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符與靈驗：天師門下的密契經驗（一）

張智雄

正一道觀主持 保生道教學院教授

提要

道教符籙派以龍虎山天師府所傳符篆為正宗，歷代天師均嚴守規制，在日常時間練氣集神，內煉而應外。書寫符篆前齋戒沐浴，澡潔身心；然後精嚴用具，一氣呵成。天師所傳的符秘，被視為符法正宗的原因，就是類別完整，凡有鎮壓、請召、醫治、芟邪四大類，而在功用上則依初限、二限、三限而各符所用。唯在書符上講究精氣神的專註頗為一致，符咒並用，在持咒之後啟請召將、具職、密咒，所書符形儼如一身：將宇宙聚形於一符，而散形則為每一構成體。基於用符的類別各有啟請、主將、主法均因職司而顯現神功。故地方民眾依俗至道壇請符，其社會身分並不因教育、知識而有別，總以靈驗為主，相信用符能有不可思議的感應。乃以諸般用符例證彰顯符法之秘妙，今至科學時代亦可印證其訊息傳遞，符合宗教學中的密契體驗。

前言

在道教史的道派分類中，正一派常被稱為「符籙派」，顯現其道門傳承上的宗教性格。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制度化」的傳授制，教團本身以符籙傳宗，「天師門下」即遵照一定的受籙、奏職之制，在師授與家傳制中世代相傳，形成歷久而不斷的道法傳統。而一般人士對於符、籙至感神秘，就因未能詳悉書符唸咒與法籙傳承間，存在相互維繫的密切關係；故正一道士以實踐道法為其專長，在信眾的認知中就形成定型化的宗教形象。符咒法術乃是中國道教史、文化史傳續不絕的神秘文化，從古至今主要多是由正一派職掌。筆記雜錄或田野調查所見的，民間社會中諸多大小法派或有秘傳，而坊間刊行也常題稱「秘藏」或「符咒全書」之類，也被認為是法術的「秘本」。但是正一派所傳者既稱「符法正宗」，到底又有何異同，獨能享有「符籙」傳宗的殊榮？當時學界根據《道藏》所存的道書及民間刊本、抄本，以之理解符咒在歷史文化上的傳承，在國內外已有初步的研究成果；但相較之下則正一祖庭所口教心傳符法的

真相為何？除傳授者外一般不易知悉。由於龍虎山天師世家六十三代張恩溥天師，因緣聚會來臺並能傳授正一符籙於世，本篇的報導即為敝人有幸在張天師最後數年隨侍在側，從學符籙並受囑將其傳回張家，故所傳的符法可視為正一祖庭的「真傳」。再依據《道藏》及坊間所遺存的符咒知識，在實務、經驗法則中相互配合，預計針對四大方向進行淺釋：一、拜師學道的經歷，二、書符的準備及修練過程，三、符法的運用，四、用符與生活體驗。基本上本篇並不以書承而以口教為主，說明其「基本」的符法規則，兼及道符運用與科儀演法，才能彰顯天師門下在演法行道中，其宗教經驗實與密契體驗相關連，從而可據此理解其在宗教、文化上的意義及價值。基於教義與實踐、學理與實務間的配合，或可說明正一符法的運用，在道教文化上的地位及其宗

教風格。

一、拜師學道的經歷

在學道進修部份曾經師承六位老師，早年起因學道的興趣，跟隨台中市萬春宮「聖母廟」的住持洪春榮老先生及其長子洪金福，並及施英梧三位先生，先研讀漢文、經典，歷有七年。在這期間亦兼學佛學，師承釋真賢與釋隆網二位法師，除每日課誦修持及平時廟中齋醮法儀外，另師承於林進丁先生學習命理及占卦，而略有心得。

