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媽送我去朝鮮留學

文/ Sasa

中國有這樣一群人，逆著當下留學熱潮，在大多數人選擇去西方國家留學時，來到朝鮮學習。

通過他們的視角和經歷，捕捉到了這個被很多報道「框架過」的國家，除了閉關鎖國、時局動蕩、落後壓抑以外的東西。

「當我跟朋友說我去朝鮮留學的時候，他們都覺得我在開玩笑。」

從我國丹東去朝鮮留學的小C，他與小夥伴被困在平壤一處留學生公寓的電梯里——電梯又不動彈了。

相比第一次被困時大喊救命的慌張，這次，他熟練地掏出手機玩貪吃蛇，而同行的朝鮮小夥伴正提到自己親眼見過最高領導人，並因此熱淚盈眶。

馬上要宵禁了。

據說朝鮮國民都支持把省下來的資源給國家搞建設，包括搞核武器。

而小C卻更想知道，經常斷水，自己在衛生間存的水夠不夠洗澡；因為斷電，今晚打著手電筒，功課能不能預習完。

這就是朝鮮，一個離你很近卻讓人覺得，或許是世界上最遙遠最陌生的國度。

接下來的故事，也來自在朝鮮留學的中國學生的真實生活。這裡或許有你期待的「魔幻色彩」，也有你想不到的稀鬆平常。你好，歡迎來到現實版「楚門的世界」。

不考托福GRE 只接受「雙錄取」

據中國駐朝大使館網站數據顯示，從2002年到現在，赴朝學習的中國留學人數已超1700人次。每年中國與朝鮮互換獎學金的留學生為60人，自費留學生70人，均為語言類學生。

去朝鮮留學的人多數來自中國東北，但也不乏來自廣東、湖南和河南省的人，想要留學首先要找與朝方有關係的人辦理，多數都是家裡從事與朝方的外貿生意，純粹想去朝鮮留學的幾乎沒有。

申請流程很簡單，先申報名字，通過後去駐華使館考試，英語答卷，高中難度。通過後要讀1年預科再讀4年本科。

朝鮮是留學界的「小傲嬌」，因為他們只承認朝鮮本國的本科文聘。想要在中國讀完本科再去朝鮮讀研的人幾乎沒有。

朝鮮接受留學生的學校只有位於平壤的金日成綜合大學和金亨稷師範大學，這兩所都是朝鮮最高學府，其中金日成綜合大學堪稱朝鮮政壇的搖籃。還有一些像金策工業綜合大學、平壤金元俊音樂大學的也算是重點院校，但不接受留學生。

金日成綜合大學。圖片來源：金日成綜合大學官網

金日成綜合大學的學生走過廣場。

金日成綜合大學的學生在游泳館內。

預科課程不難，相當於在美國留學的ESL課程，就是過朝鮮語的語言關。

其中一位受訪者H是在金亨稷師範大學讀的預科，讀完後根據考試成績去了金日成綜合大學，和金正日成了「校友」。

金亨稷師範大學的語言課程教科書。圖片來源：TONGIL TOURS

金亨稷師範大學的語言課程結束後，校方頒發的語言合格證。圖片來源：TONGIL TOURS

在H看來，在朝鮮留學的課業並不輕鬆，因為朝鮮是單休，周一到周六都有課，要取得好成績也要下苦功夫。但要趕上一位要求沒那麼嚴的老師，想渾水摸魚也不是不可以。

朝鮮學生在查閱資料。圖片來源：金日成綜合大學官網

金日成綜合大學的學生正在使用計算機。

和多數歐美國家相比，在朝鮮留學的學費比較便宜。一年學費7000美金左右，不包含食宿。但和朝鮮本國學生還是比不了的，因為他們讀大學免費。學慣用品、教科書、校服、住宿費甚至市內交通費，均以獎學金的形式支付。

