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得：基督徒如何才能長大成熟？

一九九年代，我經常為「國際靈風合作夥伴組織」（Langham Partnership International）四處演講，挑戰台下聽眾，會怎麼形容今日世上基督徒的光景，我收到的答案總是五花八門。最後應眾人所求，我再分享自己的答案，我的結論經常只有「成長卻無深度」六個字。

毫無疑問，世界各地教會皆有驚人的成長，統計數字令人嘆為觀止，用「爆炸」一詞形容絕不為過。例如，自二十世紀中葉以來，中國教會至少有一百倍的成長。甚或，可以說在中國，每星期日聚會的基督徒比所有西歐地區的基督徒加起來還多。

但同時，面對這樣的現象你我毋需沾沾自喜，因為這種成長往往欠缺深度。

膚淺的門徒四處可見，教會領袖感嘆不已。南亞地區有位教會領袖寫信來，提及國內的教會近年來雖然增長不少，但是「缺乏敬虔與正直一直是大問題」。同時，非洲的牧者也寫信提及，儘管非洲教會快速成長，但是「僅僅只是數目的增加……教會本身非常缺乏自己的聖經和神學的基礎」。

更震撼人心的是二六年四月，當時中國基督徒協會的總幹事高萱季女士(Mrs.Cao Shengjie)，在洛杉磯發表的談話：

人們看到教會數目增長，認為教會就沒有問題……我們希望看到每天都有更多人加入教會，但是隨著人數的增加，也希望同時看到教會信心的真實性也在成長。

上述引自第三世界教會領袖的三段話，明顯看出「成長卻無深度」的事實，或是徒有數字上的成長，在作門徒上卻無相對應的成長；這些評語並非來自世界其他地區，而是來自當地領袖們的見解。

不只如此，這樣的現象需要嚴肅看待，因為全然不討神喜悅。我敢如此斷言，因為新約使徒書信里，也看見使徒譴責信徒的不成熟，激勵他們快快長大。例如，保羅如此訓斥哥林多教會：

弟兄們，我從前對你們說話，不能把你們當作屬靈的，只得把你們當作屬肉體，在基督里為嬰孩的。我是用奶喂你們，沒有用飯喂你們。那時你們不能吃，就是如今還是不能。你們仍是屬肉體的，因為在你們中間有嫉妒、紛爭，這豈不是屬乎肉體、照著世人的樣子行嗎？（林前三1～3）

保羅在另一處也寫到長大成熟，這段經文也是本章的焦點：

因此，我們向所有的人傳揚基督，用各樣的智慧勸誡教導大家，為要使每一個人成為成熟〔teleios，希臘文，意味著不斷成長〕的基督徒，把他們帶到上帝面前。為了這目的，我運用基督賜給我的大能力，不辭勞苦，竭力工作。（西一28～29，現中修訂本）

希臘文「成熟」的形容詞「teleios」在新約聖經出現十九次，根據上下文可以譯成「完美」或是「成熟」。這個字根很少表示絕對，例如「完美無缺」；反而比較常見的用法，是對照小孩或嬰兒不同的狀況；如同在哥林多前書十三章10～11節描述的漸漸成長，我個人認為是解釋「teleios」這個字最好的方法。

抓住聖經經文精髓的好方法，就是把經文攤開，再反覆推敲、檢視、仔細探索；我正是想用這個方法闡釋歌羅西書一章28～29節的「成熟」。

首先，關於長大成熟的本質，最首要和必要的問題是什麼？什麼是基督徒的長大成熟？事實上，長大成熟很難精準確定，多數人都在拖延長大中掙扎著；即便日後成年了，那個長不大的小孩依舊藏在生命的某個角落。

此外，長大成熟有各種不同的形式，有身體的長大成熟（健全發育的身體）、智能的長大成熟（訓練有素的頭腦和條理分明的世界觀）、成熟的道德觀（人的「心竅習練得通達，就能分辨好歹了」，來五14）、成熟的情緒（平衡的人格，與人建立關係、承擔責任），最重要的是屬靈的成熟，怎麼說呢？使徒稱之為「在基督里」長大成熟；換句話說，與基督有成熟的關係。

