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君在職場能一路扶搖直上，只是全職太太的臆想

天下 07-26

文 |侯虹斌

《我的前半生》進展到這個階段，本意是提醒女性不要依賴家庭，要自強自立的；但演著演著，卻變成了女主角羅子君離婚，從閨蜜手中橫刀奪愛，贏得了一個更帥更多金的男人的故事。女主的事業嘛，有是有的，主要是靠著閨蜜男友的金手指，點石成金，一路抬舉，最後成為職場強人。

反倒是真正靠自己一手一腳打拚起事業的女二號唐晶，忙於事業、不急著結婚；卻被閨蜜撬走了交往十年的男友；這還不打緊，還被觀眾們群嘲為「怪她自己太作」。

現在不都已在提倡「獨立」女性了嗎？是不是大家對「事業女性」這幾個字有什麼誤解？

▍一

雖然吐槽的人很多，不過我覺得編劇在這裡設置了一個無所不能的職場精英男和死忠的閨蜜，教羅子君一步步重回職場；某種意義上，這些是必要的。因為一個離開職場十年、從來沒有工作過、沒有人脈資源的單親媽媽；要是沒有主角光環下開的金手指，羅子君是絕無可能在職場上迎刃而解，一路扶搖直上的。這樣的人能夠跟上常人的步伐和思維，已是千難萬難了。

從一部熱門影視劇反饋出來的分析和信息當中，你會發現，大家並不是認為女人應該獨立、有思想，而僅僅是以為女性有點錢、有點事業，會增加吸引男人的籌碼，可以嫁得更好。而對羅子君此前在家當「全職太太」的挖苦，不過是認為新時代男人的口味變了，女人得進階為「事業女性」去吸引他們。說到底，還是以男性為主體，女性為客體的。職場是男人的戰場，爭奪男人才是女人的戰場。

這種價值觀我可不能認可。撇開電視劇，我認為，現在步入中年的現代女性，最怕的不是婚姻、感情、孩子中出現的問題；而是有沒有錢、有沒有事業，在自己的生活里有沒有話語權的問題。當有了事業、有了相應的經濟能力之後，前面的困境都是可以應付的。

城市男性的答案也應該差不多。只不過，很多人還停留在「女性應該把婚姻家庭排在首位」的固化思維階段；認為女性就應該找些安穩的、輕鬆的、沒有競爭性的工作，方便照顧家庭。

有一份工資了，這樣就算是女性的「事業」了嗎？其實不然。這思維方式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從事輕鬆、穩定、薪水低的工作省下來的時間和精力，女性都奉獻給了無薪酬勞動了。

雖然男女不同工不同酬，是全世界的共同現象，但中國又有其特點。在這方面，中國的特點是，女人不缺工作，但缺好工作；中國女人很勤勞，但收入很低。

首先，我們要知道的是，中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參加工作）多年來都是全世界最高的。據世界勞工組織估計，2016年中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超過63%（世界平均水平不足50%），甚至比義大利等發達國家的男性勞動參與率都高，為世界第一。如果僅從此角度考慮，中國女性毫無疑問已經站在了世界的頂端。

然而，中國女性有了遙遙領先於其他國家的勞動率，收入情況如何呢？

2016年11月30日，由中國社科院人口所主編的《人口與勞動綠皮書：中國人口與勞動問題報告No.17》指出，中國性別工資差距正在不斷擴大：

1990年中國城鎮就業人口中，女性平均工資約為男性工資水平的77.5%，而到2010年女性工資只有男性的65.8%。而且，在所有隊列內性別工資差距均呈擴大趨勢。

在控制職業、地區、個人和家庭特徵等變數的情況下，1995—1999年參加工作的群體，高學歷女性在2003年的工資只有男性的87%，而到了2009年則只有男性的79.0%；

1990—1994年參加工作的人，女性2003年工資約為男性的98.0%，而到了2009年則只有男性的83.0%；

1980—1984年參加工作的人，2003年女性的平均工資為男性的113.0%，而到了2009年也只有男性的85.0%左右。

由此可見，在最近的十多年時間裡，高學歷女性其與同等條件下的男性之間的工資差距均呈擴大趨勢。

而在中山大學社會科學調查中心發布的另一份《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2015年報告》中也作出了證明，所有類別男性收入遠高女性；不管是在全國層面，還是城市鄉村，無論是工資收入還是經營性收入，有收入的男性勞動者平均收入都高於女性勞動者，有的甚至高出一倍。

是因為女人真的能力天生很差嗎？實際上，如果把有酬工作時間和家務勞動時間之和作為一個人的勞動總時間的話，中國農村女性每周勞動總時間比男性高7個小時，而城市女性每周勞動總時間比男性高10.5個小時。而這些多出來的勞動，並沒有貨幣化。

