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海軍「兩大件」：航母和巡洋艦

本周，海軍毫無疑問是軍迷眼中的絕對焦點，先是中國航母遼寧艦在6月25日出海執行跨區機動訓練，並計劃停靠香港，參加香港回歸二十周年的相關慶祝活動，並首次對法律意義上的中國國民開放；後是首艘國產055型萬噸導彈驅逐艦在6月28日在江南造船廠下水，並迅速引發了國內有關該型艦技術水平以及詳細配置的爭論，甚至衍生到對分析者本人的攻擊上；而在中國海軍之外，英國新型航母本周開始出海試航，俄羅斯再次「正式」提出建造本國的航空母艦，順便還在聖彼得堡的海軍展上展出了一款新型的大型巡洋艦模型……既然這樣，本周我們就聊一聊當代海軍的「兩大件」：航母和巡洋艦。

航母的正確打開方式

上周日，也就是6月25日，中國海軍航母遼寧艦離開青島母港，與伴隨的護航艦艇一道南下進行跨區機動訓練。在遼寧艦已經多次在公眾面前曝光的情況下，連最大數量艦載機起降的「全甲板攻擊」的片段都已經公開，正常的航母飛行甲板作業項目里，似乎也只剩難度最大的艦載機夜間起降的科目了，當然後者在視覺效果上並不出彩，對於大多數看熱鬧的觀眾而言也許並不是很好的話題。

但是開放參觀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儘管根據美國航母歷史上訪問香港和在港進行技術性停靠時的經驗，以香港幾個軍港的硬體設施，像遼寧艦這樣的大型航母並不適合直接靠碼頭，而是在海灣內下錨停泊，並通過交通艇和駁船保持與岸上的聯繫往來。這樣的情況下，雖然名為開放參觀，但在技術上，哪些人能夠登上航母參觀的先決條件是誰能夠登上這些換乘的小艇，這一方面使得參觀遼寧艦的機會顯得更加寶貴，另一方面也決定了能夠登上遼寧艦的應該全部都屬於愛國愛港的人士或團體。對於目前政治氣氛十分微妙的香港而言，這一點是十分重要的。

對於航空母艦編隊而言，離開港口進行跨區機動訓練就是一項成本高昂的行動。此次行動中，遼寧艦及其艦載機聯隊，加上護航的2艘驅逐艦和1艘護衛艦的編隊總共有數千人之多，如果考慮沿途經過的東海艦隊和南海艦隊也會派遣驅護艦、潛艇和後勤補給艦隻沿途支援和配合演習的話，其跨區訓練涉及的規模還要更大。在如此大規模行動中插入三天以上的參訪行動，多少也給人一種遼寧艦不是戮力戰訓本務的弔兒郎當感。

不過對於航空母艦而言，這樣的用法，恰恰是其作為航空母艦最為科學的，甚至本職的用途。

對於一個大國的海軍，什麼艦艇是其海軍最為關鍵的力量？儘管身處後冷戰時代的我們可能會不假思索地認為航母是一個海軍的核心力量，但對於五常而言，答案其實毫無疑問是戰略導彈核潛艇。畢竟在冷戰時期，神出鬼沒、攜帶可以毀滅世界的戰略核導彈的核潛艇與其他核力量才是一個國家的核心戰爭能力。

這一基本形式直到當今這個時代也沒有發生根本的改變。俄羅斯海軍圍繞著僅有的「庫茲涅佐夫」號航母湊合了25年也沒有正式開工其替代艦，但新一代的「北風之神」級戰略導彈核潛艇已經開始批量服役；英國皇家海軍在建造「伊麗莎白女王」級航母時，錙銖必較想方設法減少成本，最後搞出一個31億英鎊兩艘航母的「團購價」，但在設計建造下一代戰略彈道導彈核潛艇時，對於單艇成本130億英鎊且必須一次性買夠四艘的「繼承者」級卻幾乎毫無怨言；中國海軍也早在沒有正式上馬航母計劃的時候就開始了戰略導彈核潛艇的研製和建造，094型戰略導彈核潛艇的批量建造時間也要早於遼寧艦的續建改造。

