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在毛澤東身邊的軍統「特工之王」,康生誇其青年榜樣
本文摘自《東方特工在行動》,薩蘇 著,文匯出版社
他被尊稱為「調查局之父」。他在澳門指揮刺殺劉少奇,失敗後全身而退。他逮捕過李登輝,審問過李敖。晚年到大陸「治病」,據說鄧小平、胡耀邦親往探視。他被懷疑為共產黨在台灣至死未被發現的兩大卧底之一。
此人堪稱戴笠之後國民黨特務系統的第二代諜王,和他的業績與傳奇相比,所謂的長江一號,簡直像小兒科一樣可笑。
他年輕的時候是軍統高手,曾打入延安試圖刺殺毛澤東;在延安他進入抗日軍政大學學習,並做了康生的得意弟子。
他的偽裝如此巧妙,以至於直到今天大陸官方對他的履歷依然錯誤重重。
國民黨全面崩潰敗退台灣的時刻,他先是訓練出了此後國民黨二十年間的特務骨幹,而後轉行有聲有色地做了軍政大員,還曾經化裝潛入大陸活動。
他為橫行一時的中統送了終。
他被尊稱為「調查局之父」。
他在澳門指揮刺殺劉少奇,失敗後全身而退。
他指揮過國民黨特務在非洲抓捕叛徒。
他主持粉碎了在日本的「台灣共和國臨時政府」,讓「台獨」分子恨之入骨。
他逮捕過李登輝。
他迫降過辜寬敏。
他審問過李敖,李敖反而寫書誇他。
他晚年到大陸「治病」,據說鄧小平、胡耀邦親往探視。
他被懷疑為共產黨在台灣至死未被發現的兩大卧底之一。
他外貌和藹可親,卻被形容為「人面獸心」。
他善於理財卻分文不取,一生兩袖清風。
他娶了出身傘兵飛虎部隊背景的京劇名伶。
拋開政治立場,一個人一生有這麼多可以拍成電影的光暈,已經足可以稱做傳奇了。
這個人,就是有「藍色007」美稱的國民黨王牌特工沈之岳,按照台灣的新聞報道,就是他發展謝長廷進入調查局當「抓耙子」的。
綜合上面的說法,情況會變得很弔詭 假如沈之岳有共產黨卧底的嫌疑,那謝長廷呢?莫非也是沈發展的地下黨?
自覺沒有能力和精力寫好沈之岳這個很特殊的人物,只是把此人一生中的傳奇羅列一下吧。
做了中共中央收發員的軍統特務
最早聽到沈之岳這個名字,還是在十幾年以前。
沈之岳後來到台灣當了安全局中將局長
一個親戚曾給沈醉先生做助手,得聞不少軍統的內幕。到了20世紀80年代世道不那麼封閉,見我對歷史有興趣,偶爾也會揀不要命的當年軼事給我講一些。當時大家心目中的軍統是典型狗腿子的形象,兇惡殘暴,所以聽到戴笠談抗戰時說「豬吃飽了等過年是等不來自由平等的」,或者戴笠為了不能入睡,罵特務大夫張簡齋的安眠藥是「江湖郎中金槍葯」,感覺都十分新鮮。
有趣的是他卻沒有和我提過「沈之岳」這個名字。後來看沈醉公開出版的文章,裡面多次提到沈之岳,和他頗有私交,甚至還大有不管倆人老家根本不在一地亂拉同宗的意思。由此估計我這位長輩不和我談沈之岳,並不是沈醉先生沒提到他,而是因為此人當時依然是「台灣國民黨特務頭子」,怕對我說多了薩年輕把握不住分寸,惹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這引發了我對國共特工史的好奇。有一次,在一位老先生那裡看到有本《熊向暉傳奇》,就向老先生借來看,同時說了些沈醉先生傳來的軼事,最後借沈先生的說法總結說,軍統這個組織,對付軍閥政客是第一流的,但是對付共產黨,是比較外行的。
我忘了老先生是搞了很多年黨史的,這樣的老先生別看文章都寫得特有分寸,實際上思想很開放,蓋因為他們接觸的都是未經粉飾的原始材料,而且兩邊的材料都能看到,對歷史的認識最為真實。老先生自己說,這就像古代哪怕是賢臣良將,都會對皇帝產生半是神明的敬畏,而伺候皇上起居的太監卻最明白他一天也不過是吃喝拉撒睡,大活人而已。
自古太監多專權,全不把天命什麼的放在眼裡,大體這也是一個原因。
老先生聽了薩的看法,講這個不對,軍統當年也很厲害的,我們能派熊向暉打進胡宗南身邊去,他們也能派人打進延安來。
軍統裡頭誰這麼厲害?能打進延安來?
