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梅：毀掉婚姻的不是小三，而是你自己

文 |馮雪梅

這是一個讓人罵的題目，我已經看到了無數張憤怒的臉。別人先不說，樓上那位不時在電梯里遇著的大媽，估計就會劈頭蓋腦把我「拍」死。

上次挨訓的記憶猶新。我沒拿門卡，站在小區樓下等人開門出來，一邊刷手機。隱約中聽到門禁「啪嗒」響了一下，微信沒發完，也就沒抬頭。「真逗！還等著我開門呢，站那裡也不動一下」！聽到嚷嚷聲，我趕緊說「對不起」，完全是人群里撞著別人的那種下意識反應。一抬眼，看到一張怨懟的臉，大媽站在鐵門裡，皺著眉斜著眼瞥我。明白了，老人家按下了門禁，我卻視而不見，沒有及時開門。趕緊伸手推門，側身讓過大媽，見她不依不饒地繼續叨嘮，趕緊低頭閃進門，突然想：不對啊，你出門不也要開門嗎，怎麼就是我的錯呢？

回頭瞅了一眼大媽，正歪著身子跟擋了路的小黃車較勁，身體里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不滿。這些年，遭遇過大媽不少次，從來沒見到過笑模樣，甚至連面無表情都沒有，回回都是一臉的「苦大仇深」，有時還會在打量一翻之後瞪我一眼，是嫌裙子短了？

我怕她，電梯里只有我倆時就緊張，擔心她突然發作。心裡揣測：得有多大的不幸才會如此？某一天，在樓下的美髮店又遭遇大媽，她正在炫耀國外的女兒。美髮店是一個八卦場，來的多半是樓上樓下的鄰居，老闆娘又很擅長跟人溝通，於是很容易聽到整棟樓的長長短短。

大媽以自己教育女兒的先進經驗批評老闆娘太縱容孩子。在我聽來就是自己（曾經）有多棒，自己的孩子多優秀，你們都做得不對不好……好脾氣的老闆娘應和著，想來是經驗十足，從來不做反駁。等送走大媽，無奈地跟我搖搖頭，倆人竟同時大笑起來。

「她也挺可憐的，老公跟人跑了，女兒養大又去了國外，從來都沒回來過……」笑完之後，老闆娘說，我似乎知道了所有憤怒的來源。

《我的前半生》火了。儘管我沒看，卻從各種文章和八卦中，知道了劇情和諸多與演員相關的事。聽說，「小三」凌玲的扮演者吳越，被網友罵到關閉了微博評論。僅此就足以知道「小三」多遭人痛恨，而那些怒不可遏去「罵死」吳越的網友，該不會不知道此舉的幼稚可笑吧？或者，仗著自己佔據了「道德高地」而無所忌憚？

《我的前半生》中吳越扮演的「小三」凌玲

我和一位離婚單身的朋友，聊起了聲勢浩大的對「小三」的討伐，她根本不相信如果兩個人的婚姻沒有問題，「小三」會橫空出世。你可以說凌玲別有用心，不擇手段，可離婚前的羅子君就討人喜歡嗎？就算陳俊生是渣男，當初也是羅子君千挑萬選的如意夫婿吧？可能也正是如此，對凌玲的責罵遠遠多於對陳俊生，要是沒有她，人家羅子君不是好好當著闊太太嗎？

要我說，就算沒有凌玲，還會有其他什麼人；即便什麼人都沒有，陳俊生也對誘惑有超級抵抗力，這也不算是一場美好婚姻。不過是在忍耐與習慣中，耗盡一生罷了。

是的，很多人寧願如此耗盡一生，也不願被突然出現的「小三」毀了一生。因為後者，以赤裸鮮明的方式，將婚姻的失敗顯現無遺，讓你無可迴避；前者，起碼還可以遮掩，假裝看不見。

我們可以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我們很難接受別人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你的面前，大聲宣告你被打敗了，你以為愛著你的人，或者曾經愛著你的人，如今已移情別戀，棄你而去。

在失敗的歸因中，我們更傾向於尋找理由和借口，證明別人的過錯，而不肯承認自己的失誤。沒錯，「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的不離不棄，不僅僅是愛，還有責任。可在漫長的一生中，兩個人的婚姻里，若只有責任而沒有愛與歡愉，將是怎樣的殘酷無情？連「神」估計都不到——希臘神話里的那些個「男神」，有幾個沒出軌過？

你得正視人性的弱點與缺陷。那麼多明星偶像的緋聞足以證明，婚禮上的誓言只屬於彼時彼刻，你以為從此就「一生擁有」只是年幼無知。去看看商場里陪女朋友買衣服的男人，和陪老婆買衣服的男人，就知道愛情遠不是你想像得那般一廂情願。

等待女伴血拚的男士們，中新網圖片

看這話劇《比薩斜塔》沒有？一對夫妻共同生活了20年，在丈夫又一次醉酒歸來之後，妻子告訴他，自己決定離開這個家，去羅馬尋找網路上遇到的新愛人。

妻子是一個全職太太，放棄了自己喜歡的但收入了了的工作（一切都是他的錯），過著優渥的生活。丈夫酗酒，時常夜不歸宿，以謊言騙妻子。家對他來說更像一個旅店，在妻子宣布要離他而去之時，他不以為然，震驚，直至憤怒。一直被他忽視的太太居然神采奕奕，並且，還精神出軌了！

話劇的前半段，觀眾看到的是一個自私冷漠的中年男人，心裡多半忿忿不平：活該，老婆不要你！而隨著夫妻對話的不斷深入——他們有多少年沒這樣交談過？那些掩藏在婚姻之中，如蟲子一樣噬咬著愛情這件華美麗袍子的陳年舊事，慢慢浮現出來。他們以為都曾忘了吧，卻如此地刻骨銘心。

她愛他，從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可他另有所愛。他原本只當那是一夜情，失戀中的一種安慰，沒想到她懷孕了。她的母親找到他，儘管她從來都沒看得上他。為了孩子，他走進並不心甘情願的婚姻，也是因為孩子，他放棄了另一個愛人——一個並不年輕美麗帶著的女人，他差點兒就跟她走了。

在這一場貌似平靜的婚姻里，發生了多少事兒？可是，為了愛，她是愛他的，為了孩子，為了慢慢的習以為常，他們在一起生活了20年，「家庭生活——就像那座比薩斜塔，傾斜，傾斜，但好像永遠都不會倒下。」

男人說，「你都不愛你自己，我怎麼會愛你呢？」女人真的不愛自己嗎？或許一開始，只是在愛情面前變得不自信，但是，當一切都習以為常之後，她就成為某人的太太，不再是自己。一個連自我都沒有的人，還會愛自己嗎？

《比薩斜塔》里的那位「小三」——如果一定非要用它來形容婚外戀人的話，並非年輕美貌，這一點和凌玲有些相似。她一直都沒有露面，卻是丈夫深愛的人，她了解他，他覺得和她在一起是那麼得美好。

「小三」都是狐狸精，都別有用心，都一心想破壞別人的婚姻，僅僅用這些就能解釋為什麼在罵聲不絕中，明知不可為卻依然有那麼多移情別戀、出軌、離婚嗎？要知道，「至親至疏夫妻」，婚姻的幸與不幸，從來都不是哪一個人的錯。

【注】題圖為劇照，凌玲與羅子君

【作者簡介】

馮雪梅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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