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也是一種愛

文/程沙柳（微小說簽約作者）

16歲那年，小姚和數學老師老劉打了個招呼，借錢買了張火車票就直奔深圳了。

1

晉州到深圳，近兩千公里的路程，16歲的小姚奔赴得義無反顧，只因為在某個夜晚望著天空在內心裡對自己說過：「你等著我，我很快就來找你。」

小姚沒有絲毫猶豫，彷彿這是此生唯一要做的事情。

站了接近30個小時，小姚終於見到了恆爽。他眼睛黑腫，疲憊地沖她傻笑著：「終於見到你了，可是我現在很累，我想吃東西，我想睡覺。」

20歲的恆爽滿眼憐惜，眼淚當場就掉了下來，她一把抱住小姚：「沒事，我帶你回家。」

溫馨的城市單間，桌子、床、電飯煲、電磁爐、衣櫃，只憑這幾樣東西就讓整個空間充滿了幸福。幸福膨脹著，似乎馬上就要炸開。

小姚睡了整整一天，醒來後她正在做晚飯。他看著她，她轉過身沖他笑著，他也笑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卻早已彼此熟悉到能聞出對方呼吸的味道。

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人生才算開始。

我要讓你做世界上最快樂的女朋友，最美麗的新娘，最幸福的妻子。這是我此生奮鬥的目標。

2

十天後，小姚在一家酒店找了個幫廚的工作，跟在廚師後面，廚師叫幹啥就幹啥。瘦弱的小姚激情滿滿，不管多臟多累的活都沒有絲毫怨言。

一切才剛剛開始，後面的路還長著呢。小姚對自己說。

恆爽在一家工廠上班，工資比小姚要多一些。但即使這樣，在深圳這樣的地方，兩人的生活還是很拮据。小姚不止一次想帶恆爽去歡樂谷好好玩一圈，但好幾次走到門口了都沒有進去，原因僅僅是沒錢。在裡面快樂地玩一圈的費用，夠小姚和恆爽吃住穿行好長一段時間。

恆爽說：「沒關係的，我看看就好了……」恆爽的安慰有些語無倫次，她很懂事，不想小姚花那個錢，可小姚總是想帶她去，但到了門口，信心滿滿的小姚突然又狠不下心了。

他們活脫脫地敗給了活生生的現實。

這一幕狠狠地刺著小姚的內心。他的愛已經超過了他的年齡和承受範圍，這種沒有資本的好強又傻又讓人心疼。

可是沒辦法，我就是愛你，我就是想給你最好的。

三個月後，小姚離開了酒店，原因顯而易見：掙不到帶她去歡樂谷的錢。

他又在商場找了個銷售的工作。最開始，他連話都說不清楚，一句話還沒有說出口，臉就開始紅了，然後就那麼愣在那裡。

一個月後，小姚只拿到了幾百塊錢的底薪。小姚用這些錢買了幾瓶啤酒，蹲在路燈下喝光了它們。路燈打在他身上，影子被拉扯得又高又長。雖然明明他很瘦弱。

對不起，我很累，我想哭，但我不能讓你看到我的眼淚。請給我一些黑夜和酒精，讓我暫時忘記一切。

感謝路燈昏黃的燈光，它是我的燈塔，陪伴我在黑夜裡前行。我可以忘記累，但我不會忘記我愛你。無論如何。

3

小姚辭去了銷售的工作，開始在家裡寫網路小說。他從小就喜歡看那些天馬行空的故事，並期望在這個領域能有一番作為。

或許，這正是最適合自己的工作也說不定。但成功和甜頭往往不屬於太年輕的人。

小姚每個月都寫很多字，但那些精心鋪設的故事和文字卻沒有人欣賞。小姚的生活並沒有多大的起色，反而因為用腦過度、經常熬夜，人變得越來越憔悴，越來越宅。

無心寫東西，無心看書，無心吃飯，無心洗衣服，無心打遊戲，無心剪頭髮，無心刮鬍子……小姚的生活變得一團糟。

恆爽說：「我帶你出去走走吧，外面的世界你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我怕你會忘了最初的自己。」

