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pk高德溫，英格蘭的血雨腥風

作者|帝國裝甲兵

本文系時拾史事原創，未經授權嚴禁轉載

1042年登上英國王位的愛德華，是一位頗為怪異的國王。人們發現，這位君主性格溫和而慵懶，喜歡四處遊玩打獵，對如何治理國家並不上心。不過愛德華也有自己的優點——他對宗教事務十分熱衷，本人對基督教信仰也極為虔誠，餘生最後幾年基本都是在修道院里打發時間，由此獲得了「懺悔者」的稱號。儘管愛德華是韋賽克斯王族的後裔，但他並不信任英格蘭的本土貴族。國王身邊的近臣，幾乎都是隨他來到英國的諾曼人。更令人憂慮的是，這位老大不小的國王沒有自己的孩子，而對於國王來說，沒有子嗣的後果顯而易見——輕則引發國家動亂、貴族混戰，重則招致外敵入侵、國家覆亡。

懺悔者愛德華和印有其頭像的銀幣

愛德華對此事倒不著急，但是大臣們卻坐不住了。他們唯恐國王沒有子嗣會導致天下大亂，再次招致維京人的侵略。大家一致認為國王必須找個合適的王后，為國家製造合法的繼承人。經過一番努力，韋賽克斯伯爵高德溫如願以償。1045年的秋天，他的女兒埃迪斯嫁入王室，和愛德華喜結連理。高德溫喜不自勝，如果女兒生下男嗣並繼位為王，這無疑會給家族的政治利益帶來更可靠的保障。

高德溫家族在「決策無方者」埃塞爾雷德統治期間還默默無聞，而到了克努特在位時，這個家族的勢力以火箭般的速度膨脹起來。克努特登基稱王時，英格蘭已經形成了三個享有極大自治權的伯爵領地——北部的諾森布里亞，中部的麥西亞和南部的韋賽克斯，而克努特把最富庶的韋賽克斯地區授予高德溫，足見對其信任有加。舉例來說，當懺悔者愛德華回國繼位時，高德溫的領地總收入已達到4000鎊，這個數額比國王的收入少不了多少（1045年高德溫的次子哈羅德又受封東盎格利亞伯爵領）。相比之下，麥西亞伯爵和諾森布里亞伯爵只有大約1300鎊的歲入。

然而，正所謂樹大招風，權勢遮天的高德溫家族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嫉妒和警覺。愛德華本來就對勢力龐大的高德溫心懷不滿，身邊的諾曼近臣更是一個勁兒地煽風點火，導致國王和岳父的關係日趨緊張。最終，一場不可避免的危機爆發了。

1050年10月坎特伯雷大主教去世，無論是諾曼黨人還是高德溫，對於王國境內的首席教職都十分眼紅。高德溫先下手為強，教區的僧侶們本來選出了高德溫的親戚——埃爾弗里克作為新任大主教，不料時任倫敦主教的諾曼黨人羅伯特卻跳將出來，向愛德華「痛陳利弊」——高德溫家族的勢力本身就很強大，如果再讓埃爾弗里克當選大主教，勢必會造成尾大不掉的麻煩。這一番說辭有理有據，令愛德華信服不已。他立刻要求教士們重新選舉羅伯特為新任坎特伯雷大主教，而後者欣然接受這一職位。

高德溫家族譜系圖，圖中將其翻譯為「古德汶」。本圖取自邁克爾·亞歷山大所著的《英國早期歷史中的三次危機》，略有改動。

由於婚後的王后依然沒有懷孕的消息，在1051年初的賢者會議上，國內的大貴族們一起討論了繼承人的問題（傳聞愛德華有身體上的難言之隱，也有人懷疑他是個同性戀，當然也不排除王后本人患有生育問題）。不管是因為愛德華態度曖昧，還是大主教羅伯特的推波助瀾，亦或是其他大貴族對高德溫心懷嫉妒，總之，高德溫提議的候選繼承人被會議否決。在愛德華的肯定下，大會選舉諾曼底公爵威廉作為王位繼承人。更搞笑的是，愛德華唯恐高德溫日後翻臉不認賬，居然下令把高德溫的一子一孫送去諾曼底當人質。

此時的賢者會議選擇威廉作為繼承人並非單純的黑幕，其理由還是比較充分的。首先，威廉和愛德華本來就有血緣關係（雖然很微弱）。愛德華的母親愛瑪是威廉祖父理查二世的妹妹，那麼愛瑪就是威廉的姑奶奶，而愛德華則是威廉的表叔。其次，選擇威廉作為繼承人可以進一步鞏固自埃塞爾雷德時期就建立起的盟友關係，這對於抗擊可能再次入侵的維京人也是大有益處。

英格蘭盎格魯—撒克遜時代的賢者會議上，國王與眾臣商議國事。

高德溫自然對這樣的結果憤憤不平，他深知國王耳根子軟的毛病，伺機找機會再扳回一局。賢者會議結束後，新上任的大主教羅伯特遠赴羅馬覲見教皇以謀求認可，順路前往魯昂向威廉傳達喜訊。高德溫抓住機會，向愛德華建議由阿賓頓修道院院長接替因羅伯特出任坎特伯雷大主教而空出來的倫敦主教職位。愛德華禁不住老丈人的軟磨硬泡，同意了這一請求。

