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才是最稱職的寫作導師

有很多人聽到寫作，都避而遠之，說「這是作家的活兒，我是絕對做不來的。」就這一句話，已將寫作拒之門外。寫作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么？我覺得，它既難又簡單。對於寫作，我有很多話要說，也沒什麼話可說的。

在我們平常生活中，每個人都離不開寫作。試問，誰何曾沒有捏過筆杆子呢？寫留言、寫告示、寫信、寫文件、寫學術論文、寫發言稿、寫合同、寫報告……這些都是在寫作啊！可是，純文學寫作，並不等同於剛才我所提到的這些形式，它特指文藝性的篇章。

若問，寫作有沒有什麼立竿見影的固定化程式，我想，大部分常年躬耕於文學創作的作者一時是無話可說的。好比你想學得一門醫學速成術，在一兩個月內就可以懸壺濟世，那幾乎是天方夜譚了。

高明的作家，就如妙手的醫生，他永遠不看重「術」，而卻終其一生都在「緣道而行」。寫作就像是行醫，不存在一以貫之的秘方，也如打太極，並無便捷的招式。

所以，性急的初學者如果將寫作看作用數學公式解題一樣，那他終將永遠徘徊在寫作的門檻之外。

雖然無術可傳，卻有一些不得不說的東西。譬如，大凡是文章，都有內容與形式之分，亦即內外之別。一篇只講求形式的文章，就像是一個繡花枕頭，一個塗脂抹粉的醜女，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孔子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一篇好文章則當如一位文質彬彬的君子，他有內在之仁，又有外在之禮，這樣方得大美。

類似地，一篇過度注重內容的文章也要不得。只尚內容，好似一個腹有詩書的大先生自顧自地談玄論道，而聽者則墜入雲里霧裡。就如我此刻，倘若不修邊幅，衣著腌臢，恐怕人人都會拂袖而去。但若只是侃侃而談，泛泛而論，如打繡花拳一般，那也只是做戲而已。

如果真要問文學創作是否有規則可循的話，那就是它遵循這樣一個創作過程：鍊字、措辭、構句、組段、成文。像做一頓飯似地，先要親身去菜市場挑選食材，再經過洗、切、炒等一系列的程序，方能上得餐盤。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故而材料對寫作之重要正如食材對做飯一樣。容納材料的大腦，是一間流動的巨型信息倉庫。當靈感到來的那一刻，心中著了火似地。那麼，能讓火焰愈燃愈烈的，是這些源源從腦庫中湧出的素材。

也許在很多時候，你提起筆來腦中卻空空如也，即便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搜腸刮肚，也調遣不來「一兵一卒」。為何呢？你的腦海，是一潭沉沉的死水罷了。朱熹說：「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怎樣方能把這些冰封在死水裡的素材激活呢？刷新，只有不斷地「刷心」。

但，等待材料成活的過程是漫長而艱辛的。你不僅要從量的積累熬到質的飛躍，還要忍受種種思之不得的精神折磨。寫作的路上，有許多的瓶頸，從這一層面上來講，寫作者是痛苦的，比十月懷胎的女人還要隱忍。不過，在寫成的那一瞬間，又能獲得天下最大的幸福感。

材料，顯然不是銀行賬戶里的存款，可以隨時提取。它須以「情」為介質，緣情而發。韓愈說「不平則鳴」，白居易說「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都是這個道理。當一位平日里一言不發的老學究被一個無賴激怒的那一刻，他的滿腹文墨才在情勢如火的時候噴薄而出，像救兵一樣，化作口中的憤憤之語。再比如，一個從未見過大海的人，當他初次置身於浪濤之周側時，倏忽之間便有一連串如音符般的感嘆跳躍在他的心弦，他便把那海浪比作雪沫，比作狂想曲，甚至腦庫中原本的材料也開始成倍地增多。材料在情的吶喊下，如激湍一樣地涌了出來，這就是情的力量。

但材料又不是萬能的。大腦不是複印機，如果只是將書上的陳詞濫調照搬入文章里去，那是沒有意義的。很多老師敦促他的學生，讀書的時候將美麗的句子抄寫下來，學習便鸚鵡學舌，在文章里繁瑣地堆砌辭藻，通篇望去，文章就像是一個花架子，細細讀來，簡直不知所云。

愈多辭藻的鋪敘，就愈能捕獲讀者的心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更值得花心思打磨的，是文章的內容與思想。寫作有時候就像是做工藝品，要做得像個樣兒，最忌諱粗製濫造。半成品絕對要不得，要不寫就乾脆擱筆不言，要寫，就全身心投入其中。

修正，還有反覆的修正，才能讓原稿更富有美感，也更貼近真實。《紅樓夢》中香菱寫月，一而再再而三地遣詞措句，永不怠倦，竟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這種精神，才是寫作者最應有的。乍寫成文，就洋洋自得，沾沾自喜，是為害文也。

作為初學者，像一匹脫韁野馬一般地在文學的曠野里縱橫馳騁吧！不管是詩詞、散文還是小說，都應該放手一試一博。有時候，也要為自己留一方凈土，讓身心全無障礙地沉浸在寫作所帶來的巨大愉悅感中。神來之筆，多來自於忘我的瞬間。只有在這方凈土上終生地耕耘，才能終有一天悟到深藏在文學世界裡迷人的神秘。

在閱讀時，亦有一套講究。讀來可喜，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不像一個文學強盜那樣地剽竊模擬。要像與君子交那樣地對待所讀之書，那麼，書、它的思想、連同一切的技法也便能活起來。

所以，一度有這樣的一個說法。倘若你問一個文人：如果要隨身攜帶一樣東西去一座荒島上，你該帶上什麼？他便答：一本好書足矣。一本好書里，文字雖有限，卻勝在有千金萬兩的無價思想，攜之，如攜一位腹有詩書的知己。

除卻書之外，天下還有一樣東西可讀，那便是生活本身。生活是一本無邊無界的大書，裡面有形形色色的人，千奇百怪的事，只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讀懂了它，害怕寫不出好文章么？

所以，對於文學創作，我只有一句話：去讀生活吧！

文/玄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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