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起學的無證移民正在幫其他孩子實現美國夢

異視異色(VICE CHINA)版權所有，未經授權不得轉載以及以任何形式使用

安娜?羅德里格斯（Ana Rodriguez）與一位學生。照片由作者拍攝。

安娜?羅德里格斯向那些最急需幫助的高中生伸出援手，但這件事最近變得空前困難了起來。

這個叫做安娜?羅德里格斯的女生，在八歲的時候，她三年級的老師告訴她，有一天她會上大學，會「有出息」。安娜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在想』大學是個啥？』」她笑著搖了搖頭，「他說，』大學就是你能學習到很多知識，獲得學位，賺很多錢，並且幫助他人的地方。』」在重述這個這個改變了她人生軌跡的故事時，她激動地瞪大了眼睛，就是那時她決定要去上大學。但她從來沒想過，因為自己的移民身份，這恐怕不可能。

出生在墨西哥瓜納華托州的伊拉普阿托，羅德里格斯是一個所謂的「追夢人」（DREAMer），就是說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被非法帶入美國。1999年她在五歲時隨父母移居美國，在洛杉磯長大。而她的兩個弟弟妹妹則生在這個國家，是美國公民。但她和她的父母仍是無證移民。

「作為一個無證移民對我的人生影響很大。」現年22歲的羅德里格斯說，「特別是高中的時候，我看著我的朋友都上大學了，但我的求學生涯就只能到此為止了——我的GPA有4.1，還有100小時的社區服務記錄——很多地方都錄取了我但我沒辦法去，因為我沒有資格申請財政資助。」

2012年的時候，奧巴馬政府通過了幼年入境暫緩遞解（Deferred Action for Childhood Arrivals，簡稱「DACA」）政策，允許一些孩童時就來到美國的移民申請居留許可。DACA沒有給「追夢人」合法的身份，每兩年他們就必須延長一次許可，但這項政策允許他們合法的工作和生活，而不必時不時擔被驅逐出境。

雖然尚無聯邦或是州法律阻止無證移民上大學，但無證移民的學生，包括DACA受助人都無法獲得大學的財政資助。他們一般可以從州或是大學裡獲得助學補助，但羅德里格斯告訴我，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還有這些選項。

她希望能改變這一點。目前羅德里格斯邊攻讀碩士學位，邊做校內輔導的工作，這個項目與EduCare合作，為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提供課後和暑假輔導。在洛杉磯，這些學生主要是拉丁裔，大部分都是「追夢人」。

「我的學生們面臨的最大的一個問題是，他們的校外生活對他們的影響非常大。」她告訴我說，「如果一個學生知道自己將會無家可歸，就不會去思考數學題的答案了，他們會琢磨的是：我得找份工作。」

對於受到DACA暫緩政策的羅德里格斯和近80萬無證移民而言，這項政策改變了人生。她現在有了一個社會保障號碼，開始積攢個人信用值，獲得教育的可能性也呈指數級增長。

不過當我們坐下來談談的時候，羅德里格斯還是希望這個故事用化名，也不要照她的臉。她告訴我自從大選以來，她感覺自己的狀況沒那麼安定了，而且她擔心如果用了真名，可能會在網上被罵。當聊到當下的事情時，她溫暖的笑容和天生活潑的氣質一瞬間消失了。這幾個月政客們的說辭讓人難以承受。

「為什麼人們不想讓我待在這裡？」她問道，「就因為我不是在這裡出生的？就該被歸入到這個龐大而沒人性的範疇中？我不是個壞人。」

她一直注意到美國被反移民的說辭所內耗。6月29日，十個共和黨控制的州的官員給特朗普政府去信，要求在九月之前取消DACA項目。同一天，眾議院通過了兩項嚴格的移民法案，將縮減不與移民局合作的「庇護城市」的聯邦資金，並針對被驅逐出境後非法返回美國的移民增加強制性的最低刑期。（參議院目前正對這些議案進行表決。）

但比國家政策更直觀的是，這些她每天都能看到的孩子們身處的困境。她得知有的學生因害怕移民突檢而不去上學，或是家中有家暴和酗酒的人，也有因為無力支付房貸而無家可歸的，失去親人或是忽然被送去寄養。這個清單還在繼續增長。