薪酬差距的拉大，與二胎政策的普及，以及對於社會對女性回歸家庭的鼓吹有關；女性的工資將會越來越少，而沒有薪水的勞動將會越來越多。而中國的婚姻制度在實際操作中，並不承認家務勞動的價值，一旦離婚，誰的收入高、可貨幣化的資產高，就有壓倒性的優勢。

這也是離婚了的羅子君非常狼狽的原因。家庭主婦實際上是一份工作，但沒有人承認，大家都批評她「不獨立」。

《我的前半生》劇照

▍二

「婚姻是女人的歸宿」這個魔咒控制了女人太多年了，以至於打破「婚姻與家庭」這個緊箍咒就已耗盡了女人大部分的精力，也已佔據了女權主義者們大部分的發聲渠道。實際上，打破女性就業上的天花板，這點也相當重要。很多女性從事的是低薪酬的工作；同時還被大量無薪酬勞動所纏繞；能攀升到事業的高層的女性，格外地少。

諾貝爾經濟學得主加里·貝克爾是家庭經濟學的創始人。他的一個觀點就是，子女的成本的一個重要部分，是為了養育子女所耗費時間的機會成本，這又與婦女的教育程度密切相關——女性教育程度越高，為了生孩子與養育孩子所放棄的收入就越多。然而，現在的中國，又是教育方面性別差距最小的國家之一，數據顯示，2015年47.5%的大學本科、研究生畢業生為女性。這說明，中國女性為了孩子生育所放棄的收入，是最高的。

在如今就業競爭十分激烈的情況下，像羅子君那樣多年不工作的人，實際上是很難勝任諮詢行業的；是的，就算走後門，有靠山，進去之後，也是靠實力說話的，分分鐘被人扒皮。因為一個十年來一直在學習、思考、在某個行業深耕的職場人士，不僅思維方式、學習能力，甚至連大腦的生理變化，都與十年在家養尊處優、不過腦子的全職主婦不一樣了。

唐晶與羅子君在生活中其實很難成為朋友的。腦科學最新研究成果表明，因學習而產生的「西塔波」（腦電波）可以促進腦神經細胞生成。從而使大腦越用越靈；人在學習的時候掌握規律後，就會越學越快。更不必說這十年間積累起來的各種社會資源，思想資源、思維方式了。

這說明了什麼？一方面，即便是三兩年的全職主婦，對你的職業生涯的中斷，也是有一定傷害的；意味著你的思維能力、你的資源積累中斷了，甚至清零了。你需要更多的努力、更多的時間重建；如果停滯的時間更長些，比如七年、十年，人的思維慣性形成後，就很難以適應工作的語境了。

另一方面更重要：即便同樣在上班，從事高競爭、高挑戰、回報也高的崗位，收穫的不僅是金錢，還有全面的成長；強者會越強。而為了從事重複的、瑣碎的家庭事務而放棄了晉陞競爭、職場壓力，選擇輕鬆工作的那一方，腦子會用得越來越少，刺激得越來越少，應對複雜問題的能力會退化。強與弱之間的差距就會越來越大。

《我的前半生》劇照

這也是為什麼在上面的數據當中，男女薪酬會差距會越拉越大。

在一個家庭當中，事業強的人，不僅能力強，賺錢多，在家庭生活中有絕對話語權；一旦他有外心了，想轉移財產了，腦子也比家庭主婦們靈光一百倍。經常看到有人說：男人出軌？讓他凈身出戶！我聽了就覺得好笑。不要說法律的細則沒那麼簡單，你一個朝九晚五打個卡就算上班、主職是照顧家人飲食起居、很少動腦的人，怎麼能跟人家硬碰硬賺錢的人比賽著處置財產的能力？要是對方德行差點，不僅能讓你一分不得，還能讓你欠一屁股債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從這點來說，陳俊生已經不算不厚道了。

在我看來，女性為照顧家庭放棄工作，或者選擇低薪低競爭的工作，是很可惜的，尤其是眾多有高學歷的女性。因為這錯過的，不僅是財產權和家庭的主導權，還是自我的全面成長。後者，是再「有良心」的男人也給不了你的。

中國女性的勤勞真是舉世無雙。不僅有著全世界最高的就業率，還養育了全世界最多的人口；但社會地位近年來節節下跌，也與整個社會的女性領導者太少，在各行各業都很少具備議價能力的女性有一定關係。還是那個問題：中國女性不缺工作，但缺好工作。

想起一個故事：魯斯·德·金斯伯格是美國歷史上聯邦最高法院里的第二位女性大法官；而最高法院是同時有9位大法官的。有人曾問她，什麼時候美國最高法院里的法官女性人數夠多？她說，9位。這個答案讓提問者驚訝：為什麼，一半一半不行嗎？4位5位不夠多嗎？她回答：一直以來，9位法官都是男性，從來沒有人提出異議。

等什麼時候，全是女人，跟全是男人一樣，都是一個常態，那就是平等了。

（本文原標題《中國女性不缺工作，缺的是好工作》）

【作者簡介】

侯虹斌|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歷史小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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