後來的機緣就在 1964 年季春，承蒙台中萬春宮管委會主委林金峰老前輩的引薦，乃得師承嗣漢六十三代天師張恩溥先生為道學的啟蒙老師，學習龍虎山正一道法，並受賜道號《鼎芳》，歷時前後五年， 其間二年（1967~1969）為服兵役，實滿三年。1969年冬至過後第三天下午申時，張恩溥天師在台北新北投寓所羽化歸真，內心實感悲慟。回憶往年學道期間，還是以張恩溥老師所教誨最為完整。至守服後即返回台中故鄉，從事推廣道教事務，一方面成立「正一道觀」從事實務濟世工作，並再拜師蔡崇澤、廖忠廉，錢枝彩三位同字輩的道長，學習靈寶法派的科儀及易經實務應用學。而後又師承林登堂、孫飛雲二位老師學習堪輿、擇日學，亦兼學習中醫四診學於胡洋吉老師。另一方面則受台灣省道教會理事長趙家焯師叔（他與師傅張恩溥先生為結拜蘭盟之友）的聘任，擔任幹事兼理中部五縣市聯絡人之事務。後來於 1974 年籌組台中縣道教會，推請廖忠雄先生為召集人，嗣於 1976 年成立台中縣道教會，以廖忠雄先生為創會會長，而敝人即被聘為總幹事一職，直至 1993 年榮退，前後凡十七年。

平時由於承良師益友的諄諄善誘，時常得以充實道學方面的學術與實務。乃在 1994年受聘於中華道教學院擔任「道教實務」的課程，在此期間曾帶領道教學院的學員赴大陸名山大川各地宮觀訪道研習；並應台灣省道教會的聘請，擔任副總幹事一職，參與全省各縣市道教會及宮觀舉辦的道教講座。在道緣和合下，得與道教學者中央研究院李豐楙博士結識，共同研究道教實務，使得敝人起意整理道學與實務上的經驗。今天能有機會參與「密契經驗：人－神的溝通」，即是一次詮解天師道符在實踐中的體

驗機會，亦是可告慰於先師啟教之恩。

二、書符的準備：修練過程

正一道壇的伙居道士雖不若全真道士出家修道，卻仍需遵行修練的工夫，這一點歷代天師就曾一再面對教外人士的質疑，故明初張宇初天師在《道門十規》既已解釋：正一派雖重科教，卻也不全棄丹鼎修行於不顧，如龍虎山就有雷法的傳承。只是在靜坐修練法門上較為古樸，並不同於全真派後起的丹道，以敝人所珍藏的資料及所常行的功法，正是以張恩溥先師所授者為據，保存了古代的練氣法與存想身神法；也回應了淨明派盛行的丹鼎法門，由於宋代理學的心性之學也曾影響及於道教革新派，如淨明道的劉玉；而符籙派所用符法就如神霄派、清微派，在《道法會元》中既有例證，故敝人所學的道門訣要，就有張天師所錄存的白玉蟾〈道法九要〉，也是與道法、雷法有關。

（一）五氣法

存神與養心

在修行時間上強調子午二時，天地定位；或於卯酉時分，金烏玉兔明現之際，選一靜閑之室。此時更衣沐手，設桌焚香，於床上交足，握固端坐，閉目煉神，內視二腎，但以鼻尖顧其主宮；務使耳不聞聲，心不雜想，內想不出，外想不入，於正念中。這種修練精炁神的功法，實已融合了丹道派的築基工夫，在龍虎山天師府至今仍保留了天師煉丹房，可入靖而觀日、月之昇而採其光華，也是創教期既出現的修練法。其修練的功訣中，則以「人身通天竅妙秘」為要，其中所採用的五炁法與存想身神法，

基本上仍是近於古法的修行法門。錄其基本法式如下：

祖師即脾上，是長生大帝司命正坐，凡人行持，飛身奏帝，言善惡之事；及行符法，存取黃炁，到心中出，呼入符內，五炁即應，謹慎謹戒！

布東方炁，噓生於肝；布南方炁，呵生於心；布西方炁，呬生於肺；布北方炁，吹生於腎；布中央炁，呼生於脾。

在修練的細節上就存有一組「五茅」的傳統說法，正是早期道經中時常出現的練五茅法：肝肺心脾腎為「內五茅」，乃「身中一五」；魂神意魄精亦為「內五茅」，則是「身識二五」；至於「外五茅」的「身上三五」，則是意指眼口身鼻耳的外在感官。所以稱為「茅」者，即取譬於可溫養滋長的根茅。其次又有內、外八卦之說，用以喻稱身內臟器與身外感官：其內八卦曰：「乾屬大腸，坎屬腎，艮屬膀胱，震屬肝，巽屬膽，離屬心，坤屬小腸，兌屬肺。」外八卦則是「乾為頭，坎為腎，艮為手，震卦腿，巽卦腹，離卦口舌，坤為足，兌為耳。」乃將人身內外比喻為內、外八卦的說法，正是身體為小宇宙的典型，表現內在的身體觀，為巧妙運用八卦的方位、屬性以配合身體內外的類比法。

