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楊 外婆的眼淚

外婆77歲那年，我母親也就是外婆的大女兒溘然長世。在此之前，我的大舅和三姨已經相繼離開了人世。打那時候起，我就發現，外婆的眼淚就像她門前靜靜流淌的小河，總也止不住的從她那滿是滄桑的臉上流淌下來。

記憶中的外婆精明能幹，性格十分開朗和要強。一個蠶繭可以在她的剪刀下變成美麗的白色蝴蝶，一張紅紙在她的剪刀下能剪出各種各樣的窗花。外婆還有一手最好的手工綉活，母親可能就是她最得意的門生，因為母親所有的手工活都是從外婆那裡學來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莊稼顆粒無收，外婆舉家逃荒到了陝西，在那裡，外婆痛心撇下了三個幼小的兒女。那時候用外婆的話講：留下了也養不活，尋個好人家討個活命吧！這件傷心事在外婆晚年的記憶里總是揮之不去，每當說起她的兒女，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落個不停，總要讓我的母親也大哭一場。我知道母親的弟妹也是母親一手抱大的，那種手足情深啊！更何況外婆的骨肉分離呢？

外婆的人生充滿無限的坎坷和悲傷，所有的人生不幸都匯聚在她的身上，打我記事起，外爺在我的印象中就甚為模糊，每天看到的就是外婆操持家務忙裡忙外的身影，外婆用柔弱的肩膀為自己的兒女撐起了一片藍天。然而，一場無情的車禍無端奪去了我大舅的生命，要知道大舅那時候可是家裡的頂樑柱，剛強半輩子的外婆聽到噩耗號啕大哭：兒呀！讓娘替你吧！我苦命的兒呀！那悲戚的哭聲回蕩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是那樣讓人感到悲傷和凄慘！

外婆的眼淚在繼續，事隔二年後，一場病魔又奪去了我三姨年輕的生命，那時候三姨還不滿50歲啊！接連的打擊讓外婆透不過氣來，只有那無聲的淚水順著她更加滄桑的臉，流啊，流啊……

人生的道路就是那樣曲曲折折，外婆的人生經歷了意想不到的苦難和艱辛。白髮人送黑髮人又一次讓外婆的精神走向了崩潰的邊緣。我母親59歲那年一場大病不起。在外婆的眼裡，母親是她的精神支柱。母親善良、賢惠，雖然不識字，可我母親理解我外婆的不易。外婆總說:她的人生多虧有這麼好的女兒幫她一路走來。我母親離開人世的頭天早上，外婆無緣無故的大哭了一場，也許是母親有好長時間沒去看她的原因，也許是特有的心靈感應，小舅說我外婆那天心情格外糟糕，不時叫著我母親的名字，一天飯也沒吃。母親下殯後的第二天，我們兄妹一道去看外婆，那情景今天想起依然心酸，白髮蒼蒼的外婆已經沒有了精氣神，只是一個勁搖頭大哭：大妮子呀，娘沒了你以後日子該咋過呀，我的好妮子啊……

沒有母親的日子裡，我時常抽空去看外婆，算是替我母親盡孝吧！只是心情感到無比酸楚……因為看到外婆總會想起我善良的母親，外婆也總會想起她的愛女，那淚水從外婆渾濁的眼眶中流出來，讓我一次又一次的心如刀割，何況一個接二連三失去兒女的母親呢！

再後來的日子，外婆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一躺就是十多年，但神志卻也清晰，我去看她，她能清楚的叫起我的名字，因為我和妹妹的名字前後掉了一下個，以至於大妗妗都說：我還沒有你婆清楚類。每次見面，總要忍不住的和外婆拉著手說話。能真切感到她心靈深處那抹顫抖，那份痛處和臉頰上布滿的那一行行酸楚的淚。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外婆已經去世了好多年頭了，她最終走完了人生88個春秋。她留給我最難忘的記憶就是她那無盡的眼淚。每當想起她，她那無盡淚水飽經世事滄桑的臉就浮現在眼前。我的眼淚也禁不住滑落下來，一滴滴掉在眼前的鍵盤上。唉！人生不如意之事又何止外婆一個人呢？想想生活真是不公啊！然而，又有什麼力量可以去和命運抗衡呢？如今，外婆有外爺、母親和大舅、三姨的陪伴也許不再孤單吧，也許不會再暗自神傷而獨自落淚吧。我在心裡默默呼喊：親人們您知道嗎？我永遠思念你們。

泉下有知的親人們，安息吧！

作 者 簡 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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