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我們都曾是少年，但我們都沒有一直單純

我想回頭望，把故事從頭對你講

是那樣欣欣向榮的開始，是這般永垂不朽的記憶，是那樣無可奈何的揮別，是這般欲說還休的結局。——題記

1

窗外是濃稠的夏天，知了不住地叫，石榴花沸騰地開。後面學校里的教室已經空了，校門口仍然喧騰，總有成群結隊的高中生來來去去，有的邁著昂揚的步子，有的騎著飛揚的單車。他們忙著填志願，忙著拍畢業照，忙著打包三年積攢下來的書本試卷，忙著在路邊的大排檔吃散夥飯，也忙著說那些隱忍了三年的話。

電視里播著《夏至未至》，遮天蔽日的香樟樹下，少年們聚在一起追逐嬉戲，姑娘們站在旁邊笑靨如花，夏日的光線把影子拖的老長，彷彿時光永遠不會老。這個世界，總有人一直年輕，以青春的名義招搖鮮活。

這個發生在高中時代的故事，像極了那個清白之年的我們，三五好友意氣風發地穿梭在校園裡，不經意間望一眼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心裡藏著某個總是經過窗前的隔壁班女生，為考試苦惱，為前途憂心，一路迷惘，一路張揚。

年少的歡喜是什麼，是立夏坐在陸之昂的單車后座撒歡尖叫，是陸之昂一遍遍地投著硬幣去贏得一個迷信的心愿，是立夏終於發現身旁的傅小司竟是自己一直崇拜的人，是七七藏在袖口裡不敢送給傅小司的感冒藥，是遇見笑靨如花地指著青田說「我選你」。

每個人的青春里，大概都會遇到兩個人，一個被你喜歡著，一個喜歡著你。就像被立夏喜歡著的傅小司，和喜歡著立夏的陸之昂。又或許，他們恰巧是同一個人。不管他們曾經如何用儘力了全力想和你在一起，結果卻沒有一個人能陪你走到最後。

我們最後會記住誰？更多的人說，他們記住的不是永遠在聚光燈下備受矚目的傅小司，而是那個默默暗戀又默默轉身而去的陸之昂，他永遠拿著可樂逗人開懷，永遠最大限度的理解朋友，永遠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你。他有時傻氣的像個孩子，有時又勇敢的像個騎士，在每一個你需要的時刻挺身而出。

2

那些男孩，教會我成長，那些女孩，教會我愛，他們曾陪我鮮衣怒馬，陪我肆意瘋鬧，陪我一身孤勇，陪我無懼無畏。

因為在最好的年華，遇到過最好的你們，所以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與你一起在雨中走過的街角。最難忘的不是某一首歌，而是你深情暗啞地為我唱歌的樣子。最令人悸動的不是走廊前的花開花落和天邊的雲捲雲舒，而是你一直站在我身旁，彼此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何其幸運，在開始愛的年紀，我擁有過你一塵不染的真心，我的心也因你泛起了漣漪。又何其遺憾，在不懂愛的年紀，我們的真心不知如何安放，終於還是錯過。

而一旦走過了青春，我們再也不會因為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戀而淚如雨下了，不會再輕易地許下那些不著邊際的諾言，更不會再肆無忌憚地愛一個人而不去管現實與未來。

有一天，我們終將忘記那些含情脈脈的黃昏和深情款款的雨天，也終於忘了砰然心動的感覺。有一天，我們終將失去穿著校服的少年和扎著馬尾的女生，也不再把情詩寫得肝腸寸斷。有一天，你終會娶了別人，我也嫁了別人，彼此坐忘於光陰的兩岸。

也許我們還在彼此的通訊錄里，可以發信息，可以打電話，可是卻沒有任何立場去觸碰，因為我們都知道，時間偷走了最好的年華，那些人已經不屬於你了，唯有不打擾才是最後的溫柔。

