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歡的一件T恤

文史 07-25

衣物是有氣味的，也有記憶。今日玩物，分享我們最喜歡的一件T恤。

另外，文末有驚喜喲。

1、睡衣米老鼠

文葉三

《神鵰俠侶》里程英給楊過做新衣，楊過穿了，卻又把小龍女做的舊袍套在裡面——「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其實衣服也還是舊的好。

每年我換季兩次，淘汰舊物毫不手軟，只有T恤從來不捨得扔。大衣毛衫和褲襪鞋子舊了，總是臟相，顯得愁苦，唯有T恤，因其永遠是基本款，形狀少變化，談不上過時，卻是越舊越親。尤其是那些年代久遠的，洗得薄薄，越穿越舒服，不好意思穿著出門，就當睡衣穿，每晚從抽屜里隨手抽一件套上，再想想它剛到手時的模樣和心境，好比路遇舊友一樣的欣喜。

這件米老鼠T歲數大概超過十年了，比我家的老貓還老一些。洗的次數太多，它早懈了形，好幾個地方破了洞，白也白得不那麼純粹了，看著穿著卻更覺得和煦，今年新買的那些T恤跟它比起來，就太高不可攀了。買它是何時何地，我已忘得差不多，應該是剛從國外回來的那個夏天吧。那會兒我應該還有些跳脫的人生觀和希冀，因此會買一件卡通圖案的T恤。如今它也老了，退居二線，不再出去見人，而是陪我深夜赤腳在夏夜的房間里溜溜達達，倒一杯酒，挑一張唱片，磨蹭許久許久才坐下來寫稿。到了清晨，它滿身的煙氣和汗水，又毫不心疼地被我丟進洗衣機。

這樣的T恤，我有一大疊，我常想著，人生早該到了做減法的階段，雖然我還在不斷添置新衣新鞋，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除了這疊舊T恤不再需要別的衣服。那時我就出師了。成仁波切了。

2、現代音樂社

文謝丁

（作者在出差，無圖）

我最珍愛的一件T恤衫已經不見了。我甚至忘了是什麼時候，在哪裡丟掉的。二十年了，我帶著它走過很多地方，從沒穿過，因為那件加大號的白T恤上，簽滿了我大學同學的名字，五顏六色，我連洗都沒洗過。我從合肥帶回重慶，再帶到武漢，再是北京，有一天我翻遍了衣櫃也沒找到它。現在，我連那些名字也忘得差不多了。

衣物是有氣味的，也有記憶。留著一件衣物，就像留住了一些人。

2003年我得到了另一件T恤，是未名BBS搖滾版的所謂版衫。我其實不混搖滾版，平常都是亂聽瞎聽，只是偶爾去轉轉，聚會吃飯。我所在的影協版和搖滾版整日廝混在一起，到後來也不怎麼分彼此了。畢業前一年，搖滾版成立了一個新的社團，現代音樂社。至今我仍記得趙琰寫的開篇詞：《於無聲處》。寫得極好，是校園裡少見的成熟聲音。現代音樂社設計了一批黑色T恤衫，讓我們每個人提供一句歌詞，印在T恤背後。

我給了科恩的一句：「Baby, I v been waiting, waiting for the miracle to come.「改了改。

這件T恤我穿了很多年，身材胖的時候就擱在衣櫃里，瘦下來就拿出來穿。穿著很熱，因為質量不太好，很硬，像套了件黑色信封。但我總覺得，穿著它會有好運。現在，它應該還躺在一堆衣物底下，越洗越硬了。

3、農村出代誌

文大頭

我在台灣的時候，主要跟幾個搞社運的朋友混。羨慕「溫良恭儉讓」的朋友可能不知道，長期太有禮貌，心情也很壓抑。大的方向沒有了，人們為了什麼安守本分？禮成了單純的禮。到最後我只能和反叛分子一起玩——其實以中國大陸的標準來看，ta們也還是相當禮貌和乖的。

社會運動搞事情，需要錢。錢從哪裡來？除了申請政府補助，必須想法募款，比如徵集小額捐助——一個社運媒體」苦勞網」，沒有任何政府補助和商業收入，只依靠小額捐款生存，主編的一個重要工作就是定期寫公開信募捐。還有製作商品義賣，最常見的就是T恤。台灣的日用品製作很成熟，設計和質量都好，便宜，在亞熱帶氣候，大半年都是夏天，還滿實用的。我的好朋友紹文，從不去商場買衣服，所有T恤都是社運主題，居然也眼花繚亂的，十天不重樣。

我買的第一件社運T恤是在台北同志諮詢熱線，白色，胸膛正中是柜子里飛出了七種顏色的汽球。我穿到領口磨破，一圈都是毛邊，才扔掉。第二件是反都更運動的T恤，這個運動簡單來說，就是反對強拆，反對資本和政府聯手、以發展房地產為目標的城市建設，一件橙色的T恤，不幸落在了旅途中。目前我僅剩了一件，火紅色的，中間一個黑色的戴斗笠的人，正在揮舞鋤頭，下面一行字：農村出代誌。閩南語，意思是農村出大事了，三農問題危機了。

最近經常想到台灣的朋友們，我能是今天這個樣子，ta們都是我的老師。

4、冰原狼

文劉子珩

冰原狼生活在長城以北的極寒地區，大如矮馬，兇猛無比，撕碎一個人就像狗殺老鼠一樣簡單。數千年來，史塔克家族守衛北境，將冰原狼作為家族徽章。史塔克家族喜歡說，「凜冬將至」。