當年6月羅伯特心滿意足的從羅馬返回倫敦，然而當他得知高德溫背著他搞小動作後，這位不省事的大主教勃然大怒。論嚼舌根子，他堂堂一個大主教怎麼會輸給高德溫？狡猾的羅伯特把一件陳年往事添油加醋，轉變成了一個詆毀高德溫的上好段子。

愛德華並不是愛瑪的獨子，他還有一個姐姐高達和弟弟阿爾弗雷德。1036年阿爾弗雷德獨自返回英國，結果被高德溫的部下抓獲。這個可憐的年輕人被押解到倫敦，沒過多久就被挖了雙眼，悲慘地死去。這件事背後的主謀其實是當時的英王哈羅德一世（克努特的兒子），他寫信邀請兄弟兩人返回英國，暗示可以分享權力。但是現在羅伯特一口咬定高德溫才是幕後黑手，而且無憑無據地指控高德溫有謀害國王的企圖。缺乏主見的愛德華對此事深信不疑，對於老丈人的厭惡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人走背字，喝涼水都塞牙。1051年的高德溫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羅伯特對自己的詆毀剛剛結束，新的麻煩又找上門來。愛德華的姐夫布倫伯爵厄斯塔斯於8月份出訪英格蘭，使團在返回諾曼底時想在多佛地區借宿一晚，結果因為其傲慢的態度讓當地居民非常不爽，雙方爆發了一場多人傷亡的衝突。而多佛地區正是高德溫的領地。布倫伯爵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火速返回倫敦向小舅子國王告御狀，要求愛德華務必對肇事的多佛居民嚴懲不貸。大發雷霆的愛德華不分青紅皂白，下令高德溫必須拆平多佛鎮以安撫布倫伯爵受傷的心靈。

多佛海岸的白色懸崖，幾乎成為了英國標誌性的自然風光

一個難題擺在了高德溫面前，如果按照國王的要求做，勢必會傷透了自己屬民的心。但抗拒王命，也是一個擔不起的大罪名。里外不是人的高德溫憋了滿肚子火，他乾脆率領自己的衛隊前去找國王理論個明白。雙方在接下來召開的賢者會議上展開了火藥味十足的激烈辯論，但整個會場的氣氛令高德溫既憤怒又失望。不僅國王站在諾曼人這邊不停地數落自己，本土的貴族們也在一邊袖手旁觀。高德溫沒有舌戰群儒的本事，百口莫辯的他直接返回了自己的領地，並且拒絕參加之後由國王組織的討論其謀反案的會議。

一時間，國內的政治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內戰的陰雲籠罩在英國上空，但雙方誰也不敢先越雷池一步——愛德華是塗過聖油的國王，高德溫也是國內的首席大貴族，如果真的撕破臉打起來，必將帶來一場血雨腥風。最後，在溫徹斯特主教斯蒂根德的調停下，愛德華和自己的老丈人各自退讓一步，達成了妥協：國王收回對高德溫的一切指控，但高德溫父子必須放棄自己的領地，接受為期五年的流放。儘管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但眾叛親離的高德溫也只能無奈地接受現實。

老丈人前腳剛走，愛德華就迫不及待地行動起來。他不但把高德溫名下的大片地產重新分封，甚至把自己的老婆埃迪斯也發配進了修道院。但愛德華做夢也想不到，這些讓他揚眉吐氣的懲罰，卻收到了相反的效果。國王雷霆萬鈞般地摧毀了高德溫家族的勢力，嚇壞了其他的大貴族。在他們看來，根深葉茂的高德溫家族都能被國王如此輕易地扳倒，那如果將來哪天國王看自己不爽了，他們豈不分分鐘就得撲街？這些牆頭草一樣的貴族立刻就對高德溫格外同情起來。另一方面，雞犬升天的諾曼黨人也著實損害了本土貴族們的利益，因而逐漸引起了他們的厭惡與仇視。政治風向的變化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雖然被流放在外，但高德溫的政治嗅覺並不遲鈍。在聽聞國內的情況後，他立刻糾集人馬返回英國，準備和國王女婿討個說法。諾曼黨人信誓旦旦地向愛德華保證，倫敦絕對是個安全的地方，國王大可放心。但事實卻狠狠抽了他們一個大耳光。高德溫的部隊一路上不僅沒有遭遇任何抵抗，甚至還受到了民眾的歡迎，更糟糕的是，就連王室軍隊也拒絕接受國王的命令。驚慌失措的愛德華派出信使，向岳父大人表明了和談的意願。而和談的結果也不難想像——高德溫家族的領地必須全部予以恢復，而他也會承認諾曼底公爵威廉的王位繼承權，這等於是恢復到了最初的狀態，愛德華之前削弱岳父家族的努力全泡了湯。而以大主教羅伯特為首的一干諾曼黨人，由於害怕東山再起的高德溫報復，一溜煙似地全部逃回了諾曼底（在高德溫的勸說下，空缺出來的坎特伯雷大主教一職，由之前給國王和高德溫當過調停人的溫徹斯特主教斯蒂根德擔任，但這一任命並沒有得到教皇認可，成為了後來的一大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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