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中之腦：關於人類的預言

作者：黎荔

美國著名當代哲學家、哈佛大學名譽教授希拉里?普特南，在全世界圍觀「人機大戰」的近日，在芝加哥的家中去世，享年89歲。出生於1926年的普特南，堪稱是一位傑出大師。在心靈哲學、語言哲學、科學哲學、數學哲學、道德哲學，甚至計算機領域都有所著述。普特南基於對心靈、存在、認知的討論而做出的著名之舉，就是「缸中之腦」。

「一個人（可以假設是你自己）被瘋狂科學家施行了手術，他的腦被從身體上切了下來，放進一個盛有維持腦存活營養液的缸中。腦的神經末梢連接在計算機上，這台計算機按照程序向腦傳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覺。對於他來說，似乎人、物體、天空還都存在，自身的運動、身體感覺都可以輸入。這個腦還可以被輸入或截取記憶（截取掉大腦手術的記憶，然後輸入他可能經歷的各種環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輸入代碼，『感覺』到他自己正在這裡閱讀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希拉里?普特南《理性，真理與歷史》1981年

如果你獲取的所有關於這個世界的信息，都是通過你的大腦來處理的，那麼電腦就有能力模擬你的日常體驗。如果這確實可能的話，你要如何來證明你周圍的世界是真實的，而不是由一台電腦產生的某種模擬環境？這麼想一想都讓人毛骨悚然，實在太過科幻。這一充滿「莊周夢蝶」意味的「缸中之腦」假想，極大地影響了《黑客帝國》電影的基本架構。

大腦從人的體內取出，放在某種生命維持液體中，然後大腦上插著電極，電極連到一台能產生圖像和感官信號的電腦上，人在這樣一種人機合一中獲得永生。這可能是正在向我們走來的活生生的現實。谷歌公司工程學主管雷-庫茲韋爾稱，2045年人類能夠上傳大腦意識至計算機，實現數字化永生，這一事件叫做「奇點」。

俄羅斯媒體大亨伊茲科夫（Dmitry Itskov），2013年就任性地公布了他的變身阿凡達計劃，還包括完成時間表，他相信在2045年前，他的大腦心智將可藉助科技轉移到全像虛擬化身，從而使他永生不死。人的數字化永生，是因為大腦意識和個人的智力能夠數字化永久保存，甚至在人們死亡之後。有科學家稱，十年內就可望研發出透過「手術」將人類意識轉移至機器人身體的科技，而最後的發展目標，則是不須經由手術，即可直接向計算機「上傳」大腦意識。只要意識存在就是永生。

渴求永生也許是人類包括一切有機生命的天性和本能。然而，不論是太空站、核子動力潛艦、iPhone等都無法讓人類擺脫身體的生理限制，也不能使人免於疾病和死亡。所以，多少狂人科學家正孜孜以求於研發「人類數字化永生」的科技。——這將是「人類進化的下一步」嗎？由人類生物肉體變身機械組件，這樣的人機合一「新人類」，將會具有超人能力，可以輕鬆地承受諸如高溫、高壓、輻射與缺氧等極端狀況。但是，心智與意識究竟是腦部製造的成果，還是腦部只是心智的某種媒介，而心智是獨立存在於腦部之外的東西。如果心智與大腦是獨立存在的兩種東西，那麼意識就可能在死後繼續存在，而人類的靈魂亦有可能存在，宇宙也有可能是一種有意義、有目的的存在，而不是隨機發生的結果。同樣，數據化「上傳」的大腦意識，又怎麼可能就是我們活生生的生命情感和複雜意識的轉移？

請閉上眼睛想想，一切事物都在不斷地變化：山巒升降、陸地漂移、時代變遷；我們還活著是此時此刻在身體里，舊的細胞死去而新的細胞取而代之，七年之後，你全身的細胞都是全新的。因此，我們的腦子、身體其實是在一個連續的變化之中，我們並不可能保持完全一模一樣、一成不變的自我。大腦意識和個人的智力能夠數字化永久保存嗎？或者，首先，能夠量化嗎？那麼精微細膩、千迴百轉的情感體驗，比如，有時我們愛的確實不是某個特定的人，而是他給我們的感覺；讓我們神魂顛倒的不是那張英俊或美麗的面孔，也不是體貼而溫柔的眼神，而是大腦由此製造的你的體驗。——這些能夠作為一串串流動的數據來上傳到計算機嗎？

AlphaGo與李世乭備受矚目的「圍棋世紀大戰」在3月15日下午結束第五局，人工智慧以4：1大比分贏取了最終的勝利。AlphaGo現在是AlphaGo九段，世界排名第四，排在李世乭之前。阿發狗九段橫空出世！最近被阿發狗頻頻虐之，面對如此擅長計算、又不知疲倦日夜學習的人工神經網路，素來對自己大腦抱有自豪感的人類們不禁要感到失落了。「天工智能」與「人工智慧」，將成為全人類走在這個驚心動魄的歷史拐點，不得不深入思考的一個重大現實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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