有》中的那些與吃食有關的場景。

如開場所說，電影的開場通過一場待客而端出的糕點講出了戰時香港人家的生活，儘管方母這樣的人物無論戰時多亂，也會對鏡梳妝，也會挑剔自己女兒出門的衣裝，也會希望親人的婚宴完美，但是對食物的渴求和珍惜反應的則是最真實的歷史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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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講述戰警經歷的文學作品中，那些多食物的細節描寫都是映襯戰爭殘酷的最好方式。

海明威在《喪鐘為誰而鳴》中描述了眾人吃洋蔥青椒燒兔肉的場面，那加了紅酒的調味汁里還有青豆，兔肉爛得從骨頭上掉了下來，吃得主人公羅伯特最後用一片麵包擦凈了盤中的調味汁，他把兔骨堆在一邊，用麵包擦凈了刀叉，最後吃完了盤中的所有——這樣的描寫，讓人深切地感受到了生活的艱難。

·食 物 作 為 饋 贈 與 情 感·

在《明月幾時有》中，彼時的糕點是奢侈的，而大米則是生活的基石。戰時的生活，煮飯的米總要盛滿半瓢然後拂去一半，這就是每一戶普通人家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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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於對比的是深入日軍進行卧底工作的李錦榮為日本軍官給他的夫人送去的一袋日本米，安排一位工作人員僅僅是因為一袋吃米便派遣而去的工作，說明了人們對食物的特別情感。

在程耳的《羅曼蒂克消亡史》中，反應日本軍人對食物的挑剔與展示是形式上的，而許鞍華則願意直接把鏡頭停留在食物本身。

《明月幾時有》的電影中，食物的造型師精緻並符合歷史的，反映在鏡頭中，那些在前景中出現的雜糧米飯的顏色可以辨別出時代，而方母做的南瓜飯的簡陋晚餐也在導演的視角中給出了俯視鏡頭。

這些對食物具有敬意的鏡頭讓觀眾瞬間回到了那些曾經文學作品中對戰爭時代食物的描寫。這是果腹的「糧」，而非體驗味道的「食」。

再來說說食物與奉獻。食物在戰爭年代是傳遞情感的介質，這與我們如今已經看過太多的「一人食」系列的情感是完全不同的。

現在社會，當我們喚醒個人與食品之間的關係，是讓味道傳遞迴憶與感受，而在《明月幾時有》中，食物都是被給予的。李錦榮向方蘭示愛的食物是蛋糕，劉黑仔向方蘭表達情感的也是「蛋糕」——鄉村的米粿。就連一碗讓地下通訊員滿足了餓意的白粥都可以是一份贈禮，這是戰時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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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時的中國人，是否對食物沒有心思留戀與體會呢？我想一定不是的。當然，也一定不是周作人在《時光阡陌》中對北平沒有糕乾的惆悵，也不會是揭開鍋蓋看不到希望的感覺。

戰爭時代的香港，黑社會也要擺酒，平常百姓也要嫁娶婚喪。許鞍華鏡頭下的這些戰時的食物，講述了一個最質樸的故事。

·這 些 年 許 鞍 華 電 影 中 的 餐 桌 畫 面·

2 0 0 3 年

《 玉 觀 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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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給楊瑞做了麵條，倆人桌子上乾乾淨淨，只有一人一碗面。一邊吃，楊瑞一邊猜：你原來不喜歡做飯，後來遇上一個你愛的男孩，你學著給他做吃的，再後來，你們吹了，愛情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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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 0 6 年

《 姨 媽 的 後 現 代 生 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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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琴高娃所飾演的姨媽有大量的逛菜場與做飯的畫面，她與發哥的相識就在買菜之餘，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場景也是餐廳——四菜一湯，相視一笑，對座相宜。

2 0 0 8 年

《 天 水 圍 的 日 與 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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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與夜」中，老人獨自燒菜的唱片配合的是鋼琴獨奏曲，鍋鏟與熱鍋的碰撞和鋼琴的聲音在一起，聽上去格外的凄涼。

2 0 0 9 年

《 天 水 圍 的 夜 與 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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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與霧」則是被平實的物質包裹著的，從家人的晚餐到公務人員桌上的速食麵，還有閑暇時光人們手中的零食，飲食男女，城市之光。

2 0 1 0 年

《 歲 月 神 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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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街區里，每家都把飯桌支在外面，吃飯的時候，可以走來走去的，互相聊天。仔細看的話，其實每家桌上的飯菜都不算豐盛，符合時代背景。

2 0 1 1 年

《 桃 姐 》

影片中有很多葉德嫻去菜市場買菜的段落，她第一次去的時候，因為挑挑揀揀太嚴重，被賣菜的集體捉弄，關在調低了溫度的冷凍間里。還有很多劉德華自己一個人吃飯的畫面，桃姐從不跟他同桌吃飯，特別凸顯少爺身份。

後來，桃姐有一次從養老院回來，劉德華給桃姐準備了一碗煮好的糖水，供應關係反過來了。

2 0 1 4 年

《 黃 金 時 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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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和蕭軍走入了一間逼仄小館，蕭軍先是端來一份素菜，環顧了一下鄰桌，問蕭紅「要不要吃肉」，然後去切了五毛錢豬頭肉。蕭軍回來的時候，蕭紅一直在看身邊廚子再照料的一鍋丸子湯。

蕭紅說：「都這麼多菜了，就不要肉丸子了。」這是蕭紅的眼神還停留在這鍋湯上。蕭軍說：「來一碗！」特別溫暖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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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動

你看過的電影中，有哪些與食物有關的場景打動過你？

文｜健崔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悅食Epicure》2017年7月刊

『 向著北歐，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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