真能體現創教期的身神法，就是敝人頗為珍視的「人形圖」，此圖若較諸丹鼎派流內部傳的「內丹圖」，就是保存了古道經中的身體思維，其圖如下：

這是早期三丹田的身體觀，也被保存於《雲笈七籤》一類道教類書中，可配合以「深根固蒂尺寸之機」說：

頭為崑侖髓海，泥丸在人頭之中，為黃庭；兩眉便入一寸為明堂，入二寸為洞房，入三寸為丹田，一名泥丸；四寸為流珠宮，五寸為玉帝宮；上一寸為天庭宮，洞房一寸為真極宮，丹田一寸為丹玄宮，流珠一寸為天皇宮，於名堂、洞房、丹田三處共生赤子，化為真人，在明堂中，字子丹。

在龍虎山的天師正傳中，如何傳承這套古典的身神說，在正一道史上這是需要深論的至要課題。由於屢次赴龍虎山天師府「祖庭」，曾拜謁汪少林、何燦然、邱裕松等，諸位前輩均為「老法官」道長，就教請益關於「內丹圖」、練五炁法訣及存神運炁化為本命真人等事項，並連及登壇與居家常住的心身法要等，凡此道門內學均得以瞭解，在此僅就其與符法修練有關者加以解說：一為常用於上壇的淨咒法中的身神，如丹朱口神、羅千齒神之類；二為誦讀身外神，如髮神蒼華之類；三則為誦讀身內神，如肺居白元君、肝居無英君之類。這類身體內外俱有身神的古典說法，同樣與符法均出現於創教期間，推測正一派內部即保存了早期的一些遺說。其中與元命真人有關的一節即錄之於此，表現其重視丹田的修練法：「以鼻為戶，膀胱為腑，受脾之制，為炁海；神名玄，字育英，為中部靈根，為生門。嬰兒在母腹中，取炁於臍腕，母呼亦呼，母吸亦吸；臍下三寸為丹田，方圓亦三寸，其炁微妙，存之則有，亡之則無，乃元命真人之根本、精神之所藏、五炁之元也；方圓一寸藏精，對著脊骨，號為赤子，內有嬰兒養黃牙之所，真龍、真虎兩傍，男子以藏精，女子以藏胎，主和合赤子之門也。」在修練法上，胎息即象嬰兒在母腹內藏，可視為工夫深沉的吐納法，故稱為元命真人者，乃喻寫生命的本源，可知書符根本於內修之法，上壇演法亦是依此法要而行持。

在觀想法門中正一道士的生活規範，也保存了觀日月法，乃配合子午卯酉四時練氣法，而行子坐與卯坐。在子時行打坐吐納法之後，即觀月芒：月中金色白華十芒，使內之存神與外之月芒能內合外應，然後鼻引呬炁入肺臟。又於夜中觀想星辰，為金色七芒光炁，亦內合外應，以鼻引呵炁入心臟。如此則心思不雜，呼吸綿長，體魄安然，心神淳靜，具有入於靜、定的良好功效，故符合調養性命的原則。而在寅、卯時刻起床後，盥洗既畢，再行打坐，練功吐納；而後入靖默誦《無上玉皇心印妙經》、《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乃次及於＜三光密咒手訣＞、＜推運天罡氣訣＞，並觀日中金色九芒光炁，內合外應，鼻引噓炁入肝臟；而後才上壇於早課拜誦「太上諸真寶誥」、「帥將密咒」及三卷五品真經等，以此作為入道進階的功夫。恩溥師傅常說：「道士不練功，到頭一場空」這樣的諄諄告誡，其意就是要天天練功，才能保住本身的元命。敝人所學習的這一套，乃是張天師在龍虎山天師府所必行的，練丹房的獨特設計，就是只要依時入靖就可觀月芒，存想其內外相應，這一功法至今猶在，就是天師府大上清宮的煉功房，乃是正一祖庭歷代秘傳的練氣功法。基本上即是書符唸咒的根柢所在，否則臨壇書符何以集神聚氣？這是正一天師期勉道士居家所當行的生活作息，將練氣融入日常生活中。這一基本功既可於上壇演法時依科行五炁法，也可於書符持咒中注氣於符中，故正一道士雖不如丹鼎派之特重內丹法門，但宋元以後並不缺練氣服氣之法，如白玉蟾所示的訣要就說：「明立玄牝根基，須分陰符陽火，如雞抱卵，出有入無。」即是南宋丹道法門的修練原則。