不過核潛艇作為一種戰略威懾力量，一方面在當代各種複雜的政治博弈中顯得反應過度，另一方面也因為其威懾來源於其深藏水下的隱蔽性，使得它在當代政治博弈中因為過於隱晦而顯得無用。中國不會用094核潛艇去威懾越南在南海的石油鑽探，英國也不會用「前衛」級上的「三叉戟」導彈和阿根廷較真馬島的歸屬。這樣的情況下，看起來比核潛艇威武許多，操作手段也更為靈活的航空母艦就成了這些政治性很強的力量展示活動的最佳執行者。

而香港，作為一個地位微妙的地方，歷來就是各國政治角力的一個特別的舞台，也少不了航空母艦的影子。在1997年香港回歸之前，為了在向中國移交香港主權之際顯得儘可能體面些，英國皇家海軍特意組建了Ocean Wave 97特遣編隊，這支以卓越號航母為核心，包括12艘水面艦艇和2艘攻擊型核潛艇的艦隊在香港回歸前後一直在香港外海逡巡，而當時連「深圳」艦都沒有裝備的中國海軍南海艦隊也有針對性的做了儘可能周密的預案，以防一旦出現意外情況時能夠及時應對；至於美國航母，在香港回歸先後都會不定期到香港進行技術性停靠，對美國航母上的官兵而言，這是難得上岸找樂子的機會，而對中美兩國政府而言，這是一個檢驗兩國關係的「晴雨表」。至於今天，抵達香港的遼寧艦將用自己的艦影向香港市民證明中央政府的存在於力量，而對於那些過管了「港人治港」，懷念「女王大棒」的人而言，這根比今日皇家海軍還粗的「共和國大棒」，也許也能讓他們找到一絲當年跪著的感覺。

當然，本周有故事的航母不止有遼寧艦，排除掉完全靠不住的所謂俄羅斯新航母不談，「女王的新大棒」也在本周開始進行了試航。「伊麗莎白女王」號航母在下水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都保持著低調，以至於不少人都以為該艦的舾裝工作出了什麼偏差。試航算是一個階段性的節點，標誌著該艦的建造工作已經基本完成，接下來船廠要做的除了試航，就是對各種試航中的問題做一些小修小補。作為全世界最大的搭載垂直起降戰機的航母，「伊麗莎白女王」那寬大的飛行甲板與其單條的滑躍甲板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這一設計是英國皇家海軍根據自己所面臨的威脅與航母的需求所決定的。單條滑躍跑道限制了該艦艦載機的出動效率，但巨大的飛行甲板則為該艦提高持續作戰能力和維持高效的甲板運作能力提供了條件。說白了，皇家海軍已經打定主意只讓他的航母去執行一些中低威脅的任務，而與真正的敵對勢力進行殊死搏鬥的場景，皇家海軍自己都已經不會去想了。

好在「伊麗莎白女王」這次出航只是進行海試，距離正式服役還有一段時間，因此在康沃爾郡卡德羅斯航空站里操練著F-35B等比模型的皇家海軍官兵們暫時還算是「寧可人等裝備，不能裝備等人」的優秀精神。不過要是等到「女王」真的服役了之後F-35B依然沒有交貨的話，當年英國作為一個老牌西方媒體「嘲諷」遼寧艦「有艦無機」的那些話，也許就得要原樣奉還了。

做夢也想要的巡洋艦

本周三，中國海軍首艘055型萬噸導彈驅逐艦在江南造船廠下水，中國海軍罕見地公開報道了這一消息，並且很快地播出了相關的畫面和照片。有關該艦的進一步的分析，包括筆者在內的許多文章都做出了解讀，有的是根據資料而來，有的是根據圖片推測而來，有的是猜測，也有建立在假設基礎上的推理。按照筆者的習慣，前兩者算是靠譜，後兩者就有點玄乎。不過說實話，就算中國海軍空前慷慨地公開了055首艦的部分畫面，很多神秘的東西依舊無解，比如艦舯部的垂直發射裝置到底有幾個「坑」，在32個、48個和64個之間，大多數人只能是選邊下注，或者依據各路消息確定哪個賠率高些。而至於艦上「三組陣面、四個波段」的幾套主要的有源相控陣雷達天線在後台有沒有合而為一，還是只是實現了同屏顯示，從外觀上無法判斷，過分樂觀或者說技術上「激進」的消息很可能都只是想當然而已。至於某些人可能會斤斤計較的未公開的裝備型號，筆者覺得實在有些過於執著，用一個陸軍裝備的例子來說，就算是我們今天覺得司空見慣的PLZ05自行火炮，在不同的資料中也會因為時間不同有PLZ91/PLZ04/PLZ05三個名稱，非要堅持它只能叫PLZ04是個挺荒謬的想法。