每年中國國家留學基金委也會在幾個學校組織一些公派生赴朝留學，學期一年。

在朝留學生不允許打工或兼職，無論校內還是校外。畢業後也沒有所謂的OPT。朝鮮簽證不像美國分得那麼細，留學生畢業後要是想留下的話必須要有邀請單位。

能打LoL、看韓劇，經常「來水來電」

H是2年前去朝鮮留學的，他們那屆有20多個中國人，全校中國人加起有100人左右，男多女少。

留學生必須住校。宿舍每層樓配幾位朝鮮學生，有人說這是為了監視，不過他們也會在課業和生活上幫助留學生。

宿舍條件一般，都是幾個房間組成的套房，想單獨住一間房和導員申請就行。對，你沒聽錯，朝鮮大學也有導員，管理留學生生活起居的，據說不少是朝鮮國家安全局的。

宿舍里也有公共廚房和衛生間，做飯要買電磁爐，冰箱和微波爐，通常女生比較愛做飯 。

朝鮮留學生宿舍，圖片來源：國外那些事兒

朝鮮的電壓不太穩定，畢竟是靠水力發電，停電是家常便飯的事。換句話說，平時「經常來水來電」。

基本上大家都會買穩壓器，不買的話電腦、手機的使用壽命不會太長。

另一位採訪者大川對於自己在朝鮮5年的留學生活，只用能苦不堪言來形容。彷彿是做了一場長達五年的噩夢。

大川去朝鮮留學比較早，那時去那裡留學的中國人還沒這麼多，條件也大不如現在。經常沒水沒電，沒法洗澡，只能將就著用盆舀水洗澡。

因為條件惡劣，沒有幾個能讀完的，他們那屆剛去的時候有22人，畢業時只剩下一半。

之前網上有人說，朝鮮每間宿舍都要掛領導人畫像，每天都要對著鞠躬，但不要求留學生宿舍掛畫像 。

在朝鮮上網是個難題，幾年前留學生不能上，這幾年能上了，但太貴。

大川說他是快畢業那時候才能上網的。

到了H留學的時候，情況有點好轉，但宿舍里不是每個房間都有網路，只有固定的房間有。可以自己扯網線，大家合買，但還是要300百美金一個月，真心貴啊。朝鮮禁止使用Wi-Fi，用的話要偷偷的，被抓到是要罰錢的，2000-3000多美金。

留學生用的網和朝鮮本國人用的不一樣，朝鮮普通百姓一般使用的網路———「光明網」，它是一種覆蓋朝鮮各個道、市、郡的國內區域網，但不與網際網路相連。

留學生範圍會寬泛一些，前提是要下VPN，開了之後LoL也是可以打的，韓劇也是能看的，好萊塢大片也是能下的。但是不開的話，據說百度都打不開。

留學生宿舍。圖片來源：中國建築裝飾協會

朝鮮也有網吧，有兩個，但去不起啊，合人民幣60多塊錢一個小時。據說這還是調整後的價格，十幾年前還是100美金一個小時。

朝鮮的網吧。圖片來源：China Daily

留學生想辦電話卡必須要有專人「陪同」，自己去不可以。手機上網需要買流量。留學生和本國學生用不同的電話網路，互相之間不能打電話，免得監控不過來。（這才是實話）

如今手機在朝鮮的普及率已經很高了，每8人中就有1人使用手機。至於手機品牌嘛，山寨機為主，也就能打電話、發簡訊和玩俄羅斯方塊。

朝鮮國內也有自己的手機品牌，阿里郎手機就是最好的智能機，中國中興生產的，但售價很高，一部要3000軟妹子左右，估計也就朝鮮富二代用得起。

朝鮮商場內的手機。

朝鮮阿里郎手機。

也能買到LV，真假不知道

第一夫人也用迪奧

自從金正恩執政後，朝鮮的時尚意識開始增強。這可能要從「第一夫人」李雪主時尚幹練的造型開始說起，也可能要從有朝鮮「少女時代」之稱的牡丹峰樂團穿上超短裙風潮走紅開始說起。