在正一派的道法傳承中，道士的養成乃是制度化的道門定製，但是受籙師授之後的修道全在「心」上工夫，因敝人自得師承，即應受師門之教：「善養道者，必先養心；善守法者，必當正己；善修身正己者，須當改念。行之本在心，法之本在己，修身之本在念。心坦則水火自定，陰陽自合；己正則符將自應，邪祟自遠；身修心正，人心自歸，尊卑自序。凡三者乃一也，一貫而分三也。」正是強調符法的靈應與否全在一心修行的大用；反之，無修行者也就無道，既不能守道而養心、正己以修身，縱得符法秘訣，而臨壇書符之際，其遣召之將不隨，其符亦必不靈。從這些師門告戒中顯示正一派特重符法的修習的規矩，就在於堅持制度上的傳度、受籙意義，亦需在修行上強調實踐性、命功夫。從道教史言，明清以來無論全真或正一，均承南北宋丹道派而相互激勵性、命之學，可確信各派如何保重「道士」的名目：奉守道戒，誠如白玉蟾在九要中一再強調的「守分」、「持戒」諸要義，確實為符籙派踐行道法的大根大本。

（二）齋戒沐浴：沐浴與用物

在書符的程序上如何維持「潔淨」的原則？天師即傳示：「書篆符籙時，道士首重沐浴齋戒，才可行事。」沐浴之事乃兼含身齋與心齋，而以《清淨經》所提的「清淨」二字為準則，要求內外俱能清淨，凡修齋醮須當內外清靜。故行持法師、道士每遇齋醮書篆符籙，當入靜室焚香、默坐，澡雪其精神，變易其思慮，《易》曰：「以此洗心是也。」在內既清靜，在外豈可不清靜？當以法水蘭湯，洗滌垢穢，精潔其身。此乃傳承古代祭祀特重齋潔的潔淨傳統，又受到佛教引入齋戒精神的衝激，自是形成

更為明確的規制，主要目的自是為了達到「通真達靈」以感格神明之效。一般情況的齋戒沐浴都是與齋醮、祭祀的日期配合，但是書篆符籙則是壇靖本身的要事，按照天師府規矩，提出沐浴的需知事項。

（1）沐浴日期與用物：

這一遵照道經所載的「東井沐浴之日」，乃是久行的道門需知：

正月十日、二月八日、三月六日、四月四日、五月一日、六月二十七日、七月二十五日、八月二十二日、九月二十日、十月十八日、十一月十五日、十二月十三日。

也就是每月都有特定的沐浴書符日，以東井日之水為潔淨之故，從前道教期既已重視擇日之術，而井宿的星宿信仰早在二十八宿出現後，既已成為與「水」有關的吉日，此日取水意涵生氣、純淨，「此水非凡水」，乃天地的清淨水，故為書符的必備物，也就講究時日的合「宜」，是為日者、日書的宜忌規矩。