比如,賴國民,毛澤東親口稱作「賴同志」的,在八路軍軍法部做到科長;沈之岳,國民黨的國策顧問,1938年混進延安,第二年入黨。
特別是沈之岳,這個人在延安還被認為很出色,以至於到他順利返回國民黨那邊,這邊還一直以為他是「叛徒」,沒認清他實際上是派遣進來的軍統特務。在沈醉這批人被俘或者起義以後,才弄明白他進延安之前就是軍統的人,是帶著刺殺毛澤東的任務來的。從這個任務來說,沈顯然是失敗的,但從他能夠在延安隱蔽自己,說明這個特務還是很厲害的。
就這樣對「沈之岳」這個名字產生了印象。
後來看了更多的材料,才知道老先生說的並不誇張,沈之岳在延安何止是「隱蔽自己」,他使用化名沈輝,不但坦然通過了嚴格的政治審查,進入抗大學習,而且還是優秀學員。
這就是台灣有說法講沈之岳是「羅瑞卿的得意門徒」,因為羅瑞卿是當時抗日軍政大學的校長。實際上現有文獻中並無羅瑞卿對沈之岳如何器重的記錄,倒是當時另一個中央領導對沈之岳印象很好,這個人就是中央社會部負責人康生。康生曾在抗大當著羅校長的面表揚沈之岳,認為他任勞任怨,艱苦樸素,是國統區來延安青年的表率。
康生是誰?斯諾在文章中曾說共產黨有兩大「特務頭子」,一個是鄧發,另一個就是康生。無論康生晚節如何,此人的多疑、警惕是歷史上有名的,居然能瞞過他的眼睛,沈之岳實在是有兩下子。
大約是康生的賞識起了作用,沈之岳在抗大入黨,畢業後分配到中央機關擔任收發工作。這段經歷被國民黨方面神化,稱沈之岳當時做到了「毛澤東的秘書」。這種說法殊不可信,因為一來毛澤東的秘書史有名載,無論當時的記錄還是後來的史料,都沒有沈之岳的名字,當時保留下來的中央機關人員照片上,也沒有找到沈之岳的影子。事實上,沈後被派往浙江敵後工作,沈在途中金蟬脫殼,曾用化名「李國棟」到漢中與軍統幹將程慕頤會面,時在1939年秋。所以,他在中央機關的工作時間應該很短,也是無緣深入的。
不過,他在這個階段確曾經和不少後來的中共名人關係不錯,其中包括胡耀邦,據說沈晚年和大陸聯繫,乃至赴大陸「就醫」,都與胡有關聯。台灣方面出於宣傳目的,曾說沈之岳給胡耀邦擔任過文化教員。這就有點兒說過頭話了,因為胡耀邦參軍之前是中學生,當時在中國社會當之無愧屬於知識分子,且早就有好學之名,哪裡還需要文化教員?倒是沈之岳自己比較坦誠,說他和胡耀邦的交往中,是給胡提供了不少上海等大城市的社會情況和海派知識,這個是胡原來所不了解的。
前幾天要寫沈之岳,想起這段回憶來,和老先生聯繫,才知道老人家已經退休了,耳朵有些背,但是頭腦依然清晰。
「沈之岳幸好是被揭出來是軍統特務啊。」老先生說的觀點很怪。
原來,1963年沈之岳在澳門設立特務機關,對大陸進行襲擾、情報活動,並試圖刺殺大陸當時的國家首腦劉少奇。由於消息泄露,公安部長王芳披露當時曾有機會通過澳門警方生擒沈之岳回大陸,但最終沒有這樣做(當然這只是機會,沒有必抓的把握)。假如沈之岳真的是從延安投入國民黨的「叛徒」,恐怕對他不會這樣客氣。共產黨對「叛徒」下手從來不留情,解放前對沈之岳一直是必欲殺之而後快。但假如像沈醉等供認的,沈之岳原來就是軍統特務,則屬於各為其主,就沒有必要這樣嚴厲了。共產黨的傳統做法,敵人不但是要消滅的目標,還是要爭取的目標,叛徒,則只有消滅一途。
有趣的是,按照老先生說法,沈之岳雖然被證明了是派進延安的軍統特務,但由於他隱蔽太好,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對他的履曆始終不得而知,竟然依然沿用他自己在延安的說法,稱其為中央大學的學生出身。