年少時以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後來竟是「相失各萬里，茫然空爾思」。

年少時以為「一曲清歌滿樽酒，人生何處不相逢」。後來竟是「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年少時以為「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後來竟是「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青春是一場兵荒馬亂的旅途，曾經擁有的一切，都將潦草的離散。而我們，也似孤舟離蒲岸，漸行漸遠漸生疏。

3

一個高中同學跟我講，不知道為什麼，記憶中那時的天空總是灰暗，那時的我們總是憂心忡忡。現在，心腸越來越硬。

我的同學錄里，也有這樣一段留言：「你的文字是四維的再現，也是萌芽的再現，有著明媚的憂傷，恍惚間讓我以為那是自己的世界」。

於是，我想起讀《夏至未至》的小說也是在燥熱沸騰的夏天，在素麵朝天的高中時代，正是矯情的年紀，並未經歷人生的大悲大喜，不問世事，卻總是擅於黯然神傷。為什麼而哭泣，為了誰而落淚，好像也說不上來。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也許這就是青春，對世界毫無防備，才會脆弱又敏感。

而今，我已經十多年沒有再讀郭敬明了。偶爾，翻到網路上那些關於他的吐槽會暗自偷笑，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們都曾是少年，但我們都沒有一直單純。

《夏至未至》的最後，曾經陽光溫暖的陸之昂因為母親的去世變得沉靜憂鬱，又為了傅小司進了監獄。立夏離開了傅小司，回家嫁了別人。遇見在追尋夢想的路上摸爬滾打又遭遇男友去世。程七七在成名後忘了初心迷失了自己。

「君已塵滿面，污泥滿身，好個白髮迷途人」。現實世界裡，也許沒有如此多的變故，但不知從何時起，我們的眸子變得渾濁，笑容變得勉強，漸漸失去了清澈的眼睛和透明的心靈，在人群中隨波逐流，不經意間永遠蔑視了年少的自己和時光背後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生活磨平了我們的稜角，現實遮住了我們的鋒芒，我們已經在成年人的世界裡遊刃有餘，明明生活一地雞毛，心裡千瘡百孔，還是會罩上一層厚厚的盔甲，不再輕易向人展示自己的軟肋。

成長是什麼？是暗夜裡你輾轉反側哭的像一條狗，第二天卻依然妝容體面地走進辦公室，人前笑的歡顏，對旁邊的同事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挺風和日麗的。是若有風浪劈頭蓋臉地撲向你，你猝然倒下又慌忙站起，拍拍滿身泥垢，安慰自己，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是早已被現實撞的頭破血流，卻依然跌跌撞撞地去收拾殘局，繼續在酒桌上談笑風生，咬緊牙關嘶吼著：終於敢放膽，嬉皮笑臉，面對人生的難。

所謂成長，不過是一場無聲無息的告別，告別不諳世事的自己，告別曾經一起攜手並肩的人。我們各自隨風飄蕩，任意東西，你無法再照耀我，我亦不能再慰藉你，彼此在各自的人生里應對各自的驚濤駭浪，承受自己生命里無邊無涯的荒涼。

4

前不久，我乘船遊玩，站在甲板上吹著風，兩岸是遮不住的青山隱隱，腳下是流不盡的綠水悠悠。船上有一群年過半百的同窗好友，挽手話當年，親密無間，言笑晏晏。他們白衣似雪，分外惹眼，前面寫著：「時光不老，我們不散」，後面寫著：「那些年，我們在一起」。署名是：某某六中69屆二班。

1969年，我猜那大概是屬於他們的清白之年。曾經的少年們，歷經世事變遷，出走半生，如今韶華漸老，滿面霜華，卻甘心風塵僕僕地赴一場青春之約。

我們都曾是少年，不會一直單純，但經歷半生顛沛流離之後，終有一天，當我一回頭又望見你的清白臉龐，我願從遠方趕來，把故事從頭對你講。

他日歸來不晚，與故人重來，天真作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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