第一次看《權力的遊戲》時，我就喜歡上這個家族，有種冷峻嚴酷的感覺，很man。把狼印在T恤上，考驗審美。因為這種兇殘的動物一旦設計不好，會顯得很中二。看過最雷人的設計，印花材料是特製的，狼頭在黑暗中發白光。不知實際效果如何，反正圖P得很刺眼，像開了遠光燈，又像環衛工人的安全服。

其實劇中已經有家族徽章，最簡單也是最美觀的方式，就是印出徽章的圖案。少即是多，這樣就夠了。不過有些設計師思維獨特，相信多就是賺，他們把劇照印滿衣服，要把人逼成了一張行走的海報。

一般來說，我的T恤都差不多，純棉材質，價錢便宜，印花是喜歡的東西，再多的就沒啥可以延展的了。但這件之所以被選出來，在於它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功能。

話說蕭峰第一次到雁門關時，見到契丹人胸口刺著狼頭，不禁退了幾步。同行的阿朱問他怎麼了，蕭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一模一樣的刺青。「我是契丹人！」有時候我扯開外套，露出裡面這件T恤，便可在一秒化身蕭峰。

5、著名藝術家的鄉村藍

文吳三刀

這是我人生中第二件定製T恤。

第一件購於某個遊園會，年少的我被血宰一筆，選了周杰倫照片印了一件T恤，質量奇差。回家我媽搓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把Jay Chow的臉給搓沒了。第二件如圖，是我們塗鴉團隊的隊友Sheep和番茄用紡織顏料給畫的。當時為了整個團去上海參觀戰牆總決賽，兩位隊友通宵達旦，畫了五件戰服，以彰本團之聲勢。生平最討厭撞衫的我，竟熱血上頭，舉了雙手以示強烈支持。現在看來，這個藍色，幼稚得很，決不會再買。這件衣服，也決不再穿。

這張照片攝於2010年，7年已經過去，當時風光無限的戰牆亦停辦了5年有餘。期間我大概扔掉了100件T恤，這件鄉村藍仍在我衣櫥里，當真成了異色。

6、3T公司

文小黃

大概去年這個時候，也許是因為天熱，不知怎麼了，朋友們都有點兒躁動，想搞點什麼。朋友們是誰呢？就是Live House門口拎著酒瓶抽煙的一大堆熟臉。二十郎當歲，大學畢業後留在北京，搞樂隊，在Live House賣票，在音樂廠牌、在亞文化公號、在音樂類文化類媒體工作，或做著隨便什麼不大掙錢的文科類工作，窮混日子。不一定互相認識，但至少也是朋友的朋友。

朋友的幾個朋友開始賣T恤，其中一款是電影《頑主》同款，姑且叫做3T公司制服吧。白底大紅字，正面左胸口是「TTT公司」，背面三個大「T」，下書三行大字「替您排憂，替您解難，替您受過」。

《頑主》無需多言了，1988年的片子，常看常新，文青心中經典。產量本也不大，這款T恤迅速銷售一空。一個圈的人總有些固定出沒的場所，時不時就會在哪兒看到這件T恤。我曾經見過一個吉他手和另一個樂隊的主唱穿著「3T」演出。

我也買了一件。

差不多跟朋友的朋友的T恤廠牌同時，我和另外兩個朋友決定合夥成立一個公司。我們仨一個是做法律的，一個混獨立音樂圈，一個混媒體。主意是做法律的朋友提出的：我們做些有價值，且通過資源整合，或者說，資源「勾兌」能實現的事兒。公司定名為「叄替」。這個命名大概是因為，我們都覺著做這公司就像「3T」，說是事兒又不叫事兒，又帶勁，又沒譜。

經過粗淺合計，我們想，憑藉各自混這兩三年的經驗和資源，總能搞出些名堂。比如，為沒什麼市場的好音樂人做經紀，搞宣傳。再比如，給演出現場攝影師做版權工作。我們確實列了幾份方案，拉了些朋友，建了個群，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話，開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會。一圈朋友，有人精神狀態欠佳，有人正雲遊各地，有人總不知道在忙些啥。夏天在亂七八糟中過去了，一切不了了之。

到了冬天，正午辦了一次觀影，看《頑主》。忘了這是我第三還是第四次看了。這一遍看，感觸點在張國立演的於觀和潘虹演的丁小魯說的那些話。

丁小魯說：「你這樣生活太沒規律了，對身體沒好處。」

於觀：「我又不打算活一百歲，管他好不好。」

丁小魯勸於觀繼續上學深造。

於觀：「我知道，你想讓我變成那種搞事業的人，那種穿著講究，舉止不凡，談吐文雅，最好還戴個眼鏡兒什麼的，可是我不喜歡。」

丁小魯：「你的生活態度是向下的。」

於觀：「我看起來是在輕飄飄慢吞吞地下墜，哈，可是你知道嗎，我靈魂中有一種什麼東西得到了升華。」

看得我會心一笑。

冬天過去，今年夏天快到的一天，我摔了一跤，腦瓜磕了一道長口子，縫了八針。那天我穿著「3T」T恤，它染上了血，看上去更衰了。朋友的T恤公司也已停擺許久。

7、在評論里留下你最喜歡的T恤，另外，不妨看看下面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