小姚和恆爽剛出門，迎面就走來了一位提著一隻鴨子和一籃子雞蛋的阿姨。恆爽叫她：「媽。」

4

恆爽一直在和小姚說對不起，小姚蹲在地上，埋著頭，抽煙，不說話。

良久，小姚說：「我本身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所以你才會和你媽說我是你『朋友』。你是個孝順的人，我知道你這樣是不想你媽和你家人擔心。但我不會一直這樣的對不對？你能給我一些時間嗎？其實，我已經在很努力的讓自己變得更強了，可是，就是差那麼一點火候……我需要時間，你願意等我嗎？」

恆爽捂著臉，眼淚從她的指縫中流出，她哭著說：「我不止一次想過嫁給你，不管過怎樣的生活都無所謂，只要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媽辛苦了一輩子，我希望她過得好，她也希望我過得好，對不起，我不能只活自己。」

小姚沉默著，手裡最後一支煙抽完後，他說：「恆爽，我愛你，恆爽，我愛你，恆爽，我愛你，我愛你，恆爽，我愛你，恆爽，我愛你，恆爽，我愛你，恆爽……」

恆爽哭出了聲，抱著小姚：「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是的，我愛你。但是，我還能怎樣呢？除了愛你。

5

2012年，因為同時在微博上和一個90後作者互動，我和小姚認識了。此時，他離開深圳已有四年，這四年他去過廣西和江蘇，今年才到北京。

我問他：「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他說：「好像不是很好。」

我繼續問：「她過得好不好？」

他說：「這就是我過得不好的原因。」

恆爽在母親的安排下，和老家的一個包工頭相了一次親。沒有過多的考慮，她就答應了包工頭交往的請求。

但是她過得不快樂。是啊，和自己不想嫁的人在一起，怎麼會快樂呢？

但是，你過得不快樂，我又怎麼能過得快樂呢？

小姚依舊在堅持寫小說，白天是編輯，晚上是作者。他很努力，經常熬夜到凌晨。我勸他愛惜身體，他說：「這樣子我心裡會踏實很多。」

某天我們坐房山線路過稻田站的時候，窗外有一片曠野，上面長滿了黃色的雜草。我們下地鐵，走進那片看似無際的曠野，小姚大跑幾步，對著曠野大喊：「恆爽，我愛你！」

對不起，這麼久了，我還是愛你。

6

小姚的文字越來越值錢，每個月的稿費比我的工資還多。生活也越來越好。

我說：「以後半月聚一次的酒錢你包了吧。」

小姚說：「哎，我打算開公司，在集資呢。」

我說：「酒錢你包了吧。」

小姚說：「你要來幫忙嗎？還是投資算了，賺錢了大家一起分。」

我說：「酒錢你包了吧。」

小姚說：「好的。」

我說：「那一切OK。」

但小姚的公司最後還是沒有開起來，一家很不錯的企業把他挖了過去，給高薪給期權。

我說：「先干著吧，公司先留著，平台廣了再開也不遲……酒錢你包了吧。」

小姚說：「好！陪我喝酒去！」

他今天肯定會大醉，因為他剛才接到了她的電話：「我要結婚了。」

生活比以前越來越好，可也離你越來越遠。

對不起，這麼久了，我還是愛你。

7

2014年五一假期，小姚因為表現突出，可以公費去韓國旅遊一圈。回來後我約他一起喝酒：「為你接風，這次酒錢算我的。」

小姚喝著喝著突然哭了出來：「她終於幸福了。」

聽了他的講述我才知道，他這次找了個機會去深圳，遠遠地看著她和丈夫一起牽手出門逛街買菜，笑容是那麼甜美。小姚說：「我從未見她笑得那麼幸福過。」

我本想說些什麼，但想想還是算了。小姚的愛很有尊嚴，也很克制，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

對不起，我已經很努力了，但我們都不再是以前的樣子。還好，你幸福了。

對不起，這麼久了，我還是愛你。

後記：你曾是我的大地、天空和樹木，那時鳥語花香，陽光正好。

作者：程沙柳，微小說簽約作者

高級產品經理。一個喜歡講故事的暖男

新浪微博ID：程沙柳-Elli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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