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成：時間老是去（上）

最新 07-02

未名導語

時間匆匆流逝，一轉眼就到了2017年，距離87級入校已經過去整整30年。在這30年里，徐家成校友多次夢回燕園，回到那個激情洋溢的年代。本期，他將追溯美好時光，細數記憶里一起同窗四年的校友，講講發生在他們身上有趣的故事。

臨別時，我對老傢伙說，俺們要分手了，你給留個紀念吧。他問咋留，我說你在我胳膊上燙個煙頭吧，燙得越深我記住你越牢。結果他扭捏半天還是燙了，至今烙印還很深刻呢。

2010年中文系百年校慶

廣利所作回憶錄《老去的是時間》，同學們爭相傳看，奉為寶典。嘆為觀止之餘我還不揣冒昧地在此狗尾續貂，只是因為我想，雖然掛一漏萬是不可避免的，但我點滴的回憶也許能博同窗們會心一笑，倘有助於諸位拼接出許多年前那塊七彩的天空，就更覺欣慰了。

呂文娜此女在班上是小妹妹，但聰慧過人，與其姊同年考入北大，而今已是西語系的老師，在八七中文是最強悍的一個傳說。而其姊竟與筆者同年同月同日生，又豈止五百年回眸的緣分。小呂每每以淡定示人，一笑一顰皆覺超然。畢業時，被其時任公安局長的父親押解回鄉，據她說老人家循循善誘地勸解她：「天下最好的地方是哪裡？鞍山呀！」

史月光作為吉林省文科前十名，其名如雷貫耳。據傳在女生宿舍那邊是大俠級人物，若哪個膽敢傷班上小女生的心，必遭其痛斥。由於才貌俱佳，本班男生能得其斜一眼就受寵若驚了，渺小如我輩者但有鼠竄的份而已。

謝凌嵐這位南京市女狀元，在班上大約有些特立獨行，不說恃才傲物吧，至少也有點「臨流可奈清癯」的勁兒。剛入學時，偶在教室里看到她上晚自習，居然會想她是來學習的還是展示自己存在的？後來，經常與一位姓吳的才子出雙入對，面朝右坐在他自行車后座上在校園裡飛翔。男生們便關注起吳生的青春痘，以及她坐姿的非主流非理性。再後來，好像是以世紀末情緒諸論點詮釋海子之死的形而上意義，被頂級官方刊物署名文章批判，畢業後移居境外。

劉寧作為學習成績的大姐大，全年級同學對她都是高山仰止的。入學不久，見她所寫有關春節的論文，追本溯源，引經據典，絕對的學者范兒。此女對筆者的熟悉程度恐怕還不及她父母，因為我曾在天安門廣場遇到兩位老人來找她，聊過一陣，很儒雅和善的兩位知識分子。而她，四年來對我是「不與交一言」。忽一日，盛服嚴妝，駕臨男生宿舍，從樓道里驚鴻一瞥地走過，是去看某位男生的，滿樓道都是跌落的眼鏡與眼珠。多少人心痛欲裂啊！

熊瑛剛大一時，不知是誰的主意，友好宿舍盛行。我們兩個屋結對以後，常在一起玩，因為拘謹，一般是學著玩橋牌、侃大山。一日，筆者不知為什麼那麼自負主動出一個詩詞接龍的節目，說誰說一句我接下句，結果熊瑛說「一片暈紅才著雨」，我記得是納蘭性德的，但剛好就把下句忘了，頓時大窘。

楊洋據說是花劍選手，見我只以小鬼呼之。心甚不服。一次一大幫人騎車去看盧溝曉月，在河灘上開篝火晚會，還用石頭砌了「北大」兩個字。通宵沒睡，一早又說要去看山頂洞人。路上我不帶人的時候就和她賽車，她的車輪子比我的小一大圈居然還能追上我，老鬼果然厲害！在山頂洞，我癱在地上就睡著了。

吳吉平班上的團支書。因為有一張圓圓的臉，被大家呼作apple。當一大幫小男生都在扮深沉裝成熟的時候，人家總是非常天真無邪著做好團支書的工作。她會定睛看著你的眼睛笑吟吟地聽你說話，一邊還忽閃著修長的睫毛。我有一次想逗她，傾訴說自己出身寒微深感自卑報國無門無比苦悶，人家就耐心地教導我要開朗樂觀、勤奮學習、堅守自己的理想信念，把我感動得一塌糊塗。