至於055承擔的任務，可能最大的分歧就在於所謂的「反導」上。畢竟在大多軍迷眼中，「反導」特指打擊和攔截彈道導彈，而在軍語里，攔截反艦導彈這樣的任務同樣也在海軍「反導」的清單之上。畢竟在軍報報道中，056輕型護衛艦同樣也要使用紅旗-10艦空導彈進行「反導」作戰。而盤點海軍現有的武器系統，儘管HHQ-9B艦空導彈有一定的反彈道導彈能力，但這並不足以攔截諸如中程彈道導彈或者射程更遠的彈道導彈，加上中國海軍本身並沒有別國的彈道導彈威脅（實用化的反艦彈道導彈在可預見的未來只有中國自己一家），雖然有人聲稱055可以進行包括反衛星在內的反導作戰，但顯然在專門的海基反導攔截彈研製定型前，認為055具備類似美國海軍反導作戰能力的想法，同樣過於樂觀了些。

雖然中國海軍將055稱呼為驅逐艦，但卻在同時強調了其「萬噸」的特殊特質，毫無疑問，雖然中國海軍將其仍然定義為一艘驅逐艦，但也對其與以往中國海軍的驅逐艦有著巨大不同這一點也有充分的認識。當然對於歷史上長期沒有接觸過大型水面艦艇的中國海軍而言（重慶艦在解放軍手裡的時間短到以天來計，此後若干次獲得巡洋艦的努力最終也沒有成功），對於任何噸位稍大的艦艇都一度熱情過度。1999年排水量6000噸的深圳艦服役之時，從未有過如此大水面艦艇的中國海軍一度讓該艦的級別高出別的驅逐艦；而2000年引進俄羅斯現代級驅逐艦時，艦上的軍官也曾經過度自信到認為在這樣的驅逐艦上「感受不到暈船」……

美國軍方和媒體此前一直將055型導彈驅逐艦定義為「巡洋艦」，作為一個長期裝備和使用巡洋艦的國家，這一對055導彈驅逐艦的「硬點」多少也能說明該艦在美國海軍眼裡的地位。當然，所謂巡洋艦的定義這一話題在當代已經進入了一種錯亂的狀態，幾乎已經沒有辦法給當代巡洋艦下一個普世的定義。

說起當代巡洋艦，我們首先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和二戰及二戰前的各種火炮巡洋艦「劃清界限」，在大艦巨炮時代最後三十年里，以兩大海軍條約為代表的軍控體系實際上對包括巡洋艦在內的各種艦種都下了一個「普世」定義，我們平時所說的「6.1寸以上火炮為重巡洋艦、以下為輕巡洋艦」或者「排水量10000噸」等等都是這一定義的內容。對於大多數現在的軍迷或者沒有深入了解海軍體系的人，這其實是個不錯的簡化工程——要和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那樣各種「防護巡洋艦」「裝甲巡洋艦」「輕巡洋艦」「偵察巡洋艦」「殖民地巡洋艦」「巡洋炮艦」等等的一大票類別橫行，大傢伙兒還不得亂了套。

二戰之後，隨著導彈化的推廣，新巡洋艦已經和之前的巡洋艦完全不同，儘管戰後50年代還有一些基於二戰經驗設計的火炮巡洋艦或者拿火炮巡洋艦改造的導彈巡洋艦依舊延續了條約時代定義的部分殘肢，但隨後建造的純導彈巡洋艦卻連大口徑艦炮都不一定有，用火炮巡洋艦的定義去定義他們自然也是刻舟求劍。加上各國新時代的水面艦艇邏輯都大相徑庭，導致在巡洋艦這個概念上出現了多重定義。我們現在所提及的冷戰時期建造的新巡洋艦，大抵包括了美國及北約巡洋艦（裝備遠程艦空導彈執行艦隊防空及指揮任務）、蘇聯巡洋艦（同時具備艦隊防空和遠程反艦能力，甚至還可以搭載多架艦載機）、美國認為的蘇聯巡洋艦（排水量大於同時期蘇聯驅逐艦的作戰艦艇）等等。由於在導彈時代巡洋艦和驅逐艦的區別的確模糊，那些冷戰開始時沒有巡洋艦的國家，在替代現有艦艇時，也基本都將其艦級定為其現有的艦艇。比如日本的金剛級、韓國的世宗大王級。而隨著宙斯盾系統在驅逐艦上的普及，美國海軍新一代的艦隊通用驅逐艦驅逐艦「阿利·伯克」級也具備了相當強的防空能力，即使是美國，在放棄下一代巡洋艦發展計劃的同時，繼續發展的「阿利·伯克」Block III驅逐艦在防空能力上也壓倒了現有巡洋艦，以至於美國巡洋艦所謂「防空核心」的說法到了今天也開始站不住腳了。所謂巡洋艦是艦隊防空的指揮核心的說法，很可能將隨著「提康德羅加」級導彈巡洋艦的逐漸落伍逐漸淡出歷史舞台。