沈之岳的老底,直到20世紀80年代早期,一份來自台灣的文獻才將其揭開。這份文獻是一個國民黨官員在老同學聚會後寫的感言,基本說清了沈的來歷。
這個人,就是沈之岳在「中央警校」的同學,王魯翹。
其實,王魯翹也是個傳奇人物,其人生之精彩,不亞於沈之岳。
1951年8月沈之岳受訓時所登記資料
被抓進的軍統局
今天,沈之岳早年的生涯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軌跡,他在履歷中所描述的自己是河南人,在浙江、上海生活過,曾於中央大學讀書的履歷,完全是無中生有。真實的沈之岳是浙江仙居人,家道寬裕。上中學的沈之岳曾對共產黨的外圍組織發生興趣,但是並未加入,可見他當時就是個關心政治然而做事穩健之輩。他的這種興趣使他對馬克思主義多有了解,成了他在延安紮根時偽裝「進步青年」的本錢。不久,沈之岳進入復旦大學學習,在這裡,他加入了軍統組織的前身特務處。
活脫脫一個學生特務么,好像不大光彩。
事實上這個過程頗有些讓人啼笑皆非。沈之岳成為軍統特工,並不是被拉進去的,而是被「綁」進去的。
原來沈能夠進入軍統,源於「九一八事變」後復旦大學爆發的學潮。對付學潮本是中統的買賣,但戴笠一貫喜歡「撈過界」,所以復興社特務處對學生運動也插了一腳,希望從中找到共產黨的組織。
有沈在學校的對頭乘機報復,誣報他為學潮組織者而令其被捕。當時私刑泛濫,和特務打交道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很容易屈打成招。有趣的是這個根本沒做過任何秘密工作的毛頭小夥子,居然從容自若而又子虛烏有地搬出某個大員臨時做自己的親戚,把一幫老特務唬得團團轉又核查不便,最終沒敢造次。真相大白後特務處方面認為這小夥子真是人小鬼大。
從他一生的經歷來看,沈之岳這一次忽悠特務只是牛刀小試,他應付起這種事情來勝過專業演員。沈骨子裡殺伐決斷,鐵血無情,但他的外表人畜無害,一貫給人平和低調、溫和誠懇的印象。國民黨法務部調查局特務系統中,常有人說沈之岳「人面獸心」,形容他做事厲害但外表溫和,喜怒不形於色。而沈的後任阮成章,則被稱作「獸面獸心」,因為阮成章的長相,實在讓人難以恭維。
1950年代,笑裡藏刀的沈之岳在他整肅中統的過程中,將中統殘存的大特務一一下崗,若有反抗者則必嚴懲之。往往這些比沈之岳資歷還老的大特務們直到進了牢房,才如夢方醒。李敖回憶坐牢的時候有原來中統的大特務在牢中打蚊子,稱是打沈之岳,可見恨之入骨。就這樣恨之入骨的大特務,問起對沈之岳的印象,依然認為自己輸得冤,因為沈之岳「連ABC都不認識」。國民黨特務系統中,中統多用才子佳人,理論水平高,軍統多用社會打手,善於行動,所以中統特務瞧不起軍統出身的沈之岳。
實際上,沈之岳學識相當淵博,不但懂英語,而且還懂俄文,要不怎麼在中共中央做收發呢?知己不知彼,這幫人輸得一點兒都不冤。
當時軍統的前身特務處規模還很小,這件事傳到戴笠那裡,戴其人素好奇才,立即叫人把本來已經釋放的沈重新抓來。
說戴笠素好奇才並不是誇張,這個特工皇帝從小愛看神怪武林小說,江湖氣甚重,一度極重網羅奇才異能之士以為己用。他甚至曾經把上海撂地攤賣武的江湖人統統請到特務處,希望從中發現類似空空兒這樣的俠客,結果頗為失望,這些人的本領,連一般的武裝特務都比不上。戴笠後來也死了心,認為所謂民間的奇人天才,不是那樣容易發現的,只好耐心去開三道高井訓練班,辦浙警校來培養正規的特工班底,頗有成效。
這個成功影響了戴笠的心態,有一段時間這個特工皇帝又對學歷迷信得厲害,比如抗戰時建立對日經濟作戰,決定人選時戴毫不猶豫選擇了學歷最高的德國博士費同澤。無奈費博士第一對日本不熟悉,第二對理論更擅長些,結果有半年時間工作都走不上正軌。
