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我讓你為難了，放你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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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個夏天，一直在下雨，所以，連記憶都是濕漉漉的。

你說人生莫負好光景，天下那麼大，總有不下雨的地方。比如，大連。

我說好，許多佳景負流年，你要走，我陪著就是了。於是，我們起灶開拔。

路上時，你憂心你陽台上的兩隻小花貓，還有一盆早已經開敗了的水仙。你說，我現在感到很抱歉，我覺得是我虧待它們了。

我說放心，小九會替你照顧好它們的。

你勉強地笑了笑，過了一會又把頭轉向我，眉頭皺了一皺才說，其實，那個……我的意思是……虧欠你太多了。

我搖搖頭，覺得窗外的雲朵好妖嬈。再半個小時，飛機就會落在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城市。

而通常來講，一個人喜歡一座城，大抵是因為那裡有個喜歡，或者曾經喜歡過的人。

2、

小九曾說我傻，她說你看不出來嗎？林夏並不那麼喜歡你。或者，並不喜歡你。

然後呢？我問。

她眨巴眨巴眼睛，自言自語了一句，果然，愛情就是犯賤。

我認同，高度認同。我不喜歡「接盤俠」這個詞，但事實上我就是，難能可貴的是，這句話從唐小九嘴裡說出來時，我竟然毫無羞恥感。

2013年，林夏和顧西城分手，很俗氣的理由，現實原因。但鬼知道，現實有什麼可憎的原因，總之，顧西城離開了，去了大連。據說，那是他們初戀的地方。

我羨慕有初戀的人，人生23歲，我只有暗戀，比較難堪的是，暗戀的人還有男朋友了。所以，我始終覺得自己是個第三者，為此背負罪責。感覺家父要是知道了，定會清理門戶。

可小九說我，你想多了，葉長安，林夏的眉眼裡全是那個多情但寡義的男子，你，連做個小三都不配。

好吧，這也算是個曲折的安慰。於是，我就這樣心安理得的默默喜歡了林夏四年。從大一到畢業。

很多人都說，愛情是讓人煩惱的東西。我沒覺得。並且，我一直對愛和被愛哪個更幸福這件事，持懷疑態度。

3、

比較讓人尷尬的是，到大連的第二天，暴雨如注，我和林夏躲在賓館裡看外面的世界水汽蒸騰。

但她似乎安靜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心煩、錯亂，擔心自己身上隨時能長出綠毛來。她竟然有心思為自己畫了個淡妝。

也許，大連的雨和杭州的雨不一樣吧。我心裡這樣想。

她說我要去見一個人，我說我知道，她說那就好。

然後，我們面面相覷。我很討厭這樣，大家心裡明明清清楚楚，於人於己，可還是要裝傻充楞，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送她出門時，我囑了一句，注意安全。她有些愧疚地看著我，傘沿遮住半邊臉說，事情可能不是你想得那樣……

我知道，我好面色地目送她上計程車，看著她消失在夜幕下的水汽蒸騰里。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一首歌，蘇打綠的：

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捱的離騷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體驗過，看自己心愛的女人，去和她的前任約會，而且還是跨城的，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也許小九說得對，愛情，就是犯賤。從骨子裡往外的發賤。

4、

顧西城和林夏分手時，已經大學畢業半年了，本來我已經安排好要去上海工作，可看著她難過的樣子，我還是留了下來。

當然，對此我也毫不掩飾，我是覺得這是追她的好機會，所以那段時間，都是我陪在她身邊療傷，各種手段用盡。

就這樣，又過了半年，林夏突然跟我說，葉長安，我們在一起吧。

她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祈使，不是詢問，所以你看，被愛就是這點好。於是，我們就這樣相愛了，不尷不尬，皺皺巴巴的。

她在老師的工作室做項目，需要留在杭州，我亦不再考慮去上海，愛情的宏圖偉業，就此渺小地展開。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也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我是開心的，前所未有的開心。

