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版《狗鎮》，她為復仇殺光整個村莊

我以為，我能想到最殘忍的復仇方式出自希臘神話人物美狄亞之手。這個深愛著伊阿宋並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被心底的嫉妒和愛情潔癖緊緊裹挾，以致不惜殺死一雙兒子，毒死伊阿宋的新歡，進而導致伊阿宋抑鬱身亡，以此達到復仇的目的。

美狄亞的悲劇始於三個字，嫉妒心。這促成了她一系列的復仇大作戰。

同樣是選擇復仇，我們今天的女主人公金福南（韓）的動機則與美狄亞大相徑庭。因為她的心中，沒有對異性的愛。

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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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2010）是韓國導演千丙哲的長片處女作。影片內容恰如其名，它為我們完整呈現了一個女人從長期默默忍受家庭暴力，到自由意志覺醒後開啟的血洗小島的復仇之路。

自然，它的關鍵詞是暴力與反抗。

美術專業的千丙哲在留學日本期間，看到了大導演金基德的作品《漂流欲室》，深受震撼，自此成為金基德的迷弟。回國後成為金基德的助理導演，參與過《海岸線》、《春夏秋冬又一春》以及《薩瑪利亞女孩》的拍攝，還出任過許仁茂導演作品《神父教育》的助理導演。

在各位電影大師的浸潤下，千丙哲在2010年推出長片處女作《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並憑之獲得第47屆韓國大鐘電影獎新導演獎。

作為一部處女作，我認為，《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的完成度是非常高的。

影片開始，導演像是故意向電影觀眾們虛晃一槍，遲遲不見真正的女主人公，而以在首爾金融業獨自打拚的單身女子鄭海媛（池成媛飾）的境況推開敘事。觀眾先與電影中的女二號海媛一起，共享相同的聽點與視點：耳邊是海媛聽到的廣播，眼前是海媛目睹的首爾街頭暴力事件，而真正的女主金福南（徐英姬飾）則暫時退居隱線，只通過和海媛的電話交流隱約暗示觀眾：好戲在後頭。

當海媛因與同事發生不快、來到兒時生長於斯的小島無島時，電影的主體才開始顯山露水。

金福南是都市白領海媛兒時的玩伴，她皮膚黝黑，淳樸善良，任勞任怨。無島地處偏僻，雖風景秀美，但民風粗獷甚至相當野蠻。島上人煙稀少，只有六戶人家共九口人，男尊女卑的現象極其嚴重。除了要滿足丈夫萬宗和小叔子的性需求以外，福南還需和島上其它老婦人們一起，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

但這並沒有能夠使她得到身為一個人最起碼的尊重。相反，言語暴力、家庭暴力、性暴力接連不斷，人的尊嚴被肆意踐踏。在島上多數人眼裡，金福南僅作為完成農活和滿足個人私慾的工具存在。

在近兩小時的影片內容里，導演抽絲剝繭，逐層遞進，清晰明了地向觀眾交代了金福南的殺人動機。幾乎是每隔20分鐘，編劇便會安排一個情節點——20分鐘處的性虐；40分鐘處福南發現女兒小燕被丈夫萬宗猥褻的秘密；60分鐘左右出現大的轉折，即爭執中小燕慘死，直接導致金福南陷入精神崩潰，隨後開啟全島範圍內的大獵殺：用鐮刀逐一殺死老婦人，割掉小叔子的頭拋在樹杈上，淹死受傷的船員，拿刀捅向丈夫萬宗並無數次地附加砍殺......