無論怎樣,本來以為已經脫了一難的沈之岳又被重新抓起來,心中感受驚懼必然難以言表。而新老兩代特工之王這次會面的詳情不得而知,結果是沈之岳被說服參加了戴笠的組織。
戴笠應該算是撿到寶了 至少再沒有第二個軍統特務有這個本事在延安從容面對康生、羅瑞卿,能打進中共中央去做收發,而在他死後,沈之岳也做到了他一生想做的事情:把競爭對手中統徹底埋葬。有講戴笠早年算過命,五行缺水,故此戴對名字裡面有「水」的部下特別關照,沈醉、沈之岳都是如此,這可能是後人杜撰的說法。
此後,為了提高沈的業務水平,也為了將來給他一個合法的進身之階,戴笠將沈之岳送入自己控制的浙江警校學習。王魯翹當時也在這裡,兩個人成了同學。
這番經歷,是王魯翹和沈之岳1971年去看望車禍受傷的原國民黨中央警校校長李士珍後,感於同學凋零、年齒日長而寫的一篇感言中提到,這篇文章在台灣由於某種原因傳播不廣,卻成為大陸研究沈之岳的一份材料。普遍認為,王所說的比較接近事實,唯一王也承認不了解的是沈的原名,從認識他開始所知道的就是「沈之岳」這個名字,但是,憑藉特工的直覺,他認為這是個化名。當時軍統局的特工們發達以後大多以自己的勢力為榮,往往會做些造福桑梓或者為害鄉里的事情,但沈之岳從不顯山露水,這方面極為低調。王感慨說難道他早就想到了國府有轉進台灣的這一天,以此避免親族受牽連?
王與沈等人一起去拜訪李士珍,從禮節上說很正常,因為浙警校後來併入李士珍擔任教育長的中央警官大學,兩人可算是李士珍的學生。然而,此事也有點兒古怪。蓋因為兩人都是戴笠的親信,而李士珍是戴笠的死對頭,曾被戴笠整得很慘。李士珍是黃埔二期的高才生,素有大志,曾留學日本學習警政,並考察歐美各國警務,是國民黨警察教育事業最出色的人才,而且李深得蔣介石的信任(李士珍是第一個為蔣介石樹銅像的)。然而,在警察這塊地盤上,李就是鬥不過黃埔六期肄業的戴笠。這是因為整個蔣介石政府在大陸的日子,始終處在政治和軍事的動蕩之中,所以蔣介石認為建立一個穩定社會治安秩序的專業警察系統固然重要,能夠直接用於和軍政敵人進行鬥爭的秘密警察(特工)則更為重要,前者應該為後者服務。所以在他的心目中,黃埔六期沒畢業的戴笠,地位遠高於二期的李士珍就不奇怪了。這種地位的不同,反映出來,就是戴笠掌握著全國警政司和各警察機關的人事權。於是李士珍辛辛苦苦培養出來,準備作為班底的學生,戴笠只要拿頂官帽子就拉走了,李氣憤無比又無可奈何。
只有到戴笠死後,李士珍才直起腰來,不過,此時已經距國府敗退台灣沒有幾年了。
沈之岳在20世紀70年代是名副其實的台灣特工之王,持弟子禮去看望早已遠離權力中心的李士珍,有著特殊的意義,一來說明了不計前嫌的胸懷,二來也表現了他老於人情世故的風格。
王魯翹能夠把這件事寫成文章,也有點兒特別,因為他怎麼看怎麼不是個寫東西的人。
王魯翹祖籍山東,他也是作為奇才異能之士被戴笠送進浙警校的,其特長是一手超凡入聖的槍法。王在軍統中用的雙槍都不帶準星,藉以炫耀其槍法之好,以此多年擔任戴笠的貼身保鏢。對槍不帶準星這件事的真實性我曾問之軍中人物,答曰這是可以相信的,因為手槍射程近,如果是子彈喂出來的老手射擊全憑感覺,那是真正的神槍手,用準星瞄準就落了下乘。王魯翹在台灣做到台北市警察局局長,民間稱其為「山東大漢」,既是佩服他剛正不阿,敢於除惡,也是說他舉止粗豪,武人氣息濃厚。
王的確有類似韓復榘的故事傳世,他在台北市警察局局長任上功績卓著,於是上峰計劃提升他為「全國警察技術總監」,簡稱「技監」。不料王死活不幹,找到上級發牢騷,說我老王一生豪橫,這干來干去的干成了「雞姦」,可怎麼見人?!