並且，我也知道，她很儘力，許是知道在心裡虧欠我，所以處處替我考慮，每個細節都做得很妥帖。

但有些事就是很奇怪，比如林夏，她越用力，我越覺得我們之間疏遠，越靠近，就越覺得從未擁有。於是，我不得不去想，或許，她心裡還是愛著顧西城的。

那個多情，但寡義的男子，為了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前途，就屈就自己和某集團董事長千金，雙宿雙飛了。

可見，在男歡女愛的故事裡，每個人都愛得不易。你想向這個世界討一點柔情，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5、

林夏回來得很晚。其實也不晚，只是我等得太不耐煩，就覺得回來得太遲。

她洗了把臉，故作輕鬆地說，雨好大，頭髮都淋濕了。

我配合她淺笑，並給她遞毛巾。但我知道，她不過是想掩飾自己眼中的淚痕。沒關係，在真相面前，我們都是最好的演員。

收拾停當以後，林夏說，明天我們去海洋館看看吧，那邊挺好玩的，還有旅順那邊也很美。

我說，可，只要明天不下雨。

她玩味地笑了笑說，那，我們睡覺？

好，睡覺……

哈哈……希望明天不下雨。

哈哈……希望是。

第二天，陽光明媚，或者說從來沒這麼明媚過，我和林夏開始逛大連，玩得不亦樂乎。而關於顧西城，卻沒有隻言片語，她不說，我亦不問。

尊重別人的憂傷，是一種美德，這是我從小就學會的。儘管，這個別人是我的女友，儘管女友的憂傷，是因為另一個男人。

所以你看，愛情除了犯賤，其實也很偉大。可以偉大到裝下任何委屈。不是嗎？

6、

來大連前的半個月，林夏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裡面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巧又不巧的，當時我在她身邊。

顧西城說，林夏，我現在一無所有了，我知道我錯了，時至今日我才發現，我最愛的人是你……

後面的話，我不知道了，大抵是「失去你時我就失去了全世界」之云云，這些句子，十三四歲時，我筆記本上一堆。但我還是識趣地走開了，我一向很識趣，大學暗戀四年，我從未向林夏過多示好一分，多討一分溫柔。

不是要臉，是怕傷心。

梅雨季節總是讓人心煩，林夏尤甚。於是她提議，不如出去走走。

這是個讓人心虛的決定，導致她的態度很不確定，似是在感嘆，又似在徵求我的意見。

我懂她，所以不讓她為難，我說去大連，她說好，那就大連。

然後，我們來了。她料理她的愛情後事，我也料理我們的愛情後事。她要和顧西城做決斷，了卻一樁心事，然後再也不見。

我呢？我不知道，因為太愛，每個決定都沒法隨心，畢竟，已經在一起兩年。畢竟，初戀。

7、

大連玩了幾日以後，我們決定回杭。臨走的前一天夜晚，我們去路邊攤吃了小龍蝦，喝了些酒。

其實也沒有喝多少，或者有些話早就該說透了，於是我們不約而同的看著對方，難得有一次默契地問，誰先說？

我說我來吧，我怕你先說，我就沒得說了。

她說好，男士優先。

我喝了口酒壓壓情緒說，林夏，既然愛我讓你這麼為難，不如，我們就到這吧，如何？

林夏看著我笑，然後低下頭，一些淚水就滑了下來。她說對不起，長安，對不起，我儘力了。

我說不用自責，我不怪你，真的不怪。於是她又笑，眼淚又大又甜。

不日後，我們告別，快上飛機時，她俯在我耳邊說，葉長安，你知道嗎，其實她也很喜歡你，唐小九。

我知，我怎會不知，但愛情的路山高水遠，怎一個喜歡了得。有些人，愛不上，就是愛不上，怎麼也愛不上。

所以，我不怪林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泥沼，求不能，怨不得。她有舊情難忘，我不為難她，更不讓自己為難。只是，想想依舊難過。

算命先生說我名字取得不好，或許吧，也曾鮮衣怒馬少年時，一夜忘盡長安花。不是我的，終會錯過。

既然愛我讓你這麼為難，那麼，我放你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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