朝鮮牡丹峰樂團演出。

總之，朝鮮人看似開始潮了。

不過，全民一起潮幾乎不可能。畢竟無論在哪兒，時尚圈更願意對高階層的人群敞開大門，普通老百姓還是被時尚拒之門外。他們的衣服款式和咱們70、80年代差不多：深色西裝、一步裙。

從照片上看，朝鮮普通民眾的著裝真的過時太久了。而且，從街上人的神態上看，總會有一種麻木和為生活所迫而奔波的滄桑感。

這還是在平壤，一個最為發達的窗口城市。一個政府願意讓外界看到的窗口城市。

平壤街道上的朝鮮民眾。受訪者供圖

地鐵站里的朝鮮民眾。受訪者供圖

普通朝鮮民眾的日常生活。

朝鮮民眾。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但是，留學生的著裝卻不做很多要求，牛仔褲也是可以穿的。也正因此，留學生的辨識度非常高，一找一個準。之前留學生少的時候，朝鮮人看留學生跟看動物似的。

朝鮮大學生。

當然，用胸章識別本國人的方式也很準確，因為留學生不能戴。

朝鮮人民佩戴的領導人胸章。

平壤的大型商場里也不乏一些國際大品牌和奢侈品，耐克、阿迪、LV、香奈兒、迪奧都有，不過比國內要貴好多。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是真是假，留學生也不會去買。一些朝鮮人還會選擇網購。

朝鮮的水上娛樂中心。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在朝鮮看足球賽。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留學生要是缺東少西了，還可以找中國列車員幫忙帶貨。

留學生吃飯通常在食堂或者外面飯店，一頓飯 10美金基本搞定。食物吃得很習慣，畢竟國內朝鮮飯店也不少。H愛喝大同江啤酒，度數很高，聽說是金正恩從德國引進設備釀製的。

朝鮮著名的大同江啤酒

在平壤出行還算方便，起步3美金的計程車基本上能滿足你去到平壤的任何一個地方，5、6塊美金就搞定了。

朝鮮街頭的計程車。

朝鮮也有公交車，但留學生坐不了，不過地鐵倒是可以。話說朝鮮的地鐵挖得真深啊，聽說以前是用作防空洞的。

H說平壤的治安還不錯，最起碼不亂 。

平壤的地鐵。受訪者供圖

平壤的地鐵。

看到這，小編真的想吐槽一下紐約充滿騷臭的地鐵。哎...

平壤的公交車。受訪者供圖

平壤的汽車。受訪者供圖

也有不少留學生選擇買車，朝鮮的車聲稱都是「國產」的。

好吧......

其實很多車的零件是中國製造朝鮮組裝的。大川說除了車，很多東西朝鮮都會聲稱是「國產的」，因為他們把所有made in china的標誌都拆掉或塗掉了。

在朝鮮的賓士車。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與朝鮮同學相處，有點複雜

和美國那些動不動就有幾千中國留學生的學校來相比，朝鮮的中國學生也就100來人，但也有「CSSA」，學生會主席平時會組織很多活動， 一般冬季少一些。

在朝鮮，喝酒、唱歌和跳舞，這三樣愛好朝鮮人少一樣都不行。

凡是飯店都有卡拉OK，平時客人不多的時候，總會看見飯店服務員聚在一起唱唱歌跳跳舞。

可對於在朝鮮的留學生來說，生活太悶，娛樂活動不多，私下裡的娛樂活動就是喝酒。

金日成綜合大學的學生在體育館舉辦活動。圖片來源：金日成綜合大學官網

無論去哪裡留學都少不了和當地的同學接觸，畢竟要朝夕相處甚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但在朝鮮這個國家，這些同學很特別。當然在他們看來，你更特別。

被同宿打小報告

H和朝鮮同學的相處已經算不錯了，但也發生過誤解。

一次周末休息，早上5點多，導員沒在，H和朋友一起去妙香山玩。玩了一天回到宿舍和朝鮮同宿聊到這事，H覺得妙香山很好玩，嘰里呱啦說了一堆。轉天就被導員叫去訓話了，原因是，離開平壤為什麼沒和他講。而「打小報告」的不是別人，正是同宿。

