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只開一種車，一生只愛一個人

剛踏入工作的那一年，在處理某個工作上的事情——我記得是一場線上的閱讀比賽，我的方式很笨拙，我希望了解到做這個比賽是為了什麼，它的每一步進展流程，結束時的樣貌，產生的連鎖反應等等。總是這樣，在事情開始之前，我的內心告訴我應該怎麼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局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一個結果驅動型的人，並且很難妥協。於是，剛踏入工作的年紀輕輕的小人兒，因此和同事產生了在當時看來難以調和的工作矛盾。對方自然是過來人，ta指出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只要事情能夠踏出第一步，自然會知道第二步該去向何方。

讀完《一個叫歐維的男人決定去死》之後，我想到了這麼一樁小事。

人類社會是這樣子的。一個人必須與集體相處，沒有人能超脫出這個局面。哪怕你背過身去，跑到深山老林，從此過「採菊東籬下」的小日子，林外的人也會議論你，至少登出一則《尋人啟事》或是在公安系統里人口「掛失」。沒有人能避免留下蹤跡。

在與集體相處的過程中，一個人要如何自居呢？人的一生會做出很多個選擇，這其中的一些選擇在被做出的時候猶如出弓之箭，貌似無跡可尋，但究其歸因，有多少遵照了自己內心？而一個剛出生的嬰孩，ta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是開放的、靈動的，在ta成長的過程，會有許多能量上強大很多的人，告訴ta世界是什麼樣的，人要如何與他人相處。這些觀點在最初的混沌里，會讓ta覺得是事實。

歐維的故事

歐維是一個怪人嗎？

他不苟言笑，絕不嬉皮笑臉、插科打諢。他堅持不在背後議論別人，哪怕到了不說出來會被誣賴的白熱化局面，他仍是不說他人不是。他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在長達四十餘年的工作生涯里從來沒有一天缺勤。他拒絕被物質世界消費，拒絕打開看那些滿是廣告的報紙。他一生只開一種車，只愛一個人。

確實，他怪。

他也是至不幸的人。

七歲時失去了母親，十六歲時死神又將父親接走。歐維對童年的事情幾乎沒有記憶，他記得曾經過得挺快樂，但那種快樂很快便消失了。

日子是苦的。父親下葬的那天，「他從來沒能正確理解那天對他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不再快樂，之後許多年，他都沒能快樂起來。」

改變之初因

在人生的初始階段，小歐維是如何成長的？父親，是父親的角色奠定了他日後的人生基底。父親沉默寡言，也很善良，人們常說父親「太善良」。母親去世之後，似乎把父親那點兒話都帶走了，他埋頭苦幹，默默地獨自養育歐維。歐維與父親沒有太多的交流，但他們喜歡彼此的陪伴。飯桌兩端，各執一碗，吃過飯後一起打牌，雙方都覺得滿足。他們還一起餵養屋後的一窩燕子，兩天一次。

影響歐維的成長的，還有一樣東西。一個是發動機。只有在說到發動機的時候，歐維的父親才會打開話匣子。他懂發動機。總經理女兒大喜之日車子拋了錨，歐維父親被找了來，很快便修好。面對女主人的盛情邀請參加晚宴，父親拒絕了，他悄悄告訴女主人「像他這樣小臂上的油漬深得已經等同膚色的人，坐在這些上等人中間不合適」。幾個月後，他幫助總經理修好一輛壞得不輕的薩博，也意外地得到了這輛車。父親簡直太高興了，那個夜晚，他抱著小歐維，耐心地告訴他整輛車的機械原理，細緻到每一根管子，每一個零部件。歐維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如他父親這般自豪。當晚他便做出一個人生決定——這輩子只開薩博車。

改變歐維的還有一件事情。在父親工作的地方，歐維撿到了一個錢包，裡頭有很多錢。父親的同事試圖一把奪過，在他準備對歐維下毒手的那一刻，父親出現了，解救了歐維。父親帶著歐維把錢包上交給失物認領處。回去的路上，歐維坦誠，他想過把錢包據為己有。父親說他知道。歐維繼續說，但他知道換成父親一定會把錢交回去，而父親的同事一定不會交回去的。父親點頭表示同意。在歐維漫漫的人生路上，他曾回頭想過自己是什麼時候促成了現在的樣子，於是他想到了這麼一天。他決心成為一個像父親一樣的人，那天起他學會明辨是非。也因為此，父親去世後不久，歐維把父親半個月的工資上交給領導，坦白了那部分不應是他父親所得——他父親是當月十六號去世的，不可能幹了剩下十四天的活。

父親去世後，他獨自生活著，不易地生活著，不理解生活對他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直到他遇到了太太索雅。書里有一句話說，「人們常說歐維眼裡的世界非黑即白，而她是色彩，他的全部色彩。」誠然，這對夫妻的性格特徵實在是截然相反。歐維嚴肅、沉默、理智、堅決，而索雅活潑、愛笑、感性、寬厚。她相信命運的安排，所有事情自有其道理。而對歐維來說，重要的是註定遇上的某個人，比如索雅。

歐維與命運

但命運對歐維仍然是不公的。在年紀非常輕的時候失去了雙親，需要無盡地等待生命中那個對的人出現，再組建自己的家庭，而在終於遇上了那個註定的人索雅，懷孕並等待孩子的降臨時，命運再次奪走了孩子和索雅的行走權。人生苦短，歐維遇上的厄運實在是太多。

歐維的怒氣並不是空穴來風。他無法內化生命加之與他的種種苦楚。這些不是他應得的，他卻必須背著它們繼續堅強地往前走。

歐維是怎麼做的呢？他做自己。他在有限的話語空間里不斷地表達；上報無門，他親手在雨夜的學校里為索雅搭建了殘疾人通行坡道；他勤勤懇懇工作，從來不缺勤甚至不遲到，盡到自己的本分；他拒絕超市推出的優惠券「70元兩件，50元一件」的「鬼話」，爭取到35元一件的權利；他堅持數十年每天早起管理社區的衛生、安全，在臨死前還交代社區里禁止車輛通行。

做自己，是歐維與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

他從來不求任何人的理解，而太太索雅，恰是世界上最理解他的人。親手為這樣一個人下葬，他幾乎心碎欲裂。對他來說，活著的意思變成了只是沒有死去。於是一次次地，他尋求死亡，上吊、尾氣中毒、手槍自殺，但一次次地沒有結果，因為身邊的人需要他，這個世界還留戀他。

這是小說最美好的一部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歐維獲得了人生的短暫快樂。他註定要死，因為心臟的緣故，哪怕他不尋求自殺，大限也將至。但在他一次次自殺卻沒有成功的背後，是一小群需要他幫助的人。這樣的人或許一直都有，只是忽然地他發現了這些人的存在。他意識到了自己與世界的連結。

理解至難。理解生活，理解命運，理解他人，沒有一件事情容易。與這個複雜的世界博弈，像歐維那樣做自己也是一種選擇。迷失的時候，回過頭去看看這本書，或許會有啟發。

作者簡介：小池，一個熱愛閱讀的人，認真、固執，少年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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