實際上王也有另外一面,台北警方最初引進現代刑偵技術和觀念,就是他在瑠公圳分屍案中開始的。此案又名「一號凶宅案件」,發生在1961年,是因為少婦陳富妹被殺人分屍而轟動一時。由於當時新聞媒體爭相追蹤,這起案子連續五十二天都是新聞熱點,甚至蔣介石都不時加以關注。此案牽連了抗戰名將,空軍高級指揮官柳哲生少將等人,加上新聞媒體炒作出十八套劇本,變得撲朔迷離,極難操作(陳富妹身份辨認清之前,警方抓到的嫌疑犯在審問中反問:「你說我殺人,那你告訴我我殺了誰好嗎?」警方不能答。這些細節都被媒體隨時跟蹤)。然而王一方面頂住壓力,另一方面引入世界先進刑偵技術,最終以科學的手段確認殺人者為死者的丈夫,終於沒有讓警方成為笑料。可見,王不但膽大,而且是一個智勇雙全的人物。王寫東西不多,可是寫來就很有分量,他還寫過軍統局在河內追殺汪精衛的細節,這是對當年那次追殺活動的首次披露。
所說王魯翹的一生傳奇,不亞於沈之岳,因為他早年不但是戴笠的警衛員,而且先後兩次作為暗殺行動的殺手出動,每次都是極為棘手的案子。
一刺王亞樵,二刺汪精衛。
王魯翹隨余樂醒等在河內刺殺汪精衛,擔任第一槍手。由於汪臨時更換房間,誤中其副手原國民黨候補中央委員曾仲明,其過程已經多有報道,不必贅敘,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王沒有用他習慣的無準星雙槍,他刺汪用的手槍是法國志願援華航空大隊的曹師昂帶到河內的左輪手槍。當時由於汪住處樓門封閉,執行暗殺任務的特務只能用斧頭在房門上砍出一洞,王就是從這個小洞中迅速發現床下有人並連發三槍命中的。曾仲明被擊中腹部,由於王的子彈彈頭預先切成開花狀並用大蒜汁浸泡,曾傷勢極重,第二天斃命。
河內刺汪雖然誤中副手,作為軍統第一次在海外執行刺殺,其行動依然可圈可點。
刺王亞樵則時人所知不多,但過程更為驚險。
王魯翹1936年11月隨軍統書記長吳賡恕至廣西梧州暗殺王亞樵。王亞樵是民國著名的暗殺之王,上海斧頭幫幫主,曾組織刺蔣、刺宋、刺汪精衛、刺重光葵,這時隱藏在廣西繼續反蔣活動。由於桂系出賣了王的行蹤,軍統又利用王手下大將余立奎的太太將他誘至自己住處 也就是王魯翹等人布置的暗殺現場,王亞樵最終在梧州走到了他輝煌生涯的盡頭。
一場特工群狼對暗殺之王的格鬥開始了。
王亞樵是在推門的瞬間本能感覺出危險的,並立即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反應 不退反進,跳起撞入屋中與軍統殺手纏成一團。這個舉動讓人大出意料,因為原來他們認為王已入死地,即便有察覺也會後退,吳賡恕率一半人馬埋伏在屋外,只要王亞樵稍有異動,和屋裡的王魯翹等人就會同時開槍,用交叉彈幕將其擊斃,等待他入室,不過是希望不用槍解決問題,減少驚動而已。
王亞樵反常的做法使特務們大吃一驚,室外的特務不及射擊,由於王縱身而起,室內的特務倉促中也沒有打中目標,唯一奏效的是有特務將石灰拋中王的面部,王頓時目不能視物。
跳入屋中的王亞樵在空中即連續開槍,子彈打光人也倒卧在地,順勢拔出匕首滾入桌下,與王魯翹等人斗在一起。
事後多年,王魯翹依然評價當時王亞樵的做法是最正確的。他的兇猛反擊一時壓制住了數量上占絕對優勢的軍統特務,用匕首近身格鬥使特務們因為怕誤傷自己人而投鼠忌器,如果他留在後面接應的幾名保鏢能夠及時趕來,大有翻本的可能。
不愧是暗殺之王啊!