這些情節點的設置步步緊逼，挑釁著金福南的同時，也在時刻調動著觀眾的視覺聽覺神經，酣暢淋漓，很是巧妙。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一部全程無尿點的佳作。通過這些螺絲釘一樣的情節點，導演將觀眾緊緊鎖定在座位上，也是這樣，才完整交代了金福南殺人事件的「始」與「末」。

從麻木無睹到逃亡被抓，從恨意叢生到殺人如麻，藏在金福南心底的暴力和反抗因子被全部激發。嗜血的快感一旦開始，就難能叫停。

無島上的文明缺席，暴力叢生和倫理混亂，是導演想要展示給大家的重點。這裡的大人們不許女孩讀書，因為怕讀了書的女孩出了島就再也不會回來。而金福南生活的環境里，似乎除她和女兒小燕以外，再沒有女性感覺得到「痛苦」這件事。

我的意思是，孤島上的其他老婦人們，雖有女性特徵，但在受了同樣的苦處達50年之久後，依然不懂反抗，逆來順受，全身貼服在男人的威嚴和力量之下，成為男性助紂為虐的助推器。

影片里，真正可以算上女性的，只有福南和萬宗找來的妓女（後來幫助福南逃離，雖然失敗，但可見她的真善美）。我傾向認為海媛是一種抽象的符號，在福南的眼中，海媛代表著美好和希望，她一直希望在首爾工作的海媛能夠救她和女兒小燕出水火之中。

但值得注意的是，雖身份不同，她們都是島上壓抑環境里刀俎下的魚肉。男性與在同樣壓抑的環境下被異化為類男性的老婦人們，站隊施暴一方，沆瀣一氣。當福南舉著鐮刀步步緊逼向自己，當看到遠方的船駛近，本還在哀求的姑姑突然現出邪惡的嘴臉：男人們就要回來了！金福南，你死定了！

另外，從影片中展示給觀眾的唯一一次母女逃脫可以看出：船員故意拖延時間，導致福南被抓；小燕死後，警員查訪，眾人合力為萬宗洗白，甚至意欲將殺人動機引向福南身上。在這種境遇下，暴力與非法連成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女性根本無法逃脫。

但偏偏金福南就要覺醒反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她更像今何在《悟空傳》中的齊天大聖，說著「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在似乎是理性的支配下，金福南化身復仇女神，殺紅了眼。

當女人柔軟的舌頭舔試過刀劍，男人只剩下顫抖。

其實，還是不要忽略了導演的另一層旨義，即我在開篇講到的首爾街頭暴力事件。作為影片主體事件的引子，海媛在首爾目擊的暴力事件恰好與荒僻處無島的暴力現象形成互文。可以說，導演微言大義地將城市的冷漠與自私縮影在孤島小社會裡暴力泛濫的病態局面之下，隱沒但不擦除，使得兩者的負面影響相映成趣——是受害者，同時也是施暴者。

電影是聲畫的藝術。整部影片剪輯利落，節奏張弛有度，直擊血腥場面。通過閃回（多發生在對話中）交代海媛和福南的兒時友誼，且色彩明亮，與整部影片陰鬱的基調形成強烈反差，這是飽受屈辱的福南心中難得的一片記憶凈土了。可惜，海媛也是促使福南反抗乃至死亡的一大原因。

在攝影上，傾向使用緩緩的搖鏡頭弱化可能使觀眾視覺不適的場面，但同時，卻又在這種細微的時間流逝中更加增強了震撼力，更有power。多用主觀視角，增強代入感。此外，影片留給觀眾獨享的聽點並不多，觀眾聽到的即影片里人物能聽到的聲音，即克制使用配樂，一切靠畫面和人物的表演帶動情感，這就是韓國電影牛逼的地方了。

福南的第一次殺人經歷，乾脆利落，被導演處理得極具美感。土豆地里，金福南刨著土豆提著大袋，在田地上揮汗如雨，邊上幾個老婆子在唱歌（可以理解為死前的狂歡），影片用了一連串快速剪輯。頭頂烈日，機械的動作不斷重複，這樣看來，促成她殺人的動機似乎並不存在。但當她直起腰版，已儼然是一個力量的化身了。逆著光，導演給了一個仰角度拍攝，福南說，「直視了一會而刺眼的太陽，它對我說話了」。

殺戮開始。

《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既可以看作是女權主義的秀場（對家庭暴力予以反擊），也可以看成是用畫面傳達社會危機的隱喻，但不管作哪一種理解，這其中豐富的奇幻、血腥、犯罪、色情、亂倫等元素，都為它附上了金基德的影子，而充滿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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