韓曉征剛入學時，班上許多男同學奔走相告其小作家身份，景仰得緊。一次爾紅星又滔滔不絕地說，我怒道：「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都可以當她老師了！」爾驚詫不已，說真的？那我告訴她了？我說行，你跟她說。一次課間，韓作家竄到我身邊，客氣地請教我：「打」字是什麼詞性？我看了她一眼，說動詞吧，她哦了一聲走了。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王穎我暑假一般不回老家，有一次，施施然踱到31樓，女生宿舍里唯王穎在，於是我們就聊天。她大概喜歡音樂，介紹了潘美辰、齊豫等名家，還借了幾盤磁帶給我。工作後我自己買了隨聲聽，第一盤磁帶就是潘美辰的。《舞女淚》好像是那時學來的，記不大清了。因得到絕大多數男生厚愛，現錄其歌詞如下：「多少人為了生活，歷經了多少悲歡離合。多少人為了生活，流盡血淚，心酸向誰訴。啊！有誰能夠了解作為舞女的悲哀，只有流著眼淚也要對人笑嘻嘻。啊！來來來來跳舞，腳步開始搖動，就不管他人是誰。人生是一場夢。」

岳慶平此人是中國通史老師，文質彬彬的文弱文人。剛入學不久，布置我們寫一篇《論中國的宗法制度》的作業，並給出一大堆參考文獻。努力學習一月，算是悟了一點。我自己大學四年學懂的東西不多，這是其中的一大半。

龔向軍此君愛說他丫，所以又稱龔他丫。據說六本歷史六本地理教材他全背下來了，連注釋里說到某國君的棺材多少米都記得，至今還是我教育孩子的勵志素材。龔他丫不大跟我輩刁民往來，經常見他與幾個老鄉玩五十K這種極其愚昧的撲克遊戲。但見了我們，他總會在那快要垮掉的眼鏡後面投來滿含笑意的目光。他有個要好的女同學叫FangFeiFeng，老讀她的來信，我受此啟發給班長起了個綽號DDD。這人脾氣特好，但做事絕對可靠。八九年我從草原回到學校，有一件要事就是托他辦的，那時我堅定地認為他最牢靠。

尚佐文此人勤奮好學，非常踏實，他不做教授很多同窗視為學術界的損失。為避干擾，他住在上鋪，床頭置一小書案，上掛一布簾。我們竄進竄出，總是見他蜘蛛一樣盤坐在自己的窩裡研讀。有一次見他在算卦，我想起自己好早以前就讀過《易經》竟然還不會算卦，就去討教。結果他說的方法一教就會。多年以後，我有一次突然想買彩票，就算了一卦，卦辭居然有「小往大來」「利西南不利東北」等語，大喜，下樓到西南角一售票點買了十元。結果可想而知，一毛錢也沒中。我一直盼著有機會再請教他一下，不靈驗難道是因為我沒到祖國的西南邊陲去買？

林清輝白皙，清秀，矜持，目光雋永，那都是相當地。這是說咱們班學習委員呢。此君家學淵源，我原來碰巧讀過他老爹的一本著作。人家不僅學習好，還修養好，除了不跟我們胡混，連說話都不帶一個髒字的，絕對是反三俗的堅定分子。他入學時就跟著個女朋友，還是同系的，男生們覺得跟女看護似的，恐怕女生們更恨入骨髓吧。有一次和女生聊起咱們班的俊男們，我強力推薦林清輝，說多handsome啊。劉頌說不叫handsome，那叫pretty。我這人又特別愛傳話，回來就跟他說了，誰知他爆口而出一句「他媽的！」舉坐皆驚。最神奇的是他跟我講了一個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段子，還帶文言的，雅俗共賞啊。多年來這一直是我的保留曲目。

李久軍他立志要當個好老師的，讓我白感動了好久。他的字很秀麗，說話京韻很足，叫人特別的親切。一次邀我去他家，在城裡的一個老四合院中，因為大雨我的鞋襪都濕了，他居然讓我脫下襪子幫我烤乾，令我至今惴惴。

欒祖虎此君從俄語系轉來，長得很像東突厥，大鼻頭紅紅的，喜歡大聲吼吼，說話行事風風火火，領著他的小女朋友行走在中文系如蹚平地。可是喝酒不行，老要喝，老是被辦，醉了還老鬧事。後來畢業去教祖國的花朵，卻出版了一本詩集《東方超人啟示錄》。此公能把尼采和老莊思想擰在一塊兒，已遠不是學貫中西所能概括的了，真夠牛叉的。

呂志雄老呂是文學班最骨感的男人，有人用「瘦硬」二字評價，可謂入木三分。此老瘦得連臉都沒蛋只有皮了，一張臉皮綳在嶙峋的骨頭上。上學時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別人鬱悶了捶門喝酒長嘯，他則是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喝一聲「搶錢搶女人！」他那河南話非常有勁道，二十年來迴響在耳旁，尤覺凜凜有生氣焉。臨別時，我對老傢伙說，俺們要分手了，你給留個紀念吧。他問咋留，我說你在我胳膊上燙個煙頭吧，燙得越深我記住你越牢。結果他扭捏半天還是燙了，至今烙印還很深刻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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