保羅最常以「在基督里」的男男女女定義基督徒，並不是說信徒在基督裡面，如同衣服掛在衣櫥，或是工具放在工具箱；而是如枝子「連於」樹榦，或四肢「連於」身體，意思是我們與基督合而為一。因此，「在基督里」意味著個人性地、充滿活力地、逐步地與基督連結；就此而言，長大成熟就是與基督有成熟的關係，所以我們敬拜祂、信靠祂、愛祂，並且順服祂。

下個問題是，基督徒如何才能長大成熟？聖經經文給了你我簡單易懂的答案。思考第28節的基本架構，「我們傳揚基督……為要使每一個人在基督里成熟……。」

這個邏輯順理成章。如果基督徒的長大成熟在於與基督有成熟的關係，所以我們敬拜祂、信靠祂、愛祂，並且順服祂。那麼，我們對基督的認識愈清楚，就愈堅信基督配得我們委身。

《認識神》（Knowing God）的作者巴刻博士（Dr J. I. Packer）在前言寫道，我們是「侏儒基督徒，因為有的是一位微小如侏儒的神」。換句話說，我們也可以自稱侏儒基督徒，因為有的是一位侏儒的基督。事實上，世俗宗教超商提供了多種耶穌，其中許多都是虛假的基督、扭曲的基督、正統耶穌的諷刺漫畫膺品。

舉例來說，我們現今的世代，資本主義的耶穌與社會主義的耶穌爭相為敵，禁慾的耶穌和貪吃的耶穌互相對抗。沒錯，還有著名音樂劇──《搖滾福音》里的丑角耶穌（Godspell）和《萬世巨星》的耶穌（Jesus Christ Superstar）互打擂台，以及無以計數與此雷同的耶穌基督，但是都各有缺點，沒有一個值得我們敬拜和服事；每個都是使徒保羅所說「另一個基督」，與使徒所傳揚的耶穌完全不同。

如果我們想要成為真正成熟的基督徒，最重要的是對耶穌基督有活潑而真實的認識，至少如同保羅在歌羅西書一章15至20節所描述的，明白耶穌基督超乎萬有。這段經文是整本新約描述基督的經文中最令人讚歎的，試將粗略的意譯如下：

耶穌是那不能看見之神的可見形像（15節），看見他如同看見父神。他是「首生的，在一切被造的以先」，不僅自有，也擁有頭生的權柄，因此成為萬有的「主和頭」（16節）。萬有靠他而造，萬物為他而造，又以他為首。在他裡面，萬有合而為一，有條不紊。他是教會全體之首（18節），是首先，是從死里首先復活的，凡事上居首位。神心滿意足（19～20節），便叫一切的豐盛在基督裡面居住；也喜歡藉著基督叫萬有與自己和好（乃是藉著他在十字架上所流的血成就了和平）。

保羅如此傳揚基督是主，是萬物之主（萬物藉著他而造），是教會之主（叫萬有都與神和好）。因為基督的所是（神的形像與豐盛），基督的所為（帶來創造與和好），讓耶穌基督擁有雙重至高無上的位分。祂是萬有的主，也是地上教會之首，是宇宙與教會這雙重受造的主。

使徒保羅以大師級的手法形容耶穌基督，讓我們不得不俯伏稱臣。拿走渺小、孱弱、侏儒的耶穌！挪去耶穌丑角、超級巨星的頭銜！也移去政治彌賽亞和革命家的身分！因為這些通通醜化了耶穌。如果基督徒對耶穌的認識是這樣，難怪我們長不大。

那麼如何才能找到真正的耶穌呢？答案在聖經里。聖經可以說是由聖靈所繪的畫像，畫的是聖子所彰顯聖父。聖經里滿是基督的身影，耶穌自己也說，聖經是「給我作見證的」（約五39）。初代教父聖耶柔米（Jerome）曾寫道：「忽視聖經等同棄絕基督。」換句話說，認識聖經即認識基督。