遺憾的是王亞樵的保鏢和他相比能力相差太大,毫無戒備,暗殺行動開始即被吳賡恕等人亂槍擊斃,根本沒能來接應他們的老大。
屋子裡的格鬥也最終結束,王亞樵雖然武藝高強,無奈寡不敵眾,加上眼睛被迷住不能見物,在王魯翹等人不顧自家死傷地猛擊下身中四槍六刀,終於斃命。
以冷血殺手出身的王魯翹,後來卻能夠在台灣警察局局長的位置上幹得有聲有色,屢破大案,可算也是突破了自己的限界,完全轉換了角色。
王魯翹在1974年死於車禍(剛才提到的李士珍也遭遇車禍,台灣怎麼這麼多車禍,連警察局局長都不免?),令人沒想到的是,他的兒子後來憑藉自己的幹練和政績,居然也做了台北警察局局長,這就是台北市前警察局局長王卓鈞。
王卓鈞能夠做到這個位置,可不是依靠父蔭,王魯翹原來很不願意自己的兒子繼續幹這一行,王卓鈞的大哥就是當了大夫。但王卓鈞自己對警察這個行當很有興趣,老子也攔不住,只好隨他去了。王卓鈞在新竹破獲台灣百年罕見的吳新華飛刀殺人狂魔集團案而嶄露頭角,那起案子,小王一口氣砍了四十四顆腦袋,可算大有父風。
按照台灣輿論說法,王卓鈞為人也很有父風,不畏上,不看人,腰板硬,善破案。他最愛晚上到各派出所,和普通警察一起喝老人茶,吃湯麵,聊聊他們的辛苦和需求。他把自己這些部下稱為「八千五百子弟兵」。偶爾還會陪要回家的警員喝一杯。如果要說他有什麼個人愛好,就是到丹陽路的山東風味麵館,自顧自地吃家鄉菜了。
或許,這是他父親王魯翹留下的傳統吧。
忘記說,推薦王卓鈞擔任台北市警察局局長的,就是馬鶴齡,今天台灣「總統」馬英九的父親。
而馬英九在自己的新書里,也有一段有趣的回憶,當年他參加過保釣的學生運動,還對著日本特使的汽車扔過雞蛋。這段事情他幾乎忘記了,幾十年後,遇到沈之岳,沈卻對他說為了這件事「以前我們對你有些誤會」,馬英九才驟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曾經為此上了調查局的黑名單。
好,話題回到了沈之岳。
沈之岳
打入延安之謎
沈之岳的傳奇生涯,第一個高潮應該就是打入延安了。
為了考證沈之岳在延安的活動,我曾專門查閱有關史料。不過,大概因為延安對國民黨特務的滲透一向對應有道,沈的脫身而去是件令人尷尬的事情,所以大陸史料中對此記載十分簡單。
從現有記錄看,沈當時是隨教授蕭致平到延安考察,自稱中央大學學生,以隨員的身份於1938年訪問延安的。到達後沈偽裝「進步青年」,要求留在延安得到批准。與此同時,中共在陝北的反特一號人物,邊區保衛處長周興(負責對所有進出延安人員的審查,管轄範圍和權力極大,當時人稱「周半城」)和副處長王范都曾親自對其進行審查。沈之岳聰明的地方在於他並不追求毫無破綻,而故意給了周興一個小漏洞來抓:沈自稱河南人,可是卻帶有一些浙江口音。這引起了周的疑惑,直到某次找他談話,沈從容自若地談到曾隨舅舅在上海居住幾年,巧妙地掩飾了這個問題。這種欲擒故縱的做法讓保衛部門產生了鬆懈,但依然對他在大學讀書的情況進行了調查。但是由於戴笠預先花大功夫為沈在中央大學做了工作,他的所謂學生身份有充分的證據,所以保衛部門的調查結果完滿。
以此,沈之岳通過審查,進入了紅軍大學學習,不久入黨。