與此同時，隨著當年被美國認為是巡洋艦的一系列蘇聯大型反潛艦和導彈艦的退役，現在的巡洋艦世界裡，依然能夠保證別人不會與驅逐艦混淆的，可能就只有那些被英國皇家海軍羨慕地成為「男人的戰艦」的蘇聯正統巡洋艦。不過即使這些正經的蘇聯時代巡洋艦，現在也難逃歲月的侵蝕，正在逐漸老化和凋零。無論是1144型「基洛夫」級還是1164型「光榮」級導彈巡洋艦，服役至今也已經超過20多年，儘管俄羅斯海軍在積極推進這些艦艇的現代化改裝，但想要讓俄羅斯巡洋艦真正延續香火，還得要建造更新的新型巡洋艦。

就在本周，第八屆聖彼得堡國際海事防務展上，俄羅斯又展出了一款全新的大型導彈巡洋艦模型，同時還放出了要簽訂所謂23560E「暴風」級大型驅逐艦的風聲。這兩種艦艇都是排水量17000噸以上的大型艦艇，按照蘇聯時期的定義完全可以算作是巡洋艦，但與蘇聯時期的巡洋艦不同，這些當代設計已經和現代的美軍或者中國艦艇一樣，少了許多冷戰時期的獨特特質：隨著通用垂直發射裝置的普及和單元化，冷戰時期那種體積和重量都超乎尋常的武器越來越少，大型艦艇和小型艦艇在武器上的差別已經越來越小。俄軍堪稱戰略級別的「口徑」巡航導彈如今已經能從排水量不足千噸的水面艦艇上正常發射；而艦載電子設備雖然還有相當的噸位和體積要求，但當代技術里也已經很難找到只有數萬噸大型艦艇才能搭載的專用設備。於是對於超級巨艦而言，其與一艘較小的驅護艦之間的最大區別，就只存在於其艦上的導彈數量而已，這樣的事實讓巡洋艦這樣的概念顯得更加缺少必要，俄羅斯之所以要建造這樣的巨艦唯一的理由，可能就是俄羅斯缺乏綜合射頻管理的大量電子設備必須要一個如此巨大的三層金字塔才能容納下。如果考慮到俄羅斯海軍已經連建造4000噸級護衛艦都非常費力的現狀，比起這些萬噸戰艦的所謂合同，關注俄羅斯船台上實際出現的艦艇有多大才是了解俄羅斯海軍未來的好辦法。

回到055上，該艦雖然被激動的軍迷們稱之為與無畏艦一樣改變世界海軍裝備發展的重要裝備，但考慮到中國海軍作為一支一直追求穩步進步的成熟力量，批量建造的055型導彈驅逐艦在取得技術進步的同時，同樣要考慮技術上的穩定性和繼承性。從這個角度看，055並不是顛覆中國海軍既有驅逐艦發展路線或者大躍進的產物，而是海軍在052C/D驅逐艦多年使用的基礎上，引入部分新技術和新理念後，在海軍目標艦路上的又一次進步。當然這一進步仍然意義非凡，它藉助14000噸級別的噸位在性能上壓倒了排水量近萬噸的「阿利·伯克」Block III，並讓美國無法再繼續以相對廉價的改進現有設計的方式彌補這一差距。對於美國海軍而言，無論是建造更多的「阿利·伯克」Block III，還是推倒重來研製一型新的大型導彈巡洋艦，都是對現有海軍裝備發展路線的重大調整，都需要數以百億乃至更多的美元投入。對於習慣了用吊打對手的裝備作戰的美軍而言，冷戰結束後幾十年來，這還是頭一次。

來源：觀察者網

原標題：一周軍評：當代海軍的「兩大件」：航母和巡洋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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