如果能夠移除蒙住雙眼的布條該有多好！如果能單單定睛耶穌所是所為的豐富中，該有多好！如此一來，人們將明白耶穌配得我們全心全意奉獻委身，信心、愛、順服之情油然而生，邁向成熟。對成熟的基督門徒來說，沒有什麼比對真正的耶穌有全新、清楚、真實的認識更為重要的了。

定義了何謂成熟的基督徒，也思考了門徒長大成熟之道，此刻可以步入第三個問題：蒙召長大成熟的是哪些人？保羅在經文中用「各人」二字，反覆強調，讓人無法不注意，「我們傳揚他，是用諸般的智慧，勸戒各人，教導各人，要把各人在基督里完完全全地引到神面前」（西一28）。如此層層疊疊的反覆，因為當時盛行「歌羅西的異端」（譯註：西二8～23）；究竟這個異端是什麼，學者至今仍議論紛紛，但是幾乎可確定地說，這裡是孕育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的搖籃，並在二世紀中期開花結果，蔚為風潮成為思想的主流。

早期諾斯底主義認為基督徒有兩種不同的階級或類別。第一類是一般百姓（hoi polloi），屬於普通階級，因信心（pistis）聚集；另一類是資深（hoi teleioi）的精英份子，擁有特殊知識（gnosis）。保羅被這群基督徒的精英主義嚇壞了，強烈堅決反對。保羅傳揚基督福音，強行借用諾斯底的用詞teleios（意即不斷成長），拿來用在每一個人身上；他警誡、教導各人，為要帶領各人在基督里長大成熟。再三強調，在基督里的成熟不是少數特殊精英可以享有；人人都可享有，沒有人不能獲得它。

保羅的解經方式帶來一個有趣的問題，當基督徒研讀經文時，是要認同作者的立場，還是要認同讀者；如同保羅在此處的解經，雙方立場的解釋都合理。沒錯，我們隨同歌羅西信徒坐下，一起聆聽保羅的信息。如此一來，我們專註於使徒要信徒長大成熟的教導，接受訓誡，決定更認真的研讀聖經；讀經時，留心基督的榜樣，學習愛祂、信靠祂、順服祂。因為聖經里作門徒的原則非常清楚：對基督的認識越不清楚，門徒關係就越貧乏；反之，如果對基督的形像越清晰，門徒關係就越豐富。

不過使徒保羅勸勉歌羅西的基督徒時，你我亦應認同他的立場，尤其我們處在教牧領袖的位子，更是合情合理。沒錯，保羅是使徒，而我們不是，所以沒有使徒的權柄。然而，和保羅相比，基督徒一樣同有教導、牧養的責任，不論是全職傳道，或是平信徒。

因此，我們需要留意保羅的教牧目標。一般人對保羅的印象是傳福音的人、拓荒宣教士與教會植堂者，他的目標是去贏得失喪的靈魂，建立教會，繼續另闢禾場。然而，這只是保羅生活的一部份，他自稱是牧者和老師，不過寫到自己最渴望的是在傳福音之後，繼續培訓門徒，並讓各人在基督里長大成熟。既然這是保羅一生盡心竭力的目標，我們也要如此仿效！「我也為此勞苦，照著他在我裡面運用的大能盡心竭力。」（西一29）「勞苦」和「盡心竭力」這兩個希臘動詞，表達出身體的疲勞睏乏；第一個辭彙常用於農場的勞動，第二個辭彙則形容希臘競技場決鬥的兩人。這兩個比喻，都讓人聯想到肌肉波動、汗流浹背的景像。

誠然，保羅照著基督運行的大能盡心竭力；即便有神的大能，仍然還要在禱告讀經中勞苦、盡心竭力。這是事奉的最高目標；這是所有蒙召成為教牧領袖，美妙無比的口號：「渴望按著蒙召的職份，要把各人在基督里完完全全的引到長大成熟的地步。」

複習一下，我們看見雙重責任：在基督里長大成熟不僅是自我成長的目標，也是服事他人的目標。

因此，願上帝賞賜我們悟性，完全清楚認識耶穌基督。首先，自己先長大成熟，接著，藉由忠心向他人傳揚在基督的豐盛，也可能讓他人在基督里長大成熟。

（摘自《世界在等待的門徒》，斯托得/著，校園書房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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