周興,本名劉維新,原是朱德軍官教育團的老底子,參加過南昌起義,智勇雙全,曾多次破獲在延安活動的國民黨特務案。解放後擔任南京市公安局局長,雲南省委書記,昆明軍區政委,1975年病逝。王范是周興的搭檔,曾擔任上海市檢察院檢察長,但最終在「文革」中開槍自殺身亡。
能蒙了這兩位,沈之岳可算精幹過人。這段記錄,細細看來,其中卻有一個破綻。
這個破綻就是,帶沈之岳到延安的蕭致平到底是什麼人。
根據記載,確實曾經有一個蕭致平訪問過延安的,但這個蕭致平,顯然不可能帶著沈之岳打進來。
記載中的蕭致平訪問延安,發生在1937年4月,時間上和沈之岳打進延安並不吻合,而且,這個蕭致平也根本不是什麼教授,而是國民黨陸軍的少將高參,此人曾擔任過國民黨軍的團長、師長,屢次和紅軍作戰,是個標準的軍人。他是作為西北行營中央考察團的一員,和塗思宗等人一起到達延安,和共產黨討論國共合作問題的。有趣的是蕭還有一次在作戰中被紅軍俘虜的經歷,派他去延安,也是國民黨表示誠意的一種做法。
蕭致平在延安的訪問頗為成功,毛澤東、周恩來等都同這個「老朋友」打得火熱。
但是此後蕭再也沒有訪問過延安。
會不會是重名呢?
按照原公安部部長王芳的說法,帶沈之岳來延安的蕭致平原來是北京燕京大學出身,後到中央大學任教,「當時不太有名」,又有說法蕭早年和國民黨情治機關有一定聯繫,所以他才會證實沈的身份,很可能是有意給軍統一點幫助。
從這些記載看,蕭致平並不是架空人物,但是,遍查中央大學的教師名錄,甚至當時在內地的大學教授名錄,卻不見蕭致平其人!
還是那位研究黨史的老先生予以點醒,他說這個王芳是非常有經驗的公安人員(曾長期擔任毛澤東的警衛工作,破獲過「槍擊毛主席專列」等案件),他有嚴格的組織性紀律性,因此,在敘述歷史事件時,有時會故意對一些人物的姓名、身份進行修改,以避免可能的不利影響。這裡,他很可能是借用了國民黨少將高參蕭致平的名字,來掩飾這個引導沈之岳進延安的教授。其原因,很可能因為這位「蕭致平教授」後來是有名氣的人物,或者統戰對象之類,不好隨便議論。
那麼,這位「蕭致平」到底何許人也呢?難道真的沒有一點兒線索嗎?
經過百般查找,線索只有一個,這位教授真實的姓,是「陳」。
姓陳?天下姓陳的多了。我當時十分茫然。
不過,有一次我突發奇想,把「蕭致平教授」的姓換成了「陳」來查,卻意外發現,真有一個教授叫做「陳致平」!
這個陳致平教授還頗為有名,1949年後到台灣大學任教,著有《中國通史》等作品,是深孚眾望的歷史學家。當然,這些普通老百姓不會太注意,會注意到的,是這位陳教授有個女兒叫做陳喆。
陳喆是誰?
說陳喆可能沒人知道,要說她另一個名字,估計就很少有人不知道了,那就是 瓊瑤。
沒錯,這個陳致平教授,就是瓊瑤的父親。
如果看這位瓊瑤老爹的年譜,竟然和王芳口中的「蕭致平」教授頗有重合之處。
陳致平先生出身於北京輔仁大學歷史系,如果考慮今天的北京師範大學是由輔仁大學和北京女高師合併而成,還算薩的學長(這麼說瓊瑤阿姨見到老薩要叫師叔?嗯,誰在扔磚?)。而後到同濟大學任教,抗戰中攜家退往後方,在光華大學擔任客座教授。王芳所說的「蕭致平」教授,也是出身北京,而後抗戰中退到後方。從年齡上看,陳致平生於1910年,1938年時不滿30歲,當時是客座教授,不到有名氣的時候,這也符合王芳的說法。
難道是瓊瑤阿姨的老爸把奉命刺殺毛澤東的特務沈之岳帶進了延安?
