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眼看紅樓（十八）庶出庶出

很多人都說，中國古代男人是一夫多妻制，錯了，在古代若說這句話，是不合禮法的。中國古代，仍然是一夫一妻制，姬妾是不能算做合法配偶的，如果一定要說，那就只能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妻妾界限是十分嚴格明確地，一個官場上的男人若是寵妾滅妻被告發出來受到彈劾的話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妻和妾雖然都是隸屬於一個丈夫，但是地位天懸地隔。正妻要門當戶對、三媒六證，經過納彩、問名等一系列環節，八抬大轎，吹吹打打娶進來，還要拜天地、祭宗祠，之後由正妻主管家內事務。死後入宗族牌位，其所生子女為嫡出，嫡子可襲爵。

妾沒有數目限制，但是有級別，從高到低依次是二房、姨娘、通房丫頭。

二房也是娶的，但對出身沒那麼高的要求，也沒有那麼複雜的程序，死後也不進宗廟祖墳。尤二姐做二房有一定道理，她是尤氏名義上的妹子，不可能給賈璉鳳姐兒當奴才。

姨娘是收的，開臉、給長輩和正妻磕頭就行，薛姨媽為香菱擺酒請客算是很大的優待，但即便如此，一生氣還是張嘴就要賣掉。

通房丫頭更簡單，只需主人說句話。她們算未婚女子，升不了姨娘會放出去配人，因此不開臉。她們不算家庭成員，因此不用磕頭。

妾死後不列入宗族牌位，所生子女為"庶出"，不可襲爵，但是可分得家族財產。當然如果沒有嫡子，庶子也可襲爵。第七十五回賈赦稱讚賈環作的詩「以後就這麼做去，方是咱們的口氣，將來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呢。」說明庶子也是有襲爵的可能性的。

妻家和夫家是一種姻親關係，妾是不能認娘家的，夫家也是不認妾室娘家作為親戚的。妾生的子女也要以妻族的人為外家。所以我們看到第五十五回《辱親女愚妾爭閑氣》中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死了，正好探春理家，趙姨娘想多要點銀子，說了一句「如今你舅舅死了」探春就已氣的臉白氣噎，怞怞咽咽的一面哭，一面問道：「誰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檢點，那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 從血緣關係上說，「年下才升了九省檢點」是王夫人的哥哥王子騰，是賈寶玉和薛寶釵的親舅舅。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是探春的舅舅，但在封建宗法制社會裡，這一血緣關係是不被認可的，她只能承認王夫人是母親，生母趙姨娘反而成為「姨娘」，因此，她也只承認王夫人之兄王子騰是舅舅，不承認趙國基是舅舅，而且在她眼裡，趙國基不過是跟著賈環的僕人，所以她直呼其名為趙國基，質問趙姨娘「既這麼說，環兒出去為什麼趙國基又站起來，又跟他上學？為什麼不拿出舅舅的款來？」。最後只按成例賞了二十兩銀子。須知丫鬟襲人的娘死了，王熙鳳都賞了四十兩銀子。

有了妻妾之分，子女也就有了嫡庶之分。妻妾的地位不同，所生的子女地位自然不同。我們看到都是賈政的兒子，賈寶玉是如寶似玉，是眾星捧月的「鳳凰」，賈環則是沒人搭理的「小凍貓子」。

四春中元春惜春是嫡出，迎春探春是庶出。元春就有資格選入宮中最後升為貴妃，迎春就被賈赦以五千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中山狼孫紹祖做妻，最後被虐待致死。探春之才連王熙鳳都自嘆弗如，第五十五回中王熙鳳有這樣一段話：

-----鳳姐兒笑道：「好，好，好，好個三姑娘！我說他不錯。只可惜他命薄，沒托生在太太肚裡。」平兒笑道：「奶奶也說糊塗話了。他便不是太太養的，難道誰敢小看他，不與別的一樣看了？」鳳姐兒嘆道：「你那裡知道，雖然庶出一樣，女兒卻比不得男人，將來攀親時，如今有一種輕狂人，先要打聽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為庶出不要的，殊不知別說庶出，便是我們的丫頭，比人家的小姐還強呢。將來不知那個沒造化的挑庶正誤了事呢，也不知那個有造化的不挑庶正的得了去。」

這裡也實際上說明了嫡出和庶出的女子不但在娘家地位有別，將來嫁人更是天壤之別。任你多有才能，一般人都是先從嫡庶上來挑的。嫡母在給庶出子女挑選親事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比給嫡出子女更好的。庶出的子女想要生活得好一點，就要討好嫡母。賈探春費心費力做了一雙精緻的鞋子給賈寶玉，趙姨娘就不高興，嫌她只給賈寶玉做，不給賈環做。探春管家時趙姨娘讓探春給趙國基的死多給些銀子，探春不答應，趙姨娘就鬧事，氣得探春說：「太太滿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幾次寒心。… …太太滿心裡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務，還沒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來作踐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為難不叫我管，那才正經沒臉，連姨娘也真沒臉。」探春作為一個庶出的女兒，一般是沒有什麼機會正式管家來贏得嫡母的承認的。這次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正要做好了給自己長臉，遇上這樣一個腦殘短視「倒三不倒兩」（平兒語）的親娘扯後腿，實在是窩囊至極。

趙姨娘雖然生了賈環和賈探春，但她在兒女面前只是個奴婢，不敢自稱為母親。第二十回趙姨娘罵賈環被王熙鳳聽到了，王熙鳳立刻把趙姨娘收拾了一頓，「他現是主子，與你什麼相干」說賈環是主子，不是你一個姨娘教訓得了的，把賈環叫走了，趙姨娘不敢吭聲。王熙鳳敢罵叔父賈政的妾，這也說明姨娘這種生物的地位之低下。按宗法制度，趙姨娘教訓賈環屬於以奴訓主，是嚴重越禮的行為。

做妾的地位如此低下連帶妾生的兒女都不受人待見，可是在《紅樓夢》中妾卻是很多丫鬟奮鬥的最高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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