（2）次為沐浴用物：

在〈離騷〉、〈九歌〉中俱曾敘及的香草，既可服佩、服食，也作為香湯沐浴之用，古巫如此，道士既以精潔自許，自需擅用香草以求齋潔。這種方子備載於符冊之內，天師所傳而為行內所行者，同樣是江南地區的香草傳統，其法如下：「凡修齋前期沐浴，用零陵香、藿香、茅香、白芷、蘭香煎湯，以備沐浴。」這是五香湯；如果不能備此，則又有〈紫虛元君沐浴解穢法〉，所用之物在江南、特別是台灣就較易備辦，多少顯現地區性的利便，卻也別具植物的藥性意義，就是「用竹葉十兩、桃樹皮十兩，以水三斗煎沸，先飲一盞，隨寒溫浴之，夏秋日浴，春冬三日一浴。」這些用物中，竹葉的竹子早在六朝上清經派就倍受重視，視為精潔有生氣之物；桃樹皮與桃木一樣，乃是辟邪聖木，其藥性自可潔淨；至於五種香草，早在屈原活動的戰國楚地，既已被當作服佩的香草，隱喻外潔以象內美。作為沐浴之物則〈九歌〉之中的蘭湯，正是先秦既已熟知的醫療本草特性，故可用於醮祭前的精潔。

（三）書符：精氣神的專注

（1）持咒

沐浴之前，法師個人並集眾道官、法官於密室，俱為了嚴守一定的法則。平常時間朝夕澡漱即有持咒的習慣，何況是書篆符籙之前，更需於浴前先叩齒三通，然後唸

一段咒語：

天地開朗，四大為常。玄水洗穢，辟除不祥。雙童守門，七靈安房。雲津灌煉，萬炁混康。內外利貞，保茲黃裳。急急如律令。

咒語之中所用的「玄水」與「雲津」，即是外內精潔之意，香湯稱為玄水，洗沐外穢；而叩齒生津則內灌身內，如此才能內外精潔，可以召將通神以書符令。從古巫所常行的規矩可以推知其後漢代巫者或術士，應該既已結合其潔淨程序，道教進而整備其規矩，所用的香物、咒語均與古例相符，這類四言句式就是襲用了詩經的古體格式，所以書符乃是古例的傳承。

（2）啟請與召將

在書符的潔淨場所上，通常都是以「靖（靜室）」為主，早在成立期既已確立靖室規矩，正一道士自也傳承而設有壇靖，靖室乃是清修、請神的聖所，並非僅是擇一潔淨之地而已。所有傳承的書符需知，都會表明靖室的基本配備，如《靈寶玉鑒》卷二十二〈書符行持存用〉云：「凡書篆諸符，須依法入靖，香燈、紙札、筆硯之屬一一備具。」或如《道法會元》卷十七〈玉宸經法鍊度內旨〉也有「書符籙法」云：「入靖，具列香燈、水盂、硃墨、筆硯、符籙於前。」這些用物又如何擺設，張天師就規定了固定的方位：

香爐應置於書符案桌上之巽方，硃墨置坤方，紙筆向離方，身軀坐坎方，左肘及左腳塞於艮方，定靜開乾方，吐濁炁於兌方，納清炁於震方。

這是典型的後天八卦格局，以示從後天而返回先天，這種八卦格局與結壇布局相一致，一切妥當然後就可進入書符的程序。

（3）啟請具職

在《靈寶玉鑒》與《道法會元》等法術類書中，都強調書符之前的端坐存想，調息入定，總是要能通神達聖，與天師府所傳的書符籙法大體一致。書符就如登壇演法一樣，既已坐定就必須啟師、請聖，然後宣稱職位、元命真人、壇靖所治之靈官及監壇將吏、值日功曹，及通奏入意之情悃，而後行取炁變身之法。這時配合潔淨身口意的五淨法，召使天仙神將護持靖室，如此才可「誦咒」，既是與鬼神晤談，告以請召的緣由，使其代為作法，以備驅遣。這一層意義正是書篆符籙的旨趣所在，表明身為中介者的身分，乃代三清道祖以至老祖天師、法主真君而行使命令，役使一切神將鬼卒，皆能聽我號令行事。這種召請為外而存想為內，乃是內外配合的問題，由於人身的內氣聚集，內外五茅既畜，然後才以道性秉持法職，存想元命真人發用出而與天地之炁相合，這是道教所習稱的「與道合真」，表明修道有成的身分地位。