「如果你回到家，家裡有11 個人因為他們實在沒錢了，或是你害怕你爸爸可能會對你動手動腳——你就沒辦法再專心做作業了。」她說。

羅德里格斯能夠和她指導的孩子心意相通，因為她也經歷過這些——貧窮，被虐待，酗酒。

「我們的成長過程確實非常糟糕。」她說，「我父母兩人，加起來的年收入一共只有17000美元，家裡一共有五個人，所以日子很難。」她母親的學校學費沒能從墨西哥轉過來，她父親只是小學教育水平。她告訴我她媽媽經常會辱罵她，她爸爸是個酒鬼，會家暴老婆和孩子。她覺得很無助。

「你怎麼能報警抓自己的父母呢？」她問道。最後她還是打電話報警，警察出現，家暴也停止了。

和學生們敞開心扉講述這些經歷，幫她與學生建立了一定程度信任，使得不少學生重返課堂。

「為移民學生提供幫助特別難。」EduCare課後項目的副總裁喬治?埃爾南德斯（George Hernandez）說。很多人在課餘會長時間打工。EduCare現已增加了早上的課程，可以讓孩子們接觸到電腦，也有人輔導他們寫作業。埃爾南德斯補充道：「如果他們能與安娜這樣的人建立了良好的關係，對他們來說影響很大。我們的員工對這些學生都懷有一定程度的責任感。很多孩子參與這個項目並非為了提高成績，而是來建立互相之間的聯繫。」

埃爾南德斯解釋說，這種聯繫會讓孩子們待在學校里——他們中很多人是新來到這個國家的，有些則需要通過加州的英語考試，才能繼續參加畢業所需的課程。

作為一個非營利組織，EduCare會得到一些來自州和聯邦的資助，也為青少年提供學校外的資源，並與洛杉磯的其他非營利組織合作，如MEND（Meeting Each Need with Dignity 用尊嚴滿足每一個需求），這個組織提供急救食品、衣物和其他服務。

「要引導他們，比如說你可以去MEND，他們會給你吃的，那樣你回家就能給家人帶吃的了。」埃爾南德斯說，「如果我們不告訴他們，他們不知道還有這些資源。」

在洛杉磯 Sylmar 附近的一所學校度過了一個上午，我遇到了很多不同的學生——有些是無證移民，有些剛剛才來到這裡，有些雖然是在美國出生的，但因為種種原因最終都來到暑期學校。

15歲的薇若妮卡（Veronica）去年從薩爾瓦多來到美國，和她的家人一樣，她是無證移民。她很願意聊聊，但有點害羞和扭捏。她簡要地回答了我大多數的問題，關於她在暑期學校的經歷以及在美國的生活。

她盯著鞋用西班牙語說了句「Muy feliz（非常開心）」。她用西班牙語告訴我她現在在這個國家很緊張，因為她還沒有移民文件，也不太習慣英語。

她的項目負責人梅若（Mayra）和羅德里格斯是同事，她告訴我在輔導薇若妮卡後，她的一些成績已經從 F 到 B 。

她說的也印證了羅德里格斯和埃爾南德斯先前所說的——如果沒有建立信任就不會取得任何成果。這個過程可能會需要數月的時間。（梅若出生在美國，父母都是合法移民。）

她說：「最有挑戰性的是得到信任。我只是想了解他們，但他們會覺得，這個陌生人在問我為什麼我會來這裡。」

梅若幫她的學生找工作，找安身處，根據他們的移民身份做相應的法庭準備。她說很多人來到美國因為「他們在自己國家不安全，如果回去可能會被殺，所以他們需要坦誠地講出這一切。在這裡我們無需顧忌這個。」

對於羅德里格斯來說，只要她輔導過的學生能夠畢業，或是去到社區或四年制大學上學，對她個人來說，就是一次勝利。

「我輔導過的學生都會過來找我說』多虧你我才能進這所大學』，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感覺了。」她說道。「這並非什麼奇蹟，而是學生們自己付出的艱辛努力。」她認為這是擺脫貧窮的最可靠的辦法之一。「我一直都是個倡導教育的人。除此之外我沒辦法幫我的家人或是我自己維持目前的生活狀況。最多也就只能賺最低工資而已。沒有任何辦法。」

作者：科爾?卡茲丁（Cole Kazdin）

譯者：王棟

來源：VICE 中國 更多內容請登錄 vice.cn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