H事後有點生氣，但後來表示也能理解，畢竟他們有責任和導員彙報留學生的行蹤。

平時，朝鮮學生會熱心的幫你輔導功課。趕上生病，還會照顧你，給你煲湯。

可好心歸好心、熱情歸熱情。基本上沒有私交。想著說可以像在其他一些國家留學一樣，節假日帶你來家裡做客，介紹家人給你認識，那絕不可能！

受訪者供圖

朝韓邊界。受訪者供圖

在H看來，朝鮮學生沒想像中那麼閉塞。但出於尊重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有同宿來訪的時候，不會在他們面前看韓劇、綜藝或是好萊塢大片，但要是看的話，他們也不會說什麼。

面對國際問題，朝鮮的一些大學生也有客觀的看法，潛意識裡並不討厭西方國家，在聽到有人說其他國家有多好多好的時候，也不反駁。

東西被偷

和H相比，大川和其他幾位遇到的朝鮮同學有點奇葩，讓大川忍不了的是他！們！偷！東！西！

「經常偷，什麼都偷，你看見了都沒辦法。我曾丟過一個相機、還有不少美元。」

還有不少留學生也被偷過，有的甚至一下子損失了1萬人民幣。被偷也不能怎麼樣，只能忍著往肚裡咽下去。

被偷也就算了，有時被偷還被罵就真心委屈。

R同學有一次在學校小賣部放了20塊軟妹子，一轉眼沒了。隨口就問了一下小賣部的那個人。結果她以為R懷疑是她偷了，和導員彙報後不僅沒被安慰，反而覺得是他誣陷，又被罵一次。

不過R表示，大部分時間和同學或同宿的相處還是不錯的。生活上，什麼東西壞了可以找他們修，畢竟都是當過很多年兵的。雖然也是學生，不過平時他們不怎麼上課，主要目的還是監視。

朝鮮人在自豪什麼？

很多人好奇，朝鮮人是不是一見到領導人就熱淚盈眶，比如這樣，

朝鮮女足東亞杯奪冠，金正恩會見。

或者這樣，

甚至這樣，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是發自肺腑的。

朝鮮國慶閱兵，留學生都去現場觀看了這一盛況。H覺得很壯觀，除了看到了朝鮮的軍事實力，也看到了最高領導人金正恩。

朝鮮國慶閱兵盛況。圖片來源於朝鮮政府官網。

很多朝鮮人都沒能親眼目睹自己的領袖，只能守在電視機前觀看。當看到最高領導人的時候，不少女生激動地流下了熱淚。H看得出來，這不是裝的，是真心的。

朝鮮學生在電視機前看國慶閱兵直播。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這個問題問了很多人，答案各種各樣。

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朝鮮凱旋門。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平壤的萬壽台山崗上，矗立著偉大領袖金日成和金正日的銅像。聽H說，凡從那經過的車輛都會自覺的放緩速度，以表敬畏。偶爾也會有留學生被朝鮮同學拉去那裡，獻花鞠躬。

朝鮮人重視禮儀，和朝鮮人喝酒不能自己給自己倒酒，因為在朝鮮那意味著沒有朋友，他們會和你生氣的。和長輩師長喝酒不能正對著他們，必須要側過身去喝，這些禮儀中國的朝鮮族人也會遵循。

在韓劇中也不乏看到這樣的喝酒禮儀。

H說兩年的留學，他最大的收穫除了朝鮮語，便是對自己之前所處的環境更加珍惜。

電影《刺殺金正恩》劇照

無論去朝鮮旅行還是留學，接觸到的城市可能只有平壤，一個粉飾雕琢過的城市，這個國家精英聚集的城市。你可能不會看到貧困交加民不聊生的鄉下，仍有人食不果腹。

這張朝鮮夜景衛星圖像來自英國青年本傑明·格里芬。他曾在平壤擔任旅遊學院的志願者，負責教英語。

是的，夾在韓國和丹東中間沒有光亮的那個地方就是朝鮮。

黑暗中，它和其他國家是那樣的不同。

但在白天，它沒什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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