基本上所有的符籙，均是代「三清說法」而行令，此為內外相符之理，外在啟請三清眾聖，內則應於三田臟腑，因為三才並立之故：天開於子，地闢於丑，人生於寅。既是並立就可內外相通，就是上、中、下三丹田以應三清。而三清諱號之現於符頭者，代表宇宙創生之力，也形為三清之授，故在壇靖之上俱示現為圖像、諱號，以表其至尊之極。天師所示的要旨如下：

字玉清。化身玉京山說法霐之境，大有無邊杳冥莫議，曰「道」不可測玄也，故號「霐」字。中藏三清十極之高眞也。

字上清。居七寶中，一澄心，二靜慮，三遣欲，四解神，五存神，六明經，七湛玄，七條源源不絕，中藏五嶽四瀆，九江之列聖也。

字太清。居太極宮中，開闢太極，剖判赤明之象，歷歷應見為帝王師、

儒釋父，開明三十六部尊經。傳說八萬千篇中，有五丈六合之群靈也。

作為開顯符籙的秘妙，行內習稱為「三清頭」，以示說法、傳訣，故符者即是至尊之界主宰萬有的命令。

（4）召請密咒

大凡書篆符命乃以宇宙生成論為依據，內中含蘊諸多諱號之象：如天、地、陰、陽二炁；日、月、星宸；風、雲、雷、雨、電；霜、雪、雹、冰；河海、嶽瀆、山川；草木、飛走物類等，謹依次序構畫或放訣、放文，並目運密書祖師、帥將及本命心印，終而完成全符的結體，並非只是無根無據的圖象拼合。這種納天地自然於一符，實是一種符號運用至極之妙，自古既有諸般紋樣具見於鐘鼎、玉奎之上，基本上都是圖象的紋樣化，而文字的紋樣化則是符文的原始，道教進而將古符、秘文予以符號化。如為表現自然之力的威猛，就在符頭上先畫『』：分別代表風起、火發、雷震，或書『』，代表先天一炁三清上聖勑旨之意，或書『』代表勑、煞、攝，按符須書『勑令』二字（其意旨要慎重於戒令），並調請某位天神主法、帥將坐鎮以發號施令；接下再書寫『』三臺（上臺、中臺、下臺），即是臺光、爽靈、幽精，作為華蓋，以此建立完整的造符意境，由此展開一張符令的具象形式。

恩師一再強調天師符命常會書寫『雨』蓋，書寫上需依「九紫法」的順序完成，其依序為『』一白、『』二黑、『』三碧、『』四綠、『』五黃、『』六白、『』七赤、『』八白、『』九紫；又含藏『洛書』取龜象之數，即為載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中有五歸，將八卦九宮，或運先天炁訣，書合明天帝日，唵吽吒唎之玄元始三炁與先天四將注入符上，及主法、帥將、聖諱、心印、靈圖（如投影像）義含藏在內。在結尾前，通常會先劍書 『』 ，其密咒：開天門、閉地戶、留人門、塞鬼路、穿鬼心、破鬼肚，再劍書『』，默唸：四縱五橫、六甲六丁、禹王當道、蚩尤辟兵、吾今斷後、不許復生、急急如律令，然後再書『』字和『印』字：『罡』字之意在於點，擷取「二十四節氣」的『天罡炁』放入符中，其天罡炁功用如沖雷雷動，沖電電光，沖風風起，沖火火發，沖雨雨飛，沖鬼鬼滅，沖邪邪絕，沖病病痊，巫覡漸退，妖蜮潛藏，天罡真炁，與道合真，入我黃房，混合沖射，驅卻不祥，飛仙一吸，萬怪伏亡，此內涵即稱為「符膽」；若用到「時限」符籙，則需以本命心印、祖師心印，『印』字即代表准此執行此一符命所隸屬之情事。

在整體符令的形式，整體感覺上實為有頭有身的完具圖象，正是將宇宙「聚形」於一符，「散形」則為每一部分，每一用筆均可具現其意涵，因此才能表現為結體的完整性與分殊性，綜合體現出不可思議之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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