別說,這位陳教授是湖南人,算是毛澤東的老鄉,而且毛澤東也喜歡歷史,他去訪問延安,受到禮敬幾乎是天經地義的。唯一有些抵觸的是,由瓊瑤阿姨和弟弟「組合」而成的龍鳳雙胞胎,恰好是這一年出生,老爺子有機會去陝北嗎?
只能說,捕風捉影,需要等待雙方有關檔案的進一步公開。
題外話,瓊瑤其實是有另外一面的,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她的《我的故事》,那裡面,有瓊瑤幼年的種種記憶,包括在衡陽陷落時一家的逃難。她記錄了自己親眼看到日軍屠殺農人,家人遭到搶劫,母親險被日兵侮辱等種種情節。
為了避免被日軍發現,瓊瑤的表叔不得不親手扼死自己哭叫的小兒子。
瓊瑤白髮蒼蒼的祖父對著漢奸的槍口道 「你可以槍斃我,就是不能碰我!」
還有沙地上寫下「中國人」三個字。
當瓊瑤寫到他們一行人歷經苦難從日軍的搜查和搶劫、漢奸的槍口下死裡逃生後,很平靜的一句話:「中午時分,我們見到了第一隊國軍,看到了第一面國旗 」
那時候,我發現自己身上發生了一件從不相信會發生的事情 我為瓊瑤的書,流淚了。
瓊瑤說:「我的國家民族觀念,就在這槍口下建立起來的。所以我常說,別人的童年教育來自學校,我童年的教育,卻來自戰爭。」
沈在延安到底待了多久,何時和共產黨脫鉤也是一個謎。
根據共產黨方面的說法,沈在1939年奉命離開延安,到浙江白區工作了,所以他在延安只待了不到一年。然而,國民黨方面則說他潛入共產黨多年,此後到新四軍軍部工作,在皖南事變中他的情報給新四軍造成了重要損失。這裡面有些矛盾。
從軍統方面的記錄看,沈之岳曾以李國棟的化名,在1939年於漢中訓練班見過軍統大特務程慕頤,並對訓練班的特務作過指點,這符合共方的說法。不過,沈之岳的化名沈輝,是在1943年才從共產黨方面的花名冊上去掉的(王芳提供),並被認為是叛徒。這又符合國方的說法。
皖南事變發生在1941年,沈之岳在國民黨中第一個見光的職銜,就是這一年7月被任命為軍統局第一處科長。
由於沈醉說過,沈之岳曾經到過延安兩三次,我對此事的推測是,沈之岳很可能曾在延安和新四軍之間擔任過聯絡員之類的工作。也就是說,1939年他離開延安,並沒有暴露身份,照舊「為黨工作」,途經國民黨控制區,就是他和軍統交換情報的機會。只是,在共產黨面前,他是抗大二期畢業生「沈輝」,在國民黨面前,他是軍統特務「李國棟」,沒有人知道這不過是同一個人。1941年皖南事變新四軍的重大損失,大約和沈之岳提供情報確實有關係的,並且從此不敢再回到共產黨方面。沈之岳為新四軍工作過似乎可信,否則他在接受台灣《傳記文學》雜誌採訪的時候,很難把當時新四軍內部的種種內幕和矛盾講得條理清楚。但由於他隱蔽有術,共方直到1943年,才得知他已經為國民黨工作,估計是因為這一年軍統成立東南特別情報站,沈之岳擔任了這個站的站長,並且發表他任忠義救國軍淞滬指揮部政治部主任,沈從後台走到了陽光的下面,共產黨那邊,也就瞞不住了。
不過,這段經歷使沈之岳的特工素養提高很快,而且產生了不同於其他國民黨特工的氣質。
比如,他對自己同伴的不信任,就有類似克格勃的特點。
沈之岳回憶,在延安,曾有特務按照約定暗號試圖和他接頭,他卻沒有回應。這件事,軍統方面好像沒有哪個特務報告過試圖和「沈輝」聯繫未能成功。
如果分析當時的情況,我推測,這個和沈之岳接頭的特務,很可能根本沒有回軍統報告,而是死在了日本人手裡。這也使沈之岳心中惴惴,很快離開了延安這個紅色旋風的風暴眼。「藍色007」的